陆瑾一听到季老爷提到二房就知道他还想瞒着自己,心下油然产生一股愤怒,可他不能就这样梗着脖子质问他,只能努力压下那股冲动,强行镇定下来说话。
他来宁州的目的不是为了吵架撕破脸的,而是探望姐姐,得先见到她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季老爷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陆瑾,打量了许久。
陆瑾任由着他打量,气定神闲,仿佛成竹在胸。
终于季老爷说:“贤侄既然知道,那我就不隐瞒了。这事是我季家对不住陆家,说出来实在没脸。我妻爱子心切,日日恳求,又喜欣儿容貌性子,我这个当爹的,便糊涂地答应了。贤侄不满,我也能理解,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尽量满足你。”
好一个有要求就尽管提!陆瑾心下冷笑,二姐的青春年华季家赔得起吗?
“我要见姐姐。”陆瑾最后冷静地说。
一个小厮匆匆地跑进了后宅主院,对外头的丫鬟说:“快,我要见大夫人。”
“什么,陆家小子找到老爷那里去了?”大夫人气地站了起来。
小厮回道:“是,陆家少爷拿了宋国公府的名帖,老爷不得不见,这会儿老爷要陪他回来见大少夫人,让我先来禀告夫人。另外,老爷说陆家少爷已经知道了少夫人嫁给大少爷的事,让夫人看着办。”
大夫人蓦地转过头去,头上的金钗一时晃动得厉害。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一直瞒着吗,又关英国公什么事?”
小厮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嬷嬷说:“夫人别着急,知道了又如何,少夫人嫁给大少爷都七年了,这孝都快过了,还能怎么着,无非赔点东西罢了。”
大夫人这才慢慢坐下来,她说:“我怕他坏了我儿的好事。”
周嬷嬷安慰道,“这天知地知,谁知道呢,大少爷的祭日还有几日,早早打发他去才好呀。”
大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可是我季家媳妇,其他的不过是个外人,插手不了。你亲自去一趟,好好跟她说说,别见到弟弟太激动,胡乱说话。”
周嬷嬷笑着应是。
三七是踩着风火轮到了梧桐苑,满脸的兴奋,看着陆欣大喘气。
丁香翻了他一个白眼,“喏,赶紧喝口水,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三七猛地灌了一口丁香递过来的茶,对着陆欣道:“少夫人,是您,是您的好事,您知道小的刚才打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呀?”丁香没好气地问。
“是舅少爷呀!”三七一说完,陆欣和丁香都愣住了,接着陆欣急忙起身问道,“阿瑾?”
“是啊,就是舅少爷,他来宁州了,去见了老爷,这会儿就要来季家了呢。”三七一口气说完,笑呵呵地看着陆欣,“少夫人,您总算可以见到他了。”
陆欣简直要喜极而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7" [种田]医刀在手0 ">首页19 页, 挥醒劾崴匙叛劢锹湎拢鹚治孀∽欤劬θ词切ψ诺摹?br /> “就知道,就知道阿瑾不会不理我的……”陆欣喃喃地说,然后快步地走出房门,到了院子里,看着院门的方向,似要将人影望出来。
丁香也一样为陆欣高兴,不过她还是劝道:“少夫人,舅少爷哪有那么快过来,就算到了,还得先拜访夫人呀。”
陆欣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过目光依旧没有移动,只是说:“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像爹多一点还是像娘,你说他有没有娶媳妇?”
看着看着,的确有人过来了,可是却是大夫人身边的周嬷嬷,陆欣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边。
“大少夫人。”周嬷嬷看了陆欣一眼,忍不住勾起唇,似讥讽地一笑,“大少夫人的消息倒是真灵通。”接着目光轻飘飘地从丁香转到了三七身上,后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陆欣面前扬起笑脸问:“周嬷嬷怎么来了?”
“夫人本来让我来告知夫人一个好消息,不过现在似乎已经不需要了,您知道了吧,陆家少爷来了。”周嬷嬷笑着忽然牵起陆欣的手往里走。
“多谢母亲,我们姐弟才能相见。”陆欣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全身毛毛的,她想抽出手,可惜周嬷嬷拽得死紧,她只能被拉着进了屋子。
曾经大少爷还在的时候,周嬷嬷也是这么亲切,甚至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等大少爷一走,这种待遇便不见了,再然后流言蜚语起来,看陆欣的眼神都是毫不隐藏的蔑视和嫌恶。
陆欣知道这其中的变化,也非常明白周嬷嬷这些举动的背后是谁授意,所以如今这假惺惺的笑容让她总觉得自己是黄鼠狼眼中的鸡,不怀好意。
看到陆欣眼里的戒备,周嬷嬷忍不住轻蔑地一笑,不过想到夫人的大事,倒也软了神色,让陆欣陪着坐下来后,她道:“先恭喜大少夫人了,舅少爷不仅出了江州,还得到了英国公的赏识,今日便是拿着英国公的名帖见到了老爷。”
陆欣眼睛顿时一亮,她虽然不知道陆瑾是怎么做到的,然而娘家兄弟有能力受到重视,她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极有光。
“周嬷嬷过奖了,不知您来……”
“夫人让我看看您,知道您之前受了委屈,她心里都明白,横竖都是旁人不对,今后定不让人扰着您。”周嬷嬷诚恳地说。
陆欣垂下了眼,这个旁人是谁,大家其实都清楚。只是一个守了寡还没娘家的女人,一个未来家业的继承人,孰轻孰重,每个人心里的算盘打得极响,陆欣怎么会不明白呢。
“少夫人,您是季家的媳妇,将来要在季家住一辈子,有些事他人不清楚就不必多言了,家丑不可外扬,大少夫人是知礼懂礼之人,定是明白的。”
这是让陆欣见到陆瑾不必多谈被季传宇骚扰的事,让陆瑾挂心。
陆欣看着周嬷嬷,然后说:“我已避无可避,不知还能如何。”
周嬷嬷握住她的手,保证道:“夫人说了,今后定拘着三少爷,不让他来梧桐苑,他若来,打断他的腿。”
这种鬼话,陆欣怎么会相信,她抽回手,没说话。
周嬷嬷叹了一声道:“大少夫人,您就算跟舅少爷说了又能如何呢?只能让他挂心而已。舅少爷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英国公是谁啊,就是无知小儿也知道他是英雄人物,受皇上重任。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舅少爷跟着英国公做事,那必定前程似锦,谁还能看轻您呢?您若不舒坦,就是太爷也得发话,可是?”
周嬷嬷的话,陆欣不信,可是有一句说的是对的,她这一辈子只能在季家了,就算诉苦除了让陆瑾为难,与季家难堪以外还能如何?
“说些难听的话,您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无子嗣,碍不着谁,那谁又能跟您过不去?少夫人,您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周嬷嬷的一番话虽处处为陆欣着想,可是也在她即将见到弟弟的喜悦上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陆欣抿着唇,眼睛暗了暗。
第51章 七年得相见
陆欣是带着忐忑和喜悦的心情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然而真当她看到面前挺拔如松的英俊青年时,脚步放缓却不敢相认。
“二姐!”陆瑾听到脚步声, 一回头,看到熟悉的姐姐,眼睛瞬间一亮,惊喜地走近她。
“阿瑾……”陆欣的眼眶渐渐红了, 她抬头看着陆瑾, 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瞧着他的脸,将面前的青年跟记忆中的孩童重合在一起, 忍不住抬手抚摸, 手上的触感告诉她的确是她的小弟来了。
“你长大了……二姐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说着, 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衣襟, 连声线也哽咽了起来。
陆欣嫁到季家的时候正是十六花样年华, 如今二十三, 成熟了很多, 她梳着妇人发髻,一身缟素,眉宇间找不到青涩的痕迹却增添了几分愁绪,似乎蹙眉多了,还刻画了几条淡淡的皱痕,看起来憔悴柔弱。
孤身一人在这大家族里,后方无人可依, 一个弱女子可想而知生活是多艰难。
陆瑾看得心疼, 不过也终松了一口气, 至少二姐是完好无恙的。
“二姐,你在这里可好?”陆瑾问。
闻言大夫人的目光朝陆欣淡淡一瞥,然而她似乎多虑了,陆家三姐妹虽年岁不同,性格不一,可对弟弟的情谊是相同的,报喜不报忧。
“好,都好。”陆欣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再抬起头时便是一脸欣慰,“你长得像娘多一些,瞧着真俊,阿瑾,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心满意足了。”
“对不起,二姐,直到现在我才来看你。”陆瑾歉意地说。
陆欣摇了摇头,“怎么能怪你,谁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二姐,我有很多话对你说。”陆瑾说着便朝着季老爷和大夫人拱了拱手道,“爷爷一直说季太爷是他的好友,姐姐嫁到季家不会受委屈的,陆瑾也相信老爷和夫人是和善人,对姐姐定然不差,今日见到她,我便放心了。”
若是陆瑾不知道换亲之事也就罢了,然而他已然清楚还这么说,季老爷和大夫人脸上不免出现尴尬之色。
“老夫惭愧。”季老爷道。
大夫人笑道:“阿瑾这么说就外道了,她嫁到季家,即是季家媳妇也是季家女儿,作为婆母我自然不会亏待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精细的,阿瑾放心。”
大夫人一脸慈爱地朝陆欣看去,又善解人意地嘱咐道:“欣儿,你们姐弟俩多年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就不必杵在这里,回梧桐苑去吧。我一会儿让周嬷嬷给你们送些庄子里刚来的时令鲜果,你们边吃边聊,等晚上开了席再派人来请你们。阿瑾不必急着走,定要多呆些日子,陪陪欣儿才好。”
“多谢夫人。”陆瑾告谢道。
陆欣欠了欠身,“让母亲费心了。”
梧桐苑里,丁香送上茶水便带着针线篓坐在院子里,屋门前打络子,三七则提着水壶给药田里洒水,两人时不时地往屋子里看看,又往院门里瞅瞅,光明正大地替姐弟俩望风。
“尝尝这个美人香,是你姐夫珍藏的。”
陆欣给陆瑾倒上茶,茶的香气瞬间沁了出来,丝丝入了鼻腔,流进了肺管,仿若精神为之一振。
陆瑾吸了吸鼻子道:“是药茶?”
陆欣笑着点头,“嗯,他自己琢磨的,茶对他的身体有碍,他又喜这味儿,便寻了一种药炮制出来,味道与茶叶极相似,还更好闻一些,你觉得呢?”
陆欣提起季传宗时,陆瑾忍不住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带着喜欢,一丝怀念,还有一抹骄傲,就找不到任何怨怼,便知道季传宗在时两人相处应是不差。
陆瑾于是赞叹道:“是挺好闻的,喝着也好,姐夫他……听说是个聪慧通达,才思敏捷的人物,可惜无缘得之一见。”
陆欣弯了弯唇,微微侧脸看着小心说话的陆瑾,忍不住笑道:“你无需这么小心,阿瑾,他是极好的人,我不后悔嫁给他,也感谢这场荒唐的亲事,那四年他待我极好。”
陆欣的视线在这屋中陈设缓缓扫过,随着她的目光,陆瑾也细看打量,发现摆件也好,装饰也罢看着极为眼熟。
“像姐姐闺阁里的模样。”陆瑾忽然想起来说。
陆欣点了点头,“刚来时就我一个人,他怕我不自在,害怕,便问我家中是什么模样。我一边说,他一边记,还跟我反复求证,等过了几日,这里就慢慢开始变了,一点一点他将家给了我。”
那个时候,陆家已经抄家,陆欣的阁楼如今都不知道已经属于谁的。季传宗能将梧桐苑布置成她闺房模样,让那时候彷徨无助的陆欣找到了归宿,给了她安定。
陆瑾很惊讶,他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对这个病秧子的感觉非常糟糕,脑海里是一个常年卧病,瘦骨如柴,性格孤僻还愤世嫉俗的形象,说才思敏捷那是客套话,简直耽误他姐姐。可如今听陆欣这么一说,他便好奇起来,于是问:“姐夫他什么模样?”
“他呀,是个聪敏又有天赋的人。”陆欣抿嘴笑,眼里带着幸福,一边滔滔不绝地说,“季家是医药世家,他又是嫡长子,虽体弱,可医术却是自小学起的。他从未出过诊,然而对病症却很有研究,医书药学,只要季家有的,他都看过记在脑子里。老爷时长将回春堂里难以诊治的病症带回来与他探讨,他无事的时候便琢磨,药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光风寒就有一沓,还真让他发现了效果不错的方子!”
陆欣说这话的时候那是满脸的自豪,予以为荣的样子,“除了医术,还喜欢看些杂书,你别看他身体不好,可他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养花弄草,机巧小件,身子稍微好一些便想试试,一段时日还学着做雕刻活儿……”
她忽然禁了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陆瑾顺着她的手看到那根簪子露出的地方,做工真是粗糙,不过边缘棱角似乎已经被摸得光滑了。
陆瑾忽然心中一动,“那可是姐夫的杰作?”
“是啊,就是身子太弱,没力气,可他又不让旁人帮忙,直到……直到他后来再也拿不动也没完成……”陆欣化开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苦涩,眼神怔怔,似在思念亡夫。
自那以后,这枚没有完成的簪子便一直束着陆欣的头发。
“二姐,节哀。”陆瑾闷闷道。
陆欣回过神,看陆瑾眼中带着歉意和安慰,心中又酸又甜,“无妨的,阿瑾,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释怀,我过得不差,你别埋怨他。”
听陆欣的描述,哪怕季传宗只活了四年,也比已经上断头台的梁言强得多,只是他有一点不解,于是便问:“二姐,我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为何你从未提起过此事,为何季家每次来人翻来覆去都是少夫人安好,连你的信都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我给你写信都没有回音,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