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垣憋了一会儿,别扭地说:“你对我……是挺好的。”
乔海楼怔了怔,笑了:“是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终于知道你乔叔叔对你好了啊?”
沈垣哼唧哼唧地说:“我又没有不知道,只是我平时不说而已。你干嘛?你难道想到我平时无时不刻不对你感恩戴德啊?我才不呢。”
话是这么说,其实沈垣还有些怀疑乔海楼对沈暄文做了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上次放了狠话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上次给的一千多块钱沈暄文应该早就花完了,却一直没有再来找他。不过沈垣也没有问,乔海楼每次都是处理妥当有结果了,才会把事情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不管怎么想,乔海楼想对付个沈暄文,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且说沈暄文那日从沈垣那里要到一千五百块钱,回去以后全部拿“货”用完了,之前没钱了,断了一段时间,难受得紧。他心里想着等买到的这些吃完了,再去找沈垣要,反正沈垣有钱,他几百几千小打小闹地要,沈垣不会不给的。
他拿了新货以后,刚回到家,刚点上,还没抽呢,警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举报,破门而入,当场人赃并获,他向来小心,这是他第二次被抓,因为数量并不多,被押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这下好了,倒是不愁钱吃饭,不至于被饿死,但这生不如死啊。
他开始吸-食-毒-品差不多也有十年了,沈垣六岁那年被前妻那边的人接走以后,他过得更加肆无忌惮,那时他三十岁左右,还算风华正茂,和更年轻的男人比更有韵味更会讨女人开心,和比他更老或者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比则显得更清爽白净、并不油腻,所以当时他还是很受有钱女人的欢迎的。就算被上一个富婆甩了,他马上就能勾搭上下一个。
他没那么蠢,当然知道吸-毒的危害,从没有主动去碰过。可是其中一回他着了道,本来是他想吊着一个富婆,结果对方反想控制他,设计让他染上毒-瘾。毒-瘾发作起来太难受了,他原就不是意志力坚定的人,每回瘾上来了,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自尊和理智,对方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不穿衣服当狗爬都是常事,那个富婆特别会玩,手段层出不穷,他没被玩进医院,都算是他机敏。后来因为他年老色衰、体力也越来越差,就算他低声下气地奉承,还是被无情地扫地出门。
他年过四十,一分钱积蓄都没有,流落街头。
人真被逼到了那份上,连饭都吃不起了,自然也顾不上别的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连路过街边的小店时,都不敢去看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太丑了……他连唯一引以为豪的英俊脸蛋都没有了。
如今他只想着活着一天算一天,只要能让他多活一天,他什么都愿意做。
戒-毒是生不如死,但起码管饭,他还认识了一群人,全都是和他一样的人渣败类,清醒时大家还能一起吹牛打屁,聊聊曾经日子过得有多好、现在混得有多惨,再交流交流买-货的渠道,本来他还不知道这么多,现在全都知道了。通过这帮人渣同伴,他还知道了几家卖得更便宜的,准备到时候出去以后去那家买。
经过这一次教训……他一点都没有反省,嘴巴倒是说地很好听,但每日磨洋工消耗时间,心里无赖地想着,没钱就没钱呗,等到时候出去了,他去管他儿子要,他儿子可有的是钱,供他绰绰有余吧。
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他大概还是了解他那个儿子的——沈垣怕他。
别看沈垣还跟他说了很多什么“尽管去法院起诉”的混账话,其实沈垣还是怕他,他从小就有那个小动作,一害怕就会用手揪着衣角。
沈垣怕给人添麻烦,不会告诉黎宸的,黎宸知道了再想办法。那男人可真是个衣冠-禽-兽,看上去斯斯文文,实则心狠手辣,要是那个女人死的时候,沈垣跟了他,他好好做生意,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磨着吧,磨到他死那天为止。
办公室里,乔海楼正在与某个人通话,平静而冷酷地说:“……好,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你继续盯着他。他出去以后肯定会复吸,盯紧点,他一有动作就送他进戒毒所,最好找到他更多违法犯罪的证据,能送进牢里,我给你一百万。”
乔海楼说完,挂了电话,看沈垣父母的详细调查资料。说实话,和沈垣的亲生父亲比起来,他甚至觉得他们家老头子还算可以了,起码还算是个人,而沈暄文已经不算是个人了,他对父母不孝,对孩子不仁,对妻子不忠,因为吸-毒已经把房子卖了,还被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会更加不顾一切,疯子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沈垣还小,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害怕,而且不管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会觉得难堪的。
所以乔海楼不打算让沈垣知道这件事,也不打算让沈垣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
他会默默地处理掉沈暄文,沈垣只需要安心地读书工作、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够了。
最近沈垣为了照顾乔海楼,连周末都住在乔海楼家。
难得这天叔叔主动叫他回家吃饭,沈垣想想好久没回去了,确实该回去看看。
还是黎麟第一时间来给他开门,埋怨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垣笑笑说:“没办法嘛,我欠了人家救命之恩。”
黎麟一股子醋味地说:“那也不用这样贴身照顾吧,你都乐不思蜀了。你就那么崇拜乔海楼啊?”
妈呀,小麟还记得他的偶像是乔海楼这个设定啊!还是当着叔叔的面被提起,沈垣尴尬癌都要发作了:“呵呵。”
黎宸也走过来:“好了,你这孩子?你哥哥那是知恩图报,是好事,在家里说这种话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这么说。”
还没到晚饭的点,全家人坐在一块儿看电视。
沈垣有两个月没怎么回来了,想起来好像有点白眼狼,赶紧主动和叔叔还有弟弟拉家常。
聊着聊着,黎宸自然而然地说:“我听说乔海楼的伤差不多好了啊,你接下去就不用再往他那里跑了吧?”
第五十一章
“我听说乔海楼的伤差不多好了啊, 你接下去就不用再往他那里跑了吧?”
说完, 黎宸悄不作声地观察着沈垣的反应,沈垣的身体和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才说:“嗯……乔叔叔已经开始试着下地走路了,不过还没好全, 我想等他能自如地行走。我总不好自己主动对他说‘乔叔叔,您现在应该不需要人照顾了吧?’,再过一阵子吧。”
黎宸只得点点头:“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这段时间来,黎宸老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晰到底是什么少了, 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上星期周末小麟突然抱怨了一句“哥哥这周又说有事不回来”,黎宸突然意识到, 是少了沈垣, 沈垣不在。
沈垣一直以来并不是个闹腾的孩子,他安静的恰到好处, 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爱黏着人,又很乖巧懂事。等沈垣不在身边时,他才发现好像沈垣之前很爱黏他,别说是周末了,就算是平时, 只要有空,他就往黎家跑, 还时常拿设计的新作品给他看,羞涩腼腆地问:“叔叔,你看看我这个画得怎么样?”
他不明说,但一眨不眨盯着你、还仿佛在发着亮般的眼睛,就像是在说“你可不可以可夸夸我啊?”。
他每次都觉得又好笑又可爱,平日里沈垣觉得总是装得一本正经,不想被人小看,可能以为自己已经算作是个稳重的成年人了,可在他眼里全都只是些小把戏而已,还是个大孩子呢,没比小麟成熟多少。
以前不觉得怎样,只当是寻常,这几个月沈垣不爱往他身边凑了,他居然……觉得有点寂寞。
最近感觉沈垣对他是不是有些疏远?不过毕竟是特殊情况,乔海楼为了搭救他断了腿,这孩子重感情,心里愧疚所以更着紧乔海楼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他不能和个病人计较。现在几个月过去,乔海楼的伤快好了,他觉得沈垣应当不用再继续每天去给乔海楼当陪护了吧?
那以后周末,还是回黎家来,孩子们都在家,这才热闹嘛。
要不是叔叔提起来,沈垣自己都忘了,这阵子他住在乔海楼家都住习惯了。
起初他们还装装样子,乔海楼给他收拾了件客房,压根没睡过两天,他天天都睡在乔海楼房间那张最贵最舒服的大床上。
现在被提醒了,沈垣终于记起来,他不是和乔海楼同居了,而是因为乔海楼生病才在他家照顾他,目前还说得过去,但已经有些勉强了,乔海楼能够自己走路,其实生活上大致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等到乔海楼的伤势更加好转,那他就没有合理理由待在乔海楼家了。
无亲无故,只是不怎么熟的朋友的孩子,再继续赖在乔海楼家实在说不过去。
沈垣回去以后,哭丧着脸把这事告诉乔海楼:“我叔叔说你的伤都快好了,让我别再成天往你家跑给你添麻烦了。”
乔海楼捏捏他的脸:“那你明面上不能过来,就偷偷来呗。”
沈垣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再一想,不对,斜了乔海楼一眼,说:“不行,为什么是我往你家跑,不能是你往我家跑?”
这个问题不是作过了吗?还作一次?乔海楼无奈地说:“这样吧,我把这栋房子过户到你名下,那就算我往你家跑了,可以吗?”
沈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沈垣:“我不要!”
乔海楼:“你明知道你的住处那边人多眼杂,你叔叔你弟弟随时都会上门,肯定是来我这边安全啊。”
沈垣心里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对,可是在乔海楼面前,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和乔海楼唱反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想和乔海楼无理取闹,看看乔海楼好生气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周周三是乔海楼的三十八周岁阳历生日。
先前住院时,沈垣从乔海楼的身-份-证-件上看到的,他当时没说什么,只默默地记了下来,等到乔海楼生日前一天才笑嘻嘻地说:“乔叔叔,明天是你的三十八岁生日吧,祝您老又老了一岁。”
乔海楼近来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老,被噎了一下,缓过气,呵呵两声:“光说不行啊?不送点礼物给乔叔叔吗?”
沈垣理直气壮地说:“我穷得很,乔叔叔你那么有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反正我送什么给你,对你来说都是便宜货,你又不稀罕。”
乔海楼流里流气地说:“怎么不稀罕?只要是你送的,叔叔都稀罕。”
沈垣脸红了红,听乔海楼这么说,这才非常别扭地拿出了一个缠着绸带的小方盒:“……这是我自己做,普通材质,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乔海楼打开来看,是一枚胸针,以月亮为主题,看得出是手作,虽然不够精致,但有一种特别的质感,不失美感。
乔海楼把玩了一下,立即给自己戴到领口上。
沈垣:“……你那么贵的衣服,别上这么个便宜货,你不觉得不相衬吗?”
乔海楼真心高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像太阳落入海中,既包容,又温暖:“我倒觉得,这比我的所有珠宝都要贵重,这是你的一片心意。”
沈垣一时间被他的目光捕获,心砰砰乱跳,明明害羞得要死,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移不开眼神,竟然还觉得乔海楼挺帅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又拿出两张电影票:“我、我还买了两张《xx》电影的电影票,明天的零点场,是这部电影公映的第一场,我们去看好不好。”
乔海楼并不是电影爱好者。
偶尔去看电影也没有再凌晨这个点来过,这还是第一次来,电影院居然爆满,都是电影的忠实粉丝过来想第一时间看到这部电影。
沈垣和他介绍说:“这是系列的第二部,但应该没看过前一部也能看懂吧。”
乔海楼问:“你很喜欢吗?”
沈垣说:“还好吧,是我弟弟安利我的。”
沈垣微微红着脸,不好意思看乔海楼,其实他不是特别喜欢这部电影,他只是想在乔海楼生日这一天和他一起做些什么。
沈垣美滋滋地说:“等今天我看完首映场,我还可以去故意给小麟剧透两句,让小麟羡慕羡慕我。”
乔海楼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这么坏?”
***
黎麟最近心情烦躁,哥哥每天都往那个讨厌的乔海楼家里跑,整天不着家,本来他平时要住校,只有周末可以回家,想着能见哥哥一面,居然也见不到。
升上高三以后,课业繁重,压力超大,他没什么时间打游戏,偶尔还在寝室里用手机开一下直播,直播写作业,都是有题目写不来的时候,让观众给他解题,解完题目他就下播,非常得过河拆桥,但莫名其妙地人气还越来越高了,这些人都是抖m吗?
偶尔他边写作业边胡乱唱支歌,打赏更是像流水一样哗哗泼进来,小金库越来越丰厚。
挺讨厌的是他最喜欢的《xx》电影今天首映,偏偏是工作日,他还被关在学校里呢!
但黎麟觉得自己再这样郁闷下去心理都要出问题了,他就和老师请了假,说今晚想回家去住,因为他平时表现得都比较乖,老师看他最近情绪确实不好,不敢逼他,这种平时越乖、都把事情往心里揣的小孩到了高三最容易出事,所以简单地给批了家,还安慰他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自习不来都没关系,第一节课前到校就可以了。
黎麟也没回家,他准备就在电影院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在网上订了零点巨幕首映场五排正中间位置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