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戛然而止。
林予煮完面条刚洗过手,还带着几分凉意。
盛照临的掌心覆在上面都不舍得移开。
整个房间静谧得出奇。
逐渐适应黑暗的两个人就这么神情恍惚地对视着。
像是被点了穴道,又像是某种久违的默契。
谁都没有动。
盛照临的心脏一紧,顿时感觉自己这几年一直强行压抑在心底的那股情绪就快要喷发出来了。
林予比他先清醒过来,抽出手说:“我去看看是不是总电闸跳了。”
盛照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闭着眼睛滑坐到了椅子上。
眼前一片漆黑。
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还有点儿缓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林予的声音由远及近,“总闸推不上去,有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
“噢。”盛照临起身,神情茫然,“那现在怎么办?”
“找人来修呗。”林予从通讯录里翻到了当时给他安装吊灯的工人电话。
“您拨叫的号码是空号。”
林予又拨通了小区物业电话,好在物业有负责专门抢修的电路工人,不过这会都已经下班,需要等人过来。
“大约多长时间啊?”林予问。
“一个钟头左右吧,他家住得有点远,这样,您家里几栋?我这边给您拿点蜡烛过去应应急可以吗?”
“好。”林予挂断电话,起身时差点被第一象限拌得栽一跟斗,好在盛照临在边上扶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林予忽然想起和赵云霓结婚那天。
也像这样,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
仪式被迫暂停,现场乱成了一团。
虽然监控里那背影看不出什么,但林予心里明白,始作俑者肯定是他。
虽然行为幼稚,但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想让你好过。
盛照临的那张脸生得张扬,就连骨子里都有种很难压制的强势。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不然大家都别想得到。
或许他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也是造成他这种性格的重要原因。
林予回想起自己和盛志寅初次见面的那天,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没有一点做父亲的慈祥和善。
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温度,那是一种深深浸在骨子里的冷漠。
后来盛志寅的一些行为也的确印证了他的第一印象。
林予拉开窗帘,月光从透明的落地窗外倾泻而入。
盛照临的侧脸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第一象限从猫窝里爬出来,睁着两只滚圆的眼睛,从地面蹦到林予腿上。
“喵呜”一声,打破了沉静许久的氛围。
“当年我的婚礼,是你叫人搞的破坏吧?”林予问。
盛照临垂眸盯着碗里的面条,没有否认,却也迟迟没有动筷。
“报复完以后会更好过吗?”
林予的声音明明很轻很温和,盛照临却觉得格外刺耳,“我就是这样的人。”
林予轻叹一声,“我不知道你这么接近我,撩拨我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想告诉……”
“咚咚咚——”几声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区物业给准备了两根蜡烛和烛台,“是在吃饭吗?不好意思啊,再麻烦您等等,维修工应该很快就到,我一会帮您打电话催催。”
“哦没关系,不用催,路上安全第一。”林予说。
“谢谢您的体谅。”物业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林予坐下以后愣了愣:“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盛照临:“你的记性真烂。”
“那你记得?”林予拧了拧眉。
盛照临:“我也不记得了。”
林予:“……”
盛照临干涩地笑笑,吃完了一整碗软烂的面条。
虽然林予的话没有说完,但后边的意思他已经了然于心。
复合这事儿。
心里的那团火,燃起又熄灭,燃起又熄灭,反复循环了无数次……
最终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火花,风一吹就消散了。
心脏好像忽然被挖空了一样。
面条都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盛照临放下碗筷,透过摇曳的烛光看着他:“你可以认认真真地再回答我一次,当初和我分手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吗?”
“我都说过了。”林予也看着他。
“你别跟我扯什么压力,我不想听那些,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盛照临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是要刺破眼前这人那副好看的皮相,看清楚他的内心。
“是不是玩我玩腻歪了,想尝尝女人什么滋味的?如果说你喜欢玩,我可以……”
“盛照临!”
盛照临剩下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给堵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难听怎么来。
仿佛让林予多一份负罪感,他的心里就能多舒坦一分。
第一象限被林予这一声惊得一蹦三尺高,厚实的肉体直接顶在林予的下巴颌上。
上下牙撞在一起,又是一声脆响。
林予的鼻尖一阵酸涩。
虽然这份感情最后的结局不怎么美好,但在盛照临说出这话之前,他一直觉得那六年的感情至少是干净纯粹的,毋庸置疑的。
“你觉得我骗你是吗?你觉得委屈了是吗?”林予的嗓音都控制不住高了好几个度,“那到底是谁一开始就骗人,骗我是同性恋,是谁挑事儿的?在我之前你谈的女朋友都能从这排到太平洋了,这事儿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盛照临眉心一蹙,“谁跟你说的?”
“你管呢!”林予抬手指着他的鼻尖,“麻烦你想想清楚,到底谁玩谁?我招你惹你了,白给你睡那么多年还落一这下场。”
盛照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凝视着他:“我现在没跟你说床上的事情,是谁告诉你我女朋友能排到太平洋的?”
“你爸妈啊。”林予想抽出手腕,但发现盛照临攥得更紧了,“难道不是吗?”
“他们说你就信?”盛照临觉得此刻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声音都在发颤,“他们还说了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林予一想起当年对峙的场面,眼眶微微泛出一点红,“你爸说,让我离你远点,他会给你创造更好的机会和条件,你也会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儿育女。”
林予的话说得很婉转,盛照临在他的眼神里隐约能感受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也是委屈。
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拽着林予的胳膊拉向自己,“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然后加上身体又不太好,所以码字的时间不多,反正每天都会写一点,有囤稿就发,来不及就隔日。 这篇不会入v,不想给自己太多压力和束缚,就写自己想写的,大家随便康康就好。 依旧谢谢支持,鞠躬了。 祝大家开心,一切顺利。
第二十章
林予的眉心动了动。
何止是威胁。
盛志寅差点要了他的命。
林予实习期间,都住在大学时租的那套单身公寓楼里。
某天晚上,忽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就趴在桌上休息,待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老妈陪在边上。
昏厥那段时间所有的事件经过都是物业大叔告诉给他的。
当时大约九点左右,有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人去敲保安室的门,说是在406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保安立马上楼,闻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还以为是闹自杀,就急忙报警求助。
警方破门而入时,林予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等人清醒过后,再做笔录,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老妈陪在边上。
警方在现场看到灶台的开关是开着的,所以断定是林予的粗心导致煤气泄漏。
但林予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每天煮完东西都会习惯性关上煤气总阀,况且那天晚上他和同学在外边吃饭,根本没有煮东西,回家时也没闻到什么味道。
最有可能的是,在他进入房间的那段期间,有人进过家里,打开了煤气。
因为林予当晚压根就没叫过外卖,他的对门也没有叫外卖,所以那名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外卖员就成了最可疑的对象。
由于当时情况危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林予身上,压根没有人注意那个外卖员长什么样。
老小区附近也没有监控。
嫌疑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了。
林予公寓的钥匙一共有三套,房东,林予,盛照临那各有一套。
林予的那套带在身上,从未丢失,房东也有不在场证据,盛照临在学校念书,更没有时间。
只有盛照临的家人最有动机,也有机会复刻钥匙。
而且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盛志寅还曾严肃地警告过他,别再接近盛照临。
林予后来细思极恐,要是那个外卖员没掐准时间,晚一会报警,自己说不定就是因为“粗心大意”而死掉了。
盛志寅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
只要他狠狠心,就有杀人于无形的能力,虽然警察有可能顺藤摸瓜地查到点什么,但盛志寅肯定不会承认。
他不可能亲自动手。
但这一切都只是林予自己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警方那边查不到什么,这件“意外”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盛志寅对他生命构成的威胁,成了压垮这段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件事情经过了漫长的沉淀,许多细节林予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况且也没证据,他没打算和盛照临细说。
万一这中间要真有什么误会,那就变成故意挑拨人家父子关系了。
林予转了个话锋:“你真没交过什么女朋友?”
盛照临手上的力道松掉了一些:“我是对女生有过好感,但都在认识你之前的事情,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气氛不剑拔弩张,林予的语调也逐渐温和下来:“代表你不是纯gay,代表你爸没有骗我,代表你可以选择另一条正常的人生轨迹。”
“谁让我们生活在这个年代呢,但愿我们的下一辈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吧。”
盛照临从林予家走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懵。
林予说的那番话,不停地在他耳边盘旋。
“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
这句话是林予在分手时送给他的。
在刚才又说了一遍。
情真意切。
可偏偏就是那些嘴上说着希望他过得更好的人,一刀又一刀地扎在他的心口。
心脏像是在岩浆里滚过,烂透了。
外边的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小区里只有一些地灯还亮着。
林予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隐约能看见车子的轮廓。
盛照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迟迟没有发动。
第一象限歪着脑袋蹭了蹭他裤腿。
林予把沉甸甸的肉球抱在怀里,自言自语:“你想你爸留下么?”
“喵~”第一象限仰着脑袋叫了一声。
林予摸了摸它的脑袋:“下辈子我也想当只猫,除了吃睡就是玩,没有烦恼。”
回应它的还是一声沉沉的猫叫。
盛照临一夜无眠。
他的性子本来就多疑,患病之后就更严重了。
无数的想法不断地涌进涌出,混乱地挣扎。
隔天下午,他又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去了趟诊疗室。
周政恒有些讶异:“你脸色很不好啊,怎么了吗?”
盛照临捏了捏鼻梁,“我睡不着觉,昨晚上吃了强效安眠药都没什么效果。”
“你的身体都产生一定抗性了,再这么下去得加大点剂量。”周政恒看着他,“你饭吃过了吗?”
盛照临的脑袋处于放空状态,也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蓦地回了一句:“你跟你老婆吵过架吗?”
周政恒一愣,笑了笑,“当然吵过啊。”
“后果严重吗?”盛照临问。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闹离婚啊,她搬回娘家住了小半个月,不过后来就和好了。”周政恒问,“怎么了?”
“怎么哄的?”盛照临又问。
“就这么哄呗,不听话就亲一口,亲一下就完事儿了……”周政恒说起了一些家常。
盛照临觉得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自己目前和林予的状态跟人家的根本天差地别。
“假如她跟你离婚了,又跟别人结婚了,你还会找人复合么?”盛照临问。
周政恒仔细想了想,“那得看她是一个怎样的状态了,如果她需要我,我当然会去找她,如果她过得很好,她也享受她的生活,我何必打扰人家呢?人类情感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你会希望那个人过得好,哪怕她是跟别人在一起。”
希望那个人过得好。
又是这句话。
盛照临反复咀嚼了两次,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因为心底是喜欢的,所以才会选择放手吗?”
周政恒微微一笑,“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性格,在同一件事情上会有不同的反应,我很难向你保证你的那位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你分手,但我想你自己应该有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