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乘加零.

干脆逃家算了，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高振宇待不下去。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高振宇现在半个朋友都没有，借住一个晚上都成天方夜谭。
正苦恼着，突然，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小朋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推车，银白色的车身在月光下闪着光芒，还飘散着红豆饼的馀香。
◇
高振宇就这样跟着卖红豆饼的中年男人回家了。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知道，男人看他的目光温柔且带着疼惜，是他一直以来的希冀。
或许在梦想面前，人都会失去理智的吧？
一路上，高振宇不断抱怨高耀文的种种，男人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这让他感到窝心极了。有那么一刻，高振宇在想，如果眼前的这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那该有多好？
不愉快随着吐出来的句子在空气中消散，然后高振宇才想到要问：「我要怎么称呼才好啊？总不能一直叫红豆饼叔叔吧？」
「你就叫我老红豆吧。」
「啊？太不礼貌了吧？你没有名、没有姓吗？」末了，高振宇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句，「该不会也没有家吧？」
男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高振宇马上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说对不起，然后自己掌嘴。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感慨：「有家也不一定好。像我妈，现在盼到一个『完整』的家了，哼，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儿子要的不是这些？」
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了，高振宇滔滔不绝地说着：「大人都是这样，总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什么『我这么做是为你好』......真的对我们好了吗？他们永远不会了解，我们要的是什么......」
男人的目光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
一进到男人的公寓，高振宇马上变的拘谨起来。
红豆饼叔叔毕竟还是陌生人，高振宇无法完全放下警戒。
虽然说高振宇是男的，又是个一穷二白的学生，劫财劫色照理说都不用担心，但在这个病态的社会，真有人要对他不利的话，难道还怕想不出法子吗？
相较之下，中年男人坦荡多了。或许因为是在自己家里的缘故，男人的举止极近随意和轻松，只脸上挂着一副疲惫。
「你要打个电话回家吗？」男人问。
高振宇狠下心，摇头。
「何必呢？唉，总是做孩子的没办法体谅爸妈......算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早上早点送你回去。」
男人说完，领着高振宇到一间空房。
「你一个人住？」高振宇忍不住问。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其实是有的。怎么样的中年男人会一个人住？要不就是本事不够讨不到老婆，要不就是......
同性恋！
那个辞汇掠过脑海的时候，高振宇不禁失笑。可别因为自己是「异类」，就把所有状况都往那方面推论了。
是说，当心里有过疑虑的时候，看任何事都会觉得不太单纯。高振宇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
「就睡这里吧。这房间空一段时间了，除了电扇外没什么东西，但是也够了。」
男人状似随便地解释着，高振宇则发现，男人看他的眼神一直很有深意。
很像是，男人早就注意他很久了，然后心里有话想对他说那样。
高振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在柔软的弹簧床上，高振宇翻来覆去，怎么就是进不了梦乡。
一方面，愈来愈觉得红豆饼叔叔的行径不合常理，不免有些担心--在路上遇到个问题少年，一般人肯出言安慰两句就不错了吧？需要热心到把人带回家安置吗？
另外，高振宇还开始担心家里的妈的状况。「那个男人」是有暴力倾向的，自己出言不逊，他会不会把怒火转移到妈身上？
高振宇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呀」的一声，门开了。
他直觉地闭上双眼，不再乱动。房间里静悄悄的，轻轻的脚步声因而显得十分清楚。
脚步声在高振宇身旁停下。
高振宇感觉到有一股灼人的目光在注视着他，有点不舒服又有点害怕。应该是红豆饼叔叔吧？可是，他到底要干嘛？
高振宇身体僵直地躺了五分钟。五分钟后，男人叹口气，开始有了动作。他把手轻轻地放在高振宇脸上，从眉毛、眼窝、鼻梁......一路往下抚摸，像是在感觉一个深爱的人的轮廓那样。

高振宇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醒来」，突然，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吻？
高振宇立刻睁开眼，给了个嫌恶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高振宇高声质问。
男人愣住了，没有回答。
高振宇没有心情等男人慢慢思考该怎么回复，伸手把男人推离半呎，迈开脚步冲出房间。
「你......误会了......」男人喃喃念着，接着跟了上去。

走廊上只有一盏小灯，视线不佳的情况下，高振宇根本摸不清楚方向。
男人的脚步声缓慢地靠近，高振宇不敢回头看男人的表情是不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真的遇上变态了！高振宇心里暗暗叫苦。
「你回床上躺好吧。」男人的声音传来，「我不碰你就是了。」
高振宇没有回答，沿着墙壁继续胡乱摸索着。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门把。是一个房间。
却是锁着的。
高振宇心一横，抬起脚用力踹下去。「碰」的一声，门开了。
男人的声音立刻响起，颤抖着的：「不可以进去......不要......」
高振宇来不及细想，抬起脚，做了跟男人的期望背道而驰的选择。
◇
一进房间，高振宇就愣住了。
空气里有一种令人怀念的熟悉味道。高振宇清楚地记得，上次闻到这种味道，是靠在叶子怀里的时候。
叶子？
有了这条线索以后，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是在证明着什么。
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披着深蓝色的运动背心，那款式刚好是叶子喜欢的。
床边架上摆着的几片ＣＤ，都是叶子曾经的最爱。
书桌上，一个现代派设计的相框，高振宇激动起来，这不是国三那一年自己送给叶子的生日礼物吗？
怎么会在这里？
高振宇把相框拿起来，翻到背面，差点没晕死过去。
有一行字，「赠叶子，2003.6.2」，那是高振宇自己的笔迹。
「你在干什么？」
男人的怒喝在门边响起。理所当然的，挡不住高振宇的门自然也挡不住男人。
男人几大步走到高振宇面前，夺过相框，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你有没有教养啊？别人家的东西是你可以乱动的吗？」
高振宇脸上热辣辣的，但是他管不着了，只问：「为什么叶子的东西会在你这里？」
男人别过脸，不说话了。
「说啊！你跟叶子是什么关系？告诉我！」
男人红了眼眶，肩膀开始抽动。
叶子该不会就住在这里吧？高振宇很自然地有了这样的联想。他跑出房间，找着屋里每一寸角落，大喊：「叶子？你......你回来了吗？怎么没有告诉我？叶子？」

五分钟后，高振宇把房子的结构摸的一清二楚。
他靠坐在墙边，喘着气，一脸茫然。
但哪里有叶子的影子？
「不用找了，叶子在这里。」
男人声音哽咽，搂在怀里的，是一个没有花纹的淡青色坛子。

又半年过去了。
Serena坐在跟高振宇约定好的简餐店里，手边紧握着「叶子给高振宇的信」，心里有些感慨。
其实叶子早就死了，所有的信都是Serena代写的。他模仿叶子的笔迹，剖析叶子遣词用字的习惯，不过是要让高振宇自己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死心而已。这是Serena心甘情愿帮忙叶子的，一方面是因为「那场打堵」的缘故，另一方面，她不想看到高振宇心碎，高振宇毕竟是叶子--她暗恋过的人--的男朋友。
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任务一接就是两年，而且不知道会不会更久。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高振宇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
「没关系......啊！」
Serena从菜单里抬起头，吓了一跳。
半来不见，高振宇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眼里的光采不见了，面色憔悴，形容枯槁。
「你......还好吧？」Serena小心地问。
「没什么，家里被我爸搞的乌烟瘴气的，最近几天都没办法睡好。」
「爸？」Serena疑惑，「你不是单亲吗？」
而且Serena记得，是高振宇亲口跟她说自己没有爸爸的。
「不要说这个了，好不好？」高振宇不愿意提。
Serena耸耸肩，拿出「叶子要给高振宇的信」。
高振宇这次反常地没有过来抢，Serena正觉得不对劲，高振宇已经开口：「Serena，我想......我对叶子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啊？」Serena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这次的信......好吧，我还是收下。不过以后不用再拿给我了。」
Serena让高振宇伸手接过一叠信封，觉得眼前的人今天「怪怪的」，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高振宇苦笑。
Serena想了想，的确没有在见面的理由了，但嘴上还是礼貌地回应：「我们也算朋友了，如果你要找我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高振宇点点头，「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再见。」
「这么快？」
要是以前，高振宇都要抢先读完一叠信才肯走的。
看来真的是对叶子没感觉了。Serena莫名的有些惆怅，但又觉得这样比较好。很矛盾。

简餐店门前，两个人挥手道别，Serena向左，高振宇向右。
Serena心里还记挂着高振宇的事，没有专心走路，迎面撞上一个大男孩的胸膛。
她羞红了脸，连声抱歉。
那男孩却说：「不用道歉，是我挡在前面的。那个......我是想请你转交一封信给刚才和你到别的那一个。」
「高振宇？」
男孩点头。
「他还没走远啊！」Serena指着后方，「你可以自己拿给他的。」
男孩却二话不说，把信封塞进Serena手里，然后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Serena有些哭笑不得，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折回去把信交给高振宇。
高振宇听到有人拿信给他，脸上也是疑惑。
拆开，读信。
「写些什么？」Serena有些好奇。
「你自己看吧。」高振宇把信纸递过来。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不然这样吧，我可以试着跟你交往看看，但不能保证我一定会爱上你就是了。这样可以吗？我知道只要是我写的东西，你一定看都不看直接丢掉，所以才请别人转交的，不是我没有诚意喔！总之，等你的回复。江宗颖。

「什么跟什么啊？」Serena大概猜到字里行间的意思，觉得有些离谱，「这个人你认识喔？我看看，是叫作『江宗颖』的家伙......」
高振宇笑了，那笑容有些苦、有些凄凉、有些莫可奈何。
「不认识。」

【全文完】

杂七杂八的后记
当初在脑子里打大纲的时候觉得情节还过的去，现在看看却觉得有些牵强。> <
Anyway，先这样吧。我要去忙其它事了，动作会尽量快一点，不让这个专栏空太久的。

再来，趁大家还意犹未尽（？）的时候，赶紧打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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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本小说《暗柜》则确定会在八月出版，届时还请大家多多捧场罗！
零：（小小声）其实这本跟网路版全文只有小小的差别，所以不是想买来收藏的朋友就不用买书了，没关系。
鲜：说什么鬼话！= =+
零：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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