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有人去自家田边土脚,砍些毛毛柴刺蓬,烧一堆,喷些水,烧些火子来相火过冬!”
……
几人听高叔说了一大堆,吃的,住的,烤火用的,除了谢秀平,两个平塘的挨得近听懂一些,剩下几人云里雾里,虽然高叔没有说少数民族的话,说的是汉话,他们还是听不太懂!什么火子?什么敷碳?
几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谢秀平,谢秀平只能说,有机会就会看到的。
第二天一早,几人洗漱之后便在村子里溜达起来。冬天天亮得晚,地势高雾气散得慢,已经是九点过了,冬日的太阳都还没有完全穿透山雾。
路上的狼牙根裹着一层白霜,走在上面,“卡擦卡擦”的响,路旁有些枯黄的茅草上,菜园子里,庄稼地里的麦子油菜上,都覆着一层薄霜,穿透过来的阳光射在霜上,折出刺眼的光芒。
果然,茅草村的茅草屋很多,十家有八家正房都是盖的青茅草,青茅草用竹篾子或者藤条箍得整整齐齐的,码在房檐上。
青茅村和芭芒村一样,都是树干的电线杆子,据高叔说,高山乡这边目前都是树干的电线杆。
村子周围是山大坡陡,但村子坐落的这块地儿相对来说,还算平坦。
谢秀平几人走访了几户情况比较严重的人家。
一家是三代人三口之家,老太太,媳妇和小孙子,据说儿子是前两年病逝了,儿媳妇不忍心丢下她一个老人家改嫁,便一家人过着。
去的时候老太太正躺在火边的简易木床上,火盆子里烧着粉笔头大小的黑乎乎的长短不一东西,谢秀平玩笑着说,那就叫火子。
儿媳正在灶房里忙活,一个不到二岁的小娃儿正坐在灶台前,老门夺颜嘞,拿着一块什么东西啃着。
“姐,你在煮潲喂猪?”谢秀平进去打招呼。
“诶,你们来了!克家里头坐嘛!”女人走过来,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身上围着的裙兜上还沾了些糠糠水水。
“诶,好!我们看一哈就要走,我们一哈还要去高坡!”
“高坡近嘛,走个把多小时都到啊!”
“是这样,但是我们今天还想回青冈村,我家是阿点嘞!”
“哦!那你们随便看!你们忙!”女人说着便忙着手中的活儿,圈里那两头猪在哄圈板了,该是饿了。
“小朋友,你吃的什么啊?”谢秀平看小朋友吃着一块锅巴似的东西,便蹲下来逗他。
“粑粑!妈妈!粑粑!哥哥!粑粑!”小孩子还在说话转不到弯的时候,一个词一个词的说着,眼睛在自己手上的锅巴,谢秀平和他妈妈之间打转。
“他是想请你吃锅巴!哈哈!小家伙看到喜欢的人还挺大方的,平时谁要分他的什么东西啊,扣得很!”女人一边搅拌着潲桶里的东西,一边对谢秀平笑着说。
女人提着潲桶过来,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孩子嘴角上沾上的渣渣,和蔼地对孩子说:“你好心请哥哥吃粑粑,可是哥哥不吃你的。你这是糠锅巴,哥哥才不要你的呢!你衣兜里有糖,那个可以分给哥哥一颗。”
经过妈妈的提醒,小孩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锅巴放妈妈手里,站起来在自己的衣兜里翻了半天,翻到两颗水果糖,拿一颗伸到谢秀平面前,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哥哥!糖糖!”
“谢谢小宝,哥哥不吃糖糖!哥哥牙牙长虫虫了,不能吃糖糖!”谢秀平把小孩伸出来的手握住,放回去,温柔的说道。
几人在外面把灶房里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各有滋味。
“姐,这300块钱,你拿起,给小宝买套把新衣服过年,你们自己也买些好吃的过个好年!”谢秀平站起来从兜里掏出300块钱放到女人手里,回头又对小孩说:“让妈妈给你买糖糖吃!但是糖糖也不能吃多了,不然就要像哥哥一样,牙牙长虫虫啦,好不好!”
“好!”小孩奶声奶气地看着谢秀平说道,倒懂不懂的。
“这怎么好意思!”女人看着手中的钱,有些难为情,眼眶里有泪在打转。
再坚强的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再坚强也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女人,上有卧床老母,下有学步孩童,她也不过只是花一样的年纪,心中的事向谁诉说。
“姐,别想太多!拿着。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我们先走了!”
谢秀平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他的眼眶都有些红了。金刚之心还得再练练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种气氛他不欲多待,就出了灶房,喊着几人急匆匆离开了女人家。
离开的时候,谢秀平总感觉后面有灼热的目光在盯着他们一行人,但是他没有回头。
如果说他们下乡送的是希望,那便让这希望的种子在他们的心中发芽生长,让他们自己为美好的希望去努力拼搏,而“大山计划”就是在他们走不动的时候拉一把,落后的时候推一把,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不要掉队。
离开女人家一段距离后,几人就刚才的事聊起来!
“小宝吃的真是糠锅巴?”艾南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母亲给孩子吃那东西,喂小狗小狗都不一定吃吧。
“那有什么,我小时候还不是吃过,你这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就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了!”谢秀平瞪他一眼。
“你们家秀平,今天那眼光能杀人!”艾南走到苏泽宇身边低声说道。
“杀死完事!还不是你自找的!”苏泽宇也没有给他好脸色!
“本宝宝就是没有吃过苦而已,至于那么不受待见吗!”安南委屈巴巴地走到潘文斌身边,潘文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
“社长,你跟小宝说话的语气,好温柔哦!”小余说着,看着谢秀平的眼光里尽是崇拜。
两女生虽然红着眼眶,可话说出来风格迥异,简直就差了好几个频道。
“是喽!是喽!那叠词说得甜甜的!哥哥牙牙长虫虫啊,不能吃糖糖!哈哈!”小优学着谢秀平的语气,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诶呦,不错,调节气氛小能手!开心点!开心点!我们还要走一家就可以去高叔家吃早饭了。”
苏泽宇看气氛被打破,拍着谢秀平的肩,就说了一句,让大家忘了刚才的难过。以后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不同版本的故事呢,他们都需要成长。
正走着,走在前面的谢秀平差点撞上一个肩上扛着一捆毛毛柴的人,谢秀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人从背影看,个子不高,身子看起来很单薄,脚底下穿着一双塑料口袋编织的草鞋。这人像是家里有急事,扛着东西有些横冲直撞的,后面的路宽,便让过去了,到谢秀平那儿,路变窄了,就差点撞上了。
“没事吧?”
“没事!”
苏泽宇上前去扶住谢秀平的肩,见那人扛着东西,又是那副打扮,苏泽宇也不好说什么,先看谢秀平情况再说。
那人显然意识到撞了人,回头看人没事,又继续急匆匆的往前走了。
谢秀平在苏泽宇的帮扶下站住身体,看着那人在岔路口往下走,赶紧喊几人:“跟着,最后一家就是去她家!她应该就是那个小孩。”
几人拜访之前从高叔那里了解过一些资料,自然知道这家的大致情况。
谢秀平等人进入这户人家的院子时,才在敞开的灶房看清楚刚才那人,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儿。
她正在哄着一个坐在矮凳子上,两岁多的小男孩。灶孔里的火才引起来的样子,火苗子还没有燃起来,灶房里升起的白烟,往茅草屋顶上飘,穿过几个鸡蛋大小的屋顶洞口和稀薄茅草,渐渐散去。她刚扛回来的柴火就散在灶台的一旁。
看着那穿过的洞孔和稀薄的屋顶白烟,还有晨光从那照下来,泻在灶房的泥巴地上,谢秀平心中说不出的感受。这应该是这几年不太有人管理,日晒雨淋的,风吹雨打的,便成今天这个样子,下雨的话得漏水了。
火边的门开着,一个中年妇女的头探出来,跟谢秀平几人打招呼:“你们就是高哥说的志愿者吧,快进来坐吧,别看外面有太阳,我们这里地势高啊,风大,冷得很。”
“好!大姐,打扰你们了!”谢秀平几人应着,准备进屋去。
女孩听到对话声才知道自己刚刚错过的人是他们,差点撞到的人是那个高个子的哥哥。
“哥哥,对不起!我刚刚急着回来,撞到你啦!”女孩抱着小男孩出来道歉道。
“没事!不要放心上!只是你以后也要注意些,怕伤到你自己!”
谢秀平看到这个情形,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是更多的同情和可怜。
“你这样不冷吗?”
“一直都这样的啊!”
小女孩穿一双略大的草鞋,一条薄薄的单裤,膝盖上还有两个补得很仔细的补丁,上面就一件T恤和一件补过的外套。显然妈妈虽然不能行走,但是针线活还是挺好的。
她爸说是出去打工了,但是一分钱不往家里送。农村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生,恰巧生下弟弟是难产,去乡医院不敢收人,辗转到县城医院时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之后身体羸弱,行动都不太方便了。她爸不在家,也不管事,她妈妈行动不便,弟弟幼小,一个家的担子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几人没有多待,聊了会儿,留下些钱便离开了。感人的故事太多,需要拉一把的人太多,他们一个一个来。
第66章 外婆的布鞋
吃过早饭,谢秀平几人就等来了高坡村的负责人高哥。高姓在高山乡这边是大姓,刚好青茅和高坡两个村都是高姓多。
高坡和青茅差不多,海拔比青茅矮差不多100来米,但是寨子贫困的情况和青茅差不多,一样的茅草屋,一样包谷饭和面条为主食。
谢秀平几人在高哥的带领下,又走访了几家特困户,便去高哥家吃了个少午。油米说是等他们到了再发,就30袋米、30桶油、100套衣服完完整整的摆在堂屋内,都还没有拆开过。
高哥到是提前安排好了的,谢秀平几人到了,便有人开始来领东西,没多久大家都领完,高哥家的少午也差不多煮好了。
三脚架在钢碳火上,锅里掺了一大锅水,正涨得翻腾,高哥舀一大碗酸毛辣果放进去,丢几片姜和蒜,再放点盐,把砧板上切好的新鲜瘦肉放了一些进去。锅边还架着一个小小的三脚架,放着一个蘸水碗。
“冬天就是要吃火锅才安逸!肉慢慢梭,煮久啊就老啊!这有白菜!”高哥招待着几人吃饭。
汤酸酸的,煮起肉来,嫩而不腻,放蔬菜也好吃。反正和青舟市里平日去吃的酸汤火锅不太一样。大家都吃得很香,楞是比往常多添了一碗饭。
把事情办好,告别了高哥一家,几人便顺着山路一直往下,用谢秀平的话说,下完这座大山,就到我家了,至于要走好久,快的话一个半小时,慢慢摇的话两三个小时吧。
说是下坡,就是下坡,一路向下的山路。离高坡六七公里的地方,还看到有人种在地里的麦子和油菜。再远一些便是这几年才丢的荒土。
“这些土地都是高坡的,他们要来这边干活儿,就一大早起来做饭吃好了,又包起到山上来吃,做完了或者天黑了才回去。不然走那么远,一天都不够来回几趟的都。”路过麦子地的时候,谢秀平对大家说。
“这些地也是这两年才荒下来的,又远,又不长产!种些花生啊什么的老被偷!现在有些人出去打工了,家里劳动力少了,都捡着近的、产量高的种。”路过荒土地,谢秀平又对几人说。
“真要到了吗?感觉一直走下坡路,沙子又多又粗,一个不注意就要摔倒!这下坡路走多了,脚也会抖啊!”
“快了!快了!小时候我们放牛都要放到这些地方来喽嘛!”
“休息哈哈吧!”
“休息嘛!休息嘛!十来分钟就够了,待会天黑了,可没有像昨天那样有手电筒哦!”
“五分钟!五分钟就走!”
走了近两个小时,山是感觉差不多下完了,艾南看到那个三岔路口有些眼熟,走到路口,才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从青冈乡来的那条路吗!”
“是嘞!到了!”谢秀平看着疲累的几人说道。
到了家,他婶差不多做好饭菜了。几人休息下便准备吃饭。
看谢秀平带了同学朋友来,年纪差不多大的堂兄弟姐妹便来陪客。
本来就是一大桌子人了,再加上来陪客的六七个人,便又分了两桌,一桌不喝酒的,一桌喝酒的。
晚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也不见停筷,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热闹得很。两个女生一开始是在不喝酒那一桌的,最后被谢秀平那些热情的姐妹拉着也不放过,最后也都喝得二昏二昏嘞。
“金子,有女朋友了要盖绍哈啊!不然我们闯倒起都认不得!”一个堂哥端着酒碗看着谢秀平,又看了看两个女生,就像是在问,这两个哪一个是弟妹。
“哥,还没有呢!有了一定会说嘞!”谢秀平陪笑道。
“金子哥,你也该找个把了!你看我家老大都能打酱油了,老二都在他妈的肚子里养着了!”一个堂弟也说。
“我不急!慢慢来!慢慢来!”谢秀平继续陪笑。
“都讲学校是婚姻盖绍所,可以找一个嘞!以后出了学校难找得很!”
看着谢秀平始终一副陪笑的样子,堂弟又换了口气:“不过你们讲急也不急,还有两三年时间才毕业,慢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