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看到冯尚书带人走过来时,心终于还是跳了跳。
不管他是否在中秋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巡视,不管他得知大火烧起时率先带人灭火救人,不管他声嘶力竭一整夜未睡这么多人受伤,一片的屋子烧成灰烬,他依旧逃不开一个失职之罪。
“谢大人。”
指挥使拱手抱拳,“冯大人。”
“谢大人应当知道本官为何而来,不知失火原因可否找到”冯大人看了看那这一片废墟,心说就算有蛛丝马迹,烧到这样也没了,他叹了一声道,“唉,中秋佳节本该是团圆之日,可是谢大人看看,百姓失了房屋家舍,有的甚至天人两隔,瞧那一张张绝望的脸,本官看得实在于心不忍呀谢大人若是早做准备,及时灭了火,就不会出现这般凄然之景了。”
前面指挥使还默默听着,可到了后面冯尚书将一切都归于他失职却是不能认的。
他说“冯大人,下官不是第一日坐这个位子,每年的中秋必定多加两倍人手在这东街上,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产生。起火之时,下官立刻赶到了这里指挥下属灭火。”
“哦那这火是怎么起来的,这么多人,扑灭不是很容易吗,每隔一条街都有水龙车备着,难不成都是摆设”
冯尚书的咄咄指挥使有些不适,他说“是火油,那家酒坊最先起火,因为有火油,所以水根本扑不灭,酒坊又以烧酒闻名,酒液遇火便燃,连同周围的酒楼房屋都烧成一片,水龙车根本不够。”
他将之前解释给宋衡听的又跟冯尚书说了一遍,“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冯尚书虽是刑部的官员,可并不希望真出现刑事案件,他再次看了这片废墟,该烧的都已经烧完了,就算真有火油那也说不清楚,于是道“空口白话,可有证据”
证据
指挥使说“我的手下都闻到过这个味道,冯大人可以找他们询问,还有那酒坊或许有”
“谢指挥使”冯尚书高声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您的手下自然是向着你的,你就不要再推脱责任了”
“冯尚书这是说的什么话”指挥使怒道,“难道下官空口白话就是为了推脱责任吗”
正争执这会儿,忽然见一人提着食盒走来。
谢指挥使连忙喊住他,“宋大人”
宋衡闻言脚步一顿,见到他,于是走过来。
冯尚书见到他很意外,不过还是同谢指挥使一起行礼。
“见过宋大人。”
宋衡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谢指挥使问道“何事”
谢指挥使连忙将火油一事一说,苦笑道“昨晚大人也帮助下官灭火救人,还请大人做个见证。”
于是宋衡看了眼冯尚书说“没错,我的确闻到了火油味,火从点燃到烧毁房子需要不短时间,不过按昨晚的速度,没有助燃物是不可能烧这么快,很有可能有人纵火。”
冯尚书没想到宋衡昨天也在,不禁纳闷,“大人昨晚为何也在此地”
这话问的挺有意思,宋衡勾了勾唇道“宋某听闻此事,深觉不该置身度外,便来了。”
冯尚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此事还需仔细调查,不过不管如何,没有及时扑灭大火,让百姓造成恐慌,发生死伤便是失职。皇上已经降下圣旨,要求刑部彻查,所有相关人都得带回去问话,所以请指挥使配合本官去刑部协助调查。”
指挥使心说果然如此,可依旧感到万分憋屈,到这个地步,他想保住官位已是困难,只是他从昨晚一直努力到现在,还有许多事未做,实在有些不甘心,便道“能否请冯大人通融半日,待下官做好收尾之职,再来寻冯大人。”
冯尚书一板一眼说“皇上的旨意,谢指挥使可不能违背啊”
宋衡看了看捏着拳头的谢指挥使,于是道“那冯大人的意思宋某也得跟着走一趟毕竟救火救人我也参与,而且我的品级还比他高,救火过程他都得听我的,宋某也算是相关人员吧。”
冯尚书脸顿时一黑,“宋大人的职责可不是巡视京城治安呀。”
宋衡道“家国天下安危,可不是一人扛着的,大楚境内、京城内外所有人都有这份责任呀冯大人想必见此景象,过于忧心,一时糊涂了。不过此地还需指挥使坐镇,他既然有所失职,那就更应该积极补救,便暂时就不去刑部了吧。我想皇上的意思更是希望弄清火势缘由,既然有火油,还请冯大人尽快找出放火之人才是当务之急。”
冯尚书的脸从黑转成猪肝色,却听宋衡继续说“明知道中秋节日,东街人满为患,还敢私自放火,不管是何缘由,都是罪大恶极,抓到需严惩不贷。”
“那是自然”冯尚书擦了擦汗道。
“皇上那儿我会亲自去说明,冯尚书不必担心。”
宋衡话到这个份上,冯尚书还能说什么,只能尽快派人找出放火真凶,随意糊弄却是不能的了。
待冯尚书一走,谢指挥使忙向宋衡致谢“下官以为您不喜柳尚书,怕懒得趟这趟浑水。”宋衡还未入京前的弹劾可是让不少人记忆犹新,柳系一派因此折了好几个,至今还在某个穷乡僻壤吃土。
没想到宋衡直接承认道“我的确不喜他,不过跟这件事有关吗”
谢指挥使一愣,连忙摇了摇头。
“做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想那么多。”宋衡说着提着食盒就要走了。
这个时候谢指挥使才看到宋衡手里的食盒,忍不住问道“您这是去哪儿”
“人民医院,送饭,我家那位怕是至今水米未进。”
谢指挥使愣了愣,心说他家那位是哪位,什么时候宋衡娶夫人了
不过说到人民医院,他忽然想起来了,赶紧转头问属下“小史呢,他怎么样那位陆大夫有没有将他救回来”
下属连忙回道“大人别着急,副使还活着,那位陆大夫真神,那么重的伤都救回来了,只是现在他全身动不了,陆大夫说得仔细照顾才能慢慢好转。”
谢指挥使顿时一颗心放下了,这个消息可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宋衡来到医院的时候,大堂里除了三七已经没人了。
宋槐迎了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连忙将陆瑾的情况交代道“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手术室就没停过,伤患太多了,陆大夫忙不过来。”
宋衡没有意外,他问“还有多少人”
宋槐想了想道“八个。本来都在大堂里等着,不过陆大夫吩咐都移到隔壁治疗室,那里有床会稍微好一些。这些伤势也严重,只是还能熬一熬,至于熬不了的,都已经不在这儿了。”
宋衡跟着宋槐往里面走,里面人影重重,可见都住满了人,眼里带着忧色。
不过这已经算好了,至少人还活着。离开的那些才是令人悲哀。
宋衡问“他可曾休息”接着他又失笑道,“定是没有,估摸着都不知道39" [种田]医刀在手0 ">首页41 页, 天已经亮了。”
他走到病房区,这里很安静,有人影在里面走动,不过都是用屏风阻隔开来的。可不管是医者还是病患或是家属,都穿着统一的衣裳。
“都动了手术,陆大夫交代要时刻盯着,有可能会挺不过来。”
于是宋衡就不再往里走,他看了眼最里面的手术室,紧紧的关着门,于是道“多带些人来,若是有闹事的,都拿下。”
宋槐问“大人可是要进去看看陆大夫”
宋衡摇头,“不了,阿瑾对手术室里要求可高着呢,我就不进去给他添麻烦。这是福伯让厨房备着的膳食,下一个推进去时让人跟着送进去,盯着阿瑾吃完。对了,还有两个小的也一样。”
宋槐道“是。”
宋衡说“我回一趟营地,阿瑾若是出来跟他说一声。”
宋槐应了。
手术室里,一台结束,在人被推出去的间隙陆瑾按了按太阳穴问“还有几个”
“八个。”
他惊讶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一个医兵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说,“有些外伤较多,人还是清醒的,不过大家听说您医术高,不放心,还想让您再看看。对了,陆大夫,将军命人送进来的,让您和两位公子一定喝完,空碗得带出去。”
宋衡
陆瑾忙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您劳累了一整夜,眼睛都是血丝,得休息一会儿,不只您,两位小公子也吃不消呀。”
陆瑾闻言看向孙白和何澜,两个少年瞪着红肿眼睛,有些愣神,眼下青黑,满脸僵色,可见已经到了极限了。
于是陆瑾道“那去隔壁更衣室吃吧,劳烦将手术室清理一下,待会儿用。”
医兵连忙应着。
当吃到东西,陆瑾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他努力让自己细嚼慢咽,不给自己的肠胃造成太大负担。
当有了几分到肚子里后,他才问,“宋衡还在外面”
“大人来了之后见您正忙就去军营了。”
陆瑾点了点头,说“那余下的八个,你让医官王大夫看一看,若只是皮外伤,让他们处理完送走吧,我这里实在没有精力再处理他们。”
医兵说是。
“另外病房的消毒一定要做到位,每日的衣物器具必须更换,用水煮沸再去暴晒,陪护家属也一样,全部换上医院的衣服,外面的不许穿进来。人一多,容易交叉感染,一旦染上,手术就白做了。”
医兵道“您放心,已经这么做了。”
陆瑾这才放下心来,“嗯,麻烦你,大家辛苦。”
医兵笑道“比不上您,大人虽没说,可他定然心疼。”
到了下午,陆瑾终于能够放下手术刀,僵硬的脖子和脊背仿佛有千斤重量。
两个小的直接瘫倒在地,何澜道“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
陆笑着瑾踢了踢他,“满身血迹,怎么睡,你俩赶紧去洗一洗,后面有个屋子做值班用的,正好给你们休息,睡够了,再来替换我。”
孙白一听,打起精神道“不,师父,还是你先去睡吧。”
何澜也说“我们年轻,能坚持住。”
“我也不老呀,行了,才多大的人,赶紧去睡吧。”陆瑾催促道,“我要去病房查看,有些情况你们也处理不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111章 御医的猜疑
人民医院里,大门敞开着, 三七站在柜台后按照陆瑾的规矩, 记着这几日的医院账目流水,顺便给人抓药, 边上还有两个医兵给他帮忙。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堂内坐着的两位御医,还有回春堂的大夫看去。
经过昨晚加上今日的忙碌,病患已经渐渐离去,轻伤者处理了伤口抓了药不再逗留, 只有重伤还需多观察, 而重伤者多数在人民医院里。
回春堂的大夫会来这里看看,三七并不意外,可连御医都来, 这就奇怪了。季家也曾出过几位在宫内行走的御医, 每次几位老爷提起来是与有荣焉的模样。
直到巡防营的官兵告诉他始末, 三七这才恍然, 同时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瞧他家少爷,御医都救不回来的人, 他家少爷却行,可不就是神医嘛
“我说掌柜的, 你们陆大夫什么时候出来不是说全部的伤患已经看完了吗”其中一位品级稍低的御医问道, 言语中颇有些不耐烦。
他们来这家奇怪的医馆已经有一个时辰, 可至今为止那位妙手回春的陆大夫连面也没露一下, 要知道他们也算是医药界的翘楚, 身有官位,就这样晾着他们未免太过倨傲。
而且为了不妨碍他救人,他们可是一直等到这医馆里所有病患都结束后才请见的。
他们面前放着一壶茶,三七不敢怠慢,时不时地过来添些茶水。
医院里如今管事的就他一个,其余的都是宋家军里的医兵,虽说现在手术结束,可是大家也并没有闲着,忙里忙外照顾着伤患。
三七对这两个端着架子的御医老爷心中有些不耐,不过还是好言好语劝道“大人,您别着急,我们陆大夫做完手术正在巡视病房里术后患者的情况,有些还没脱离危险呢,况且他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实在没时间来接待您二位,要不,您二位明日再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等也是坚持到现在,难不成就他劳累了”那御医当场就竖眉不满道。
三七张了张嘴,觉得这人真是无理取闹,“所以您二位为何不先回去休息,反正陆大夫跑不了,等过这段忙碌之时,想必他很乐意跟您二位探讨医术的。”
他们是为了来探讨医术的吗
他们是想来看看这位陆大夫到底是什么精妙的手法,能够起死回生
对,就是起死回生,这位副使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呀
没弄明白他们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怎么也不甘心。
另一位品级高的御医手里正举着那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没有参与这个话来,而是仔细地看着。
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跟后世的又有些不同,除了免责条款之外,还写了一般手术的过程,根据这些,他大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这是人能够做到的吗
那可是在人身上动刀子呀
稍不留神,这人怕不是死于伤口,而是死于刀下了。
他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怪异,这份同意书莫不是就为了给他开脱而设
那也太大胆了
他看了看周围,除了三七和进进出出的身着奇怪青色衣裳的医者,还有几个侍卫站在大门和通往内室通道的门口,带着英国公府明显的标志。
英国公是一点也不掩饰跟这家医馆的关系。
他有些闹不明白是这家医馆仗着国公府的势胆大妄为,还是其中又有另外隐情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总是得先见到那位副使才好判断。
于是他说“掌柜的,本官乃太医院左院判,巡防营副使大人的伤势本官曾探查一番,伤势极为严重,只是当时条件简陋不好医治,听闻送到此地由陆大夫医治,不知他如今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