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简笔画线条,无可奈何地抱怨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画自己喜欢的。”
楚眠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其实现在也还好,起码我能私下接一些游戏原画设计。”楚珩自我安慰道,“虽然我画哪个游戏,哪个就倒闭……你去年玩的那个什么‘迷武’不就是。”
她说完,自己率先笑起来,声音爽朗,眼泪也顺利憋回去了。
楚眠看她时常情绪阴晴不定,免不了担心:“你要不去看看心理医生?”
“没事的,习惯了,工作就是会这样。”楚珩调整呼吸,低头勾勒线条,“咩咩,你加油,慢点长大,多读几年书也挺好的。”
楚眠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近楚珩,轻轻扯了扯她衣袖,说:“我告诉你个开心的事。”
“嗯?”
楚眠低着头,声音很小:“我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了。”
光听他的语气仿佛是犯了错一样,楚珩惊诧地抬头看他,试探问:“‘在一起’的意思是……谈恋爱了?”
“也没有谈很多,我们还是要学习的。”楚眠立即解释,眼神微微躲闪。
楚珩望着他,忽然笑起来,问:“什么样的男生?”
楚眠认真思考道:“一个呆子。”
他又马上说:“对我很好。”
楚珩好奇地想多问几句,但楚眠却丢下一句“走了”就匆匆离开房间。她在寂静中发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楚眠刚才是在炫耀。
就像小时候那样,考一百分了想听表扬,会把试卷丢地上让大人们看见;亲手种的盆栽开花了,就摆放在茶几上,突兀地彰显存在感;稍微长高一点,还故意走有障碍物的路,撞到脑袋引起别人注意。
他想听的无非就是大家夸一句“咩咩好厉害呀”,可惜那些事在成年人眼里都微不足道,甚至认为那是他的本分,不值得赞美。得到回应的次数不多,他也渐渐地不再跟大人们分享喜悦了。
不过现在有了男朋友,他又情不自禁地向楚珩强调重点:那个男生对他很好。
好到他愿意把“咩咩讨厌的一切”改成“喜欢的一切”,然后全部写上这个人的名字——
【2013年10月】
……
……
26.他睡衣上扣子总错位。
27.他给我画了一只羊驼,毛茸茸的,在盒子里。
28.他腰好细。
.
霜降过后,容港气温数值下跌,学校里越来越多人穿上薄外套。
这几天风很大,吹得人牙齿哆嗦,于燃仗着自己体委身份不用点名,逃掉了课间操,跟崔荷坐在楼道里打发时间。
崔荷从上个月开始,就跟着陆子垚在QQ空间和微信里卖衣服和美瞳,她们人脉很广,运气好的话一周能赚到七八百。陆子垚攒钱是为了买“死飞”,而家境优渥的崔荷也要跟着赚,于燃不能理解了。
“我爸现在严格监控我零花钱,操。”崔荷告诉他,“演唱会的门票我都弄到了,还俩月时间,我得把机票路费还有买礼物的钱凑出来。”
于燃问:“给谁买礼物?”
崔荷向他展示手机壁纸上的明星,“当然是给我谈情哥哥,到时候我去机场蹲,东西交给应援会。”
于燃认识那个偶像男团,现在他不管去哪个文具店都能看见他们的海报贴纸水杯,班里也有好几个女生是狂热粉丝。他又问崔荷:“你光给他一个人买?那其他人看见不难过啊?”
崔荷冷哼一声:“队友都傻逼,尤其那个矮子,节目里写日记骂我哥是绿茶婊,我看他才是白莲花吧。”
“哇,你好可怕,我记得你年初还喜欢他们所有人呢。”于燃难以置信地挪开身子,远离她,“女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的,”崔荷说,“偶像就跟男朋友一样,不喜欢了得赶紧甩掉。”
“一样吗?”于燃不太认同,他对楚眠没有身份上的崇拜感,而是处在同等级的位置上佩服这个人。并且除了“喜欢”,于燃对楚眠还存在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情愫,比如还想保护他、呵护他,想有最直接的身体接触。
有时候被楚眠稍微用力掐一下,于燃血液里就像激活了某个开关,那一瞬间对楚眠产生的占有欲并非拥抱就能满足。
于燃正走神儿,听见崔荷问:“哎,我这礼拜要去进一批新货,你来当模特行不行?”
“行啊。”于燃不假思索地答应帮忙,“什么样的衣服?”
“情侣装,另一个姑娘我找好了,是高一的学妹。”
于燃一听这个,立马改口拒绝:“不行不行,我没空。”
“干嘛?你周日还能有什么事,你不补课呀也。”
于燃知道崔荷是不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无法动摇的理由:“我礼拜日……会死。”
“……”崔荷愣了愣,“那你先死,咱下礼拜日见。”
“不行,我那天头七。”
“操!”
“我不想跟别人撞衫。”于燃诚恳地说,“如果必须要穿一样的,那我只跟楚眠穿——”
话没说完,他想起楚眠之前提醒过自己好几次,先不要透露给别人他们开始谈恋爱的消息。于是他赶紧补充一句:“我的意思可不是我现在跟楚眠当情侣了噢!”
崔荷哑口无言地耷拉着双眼。
“对了,楚眠快过生日了,你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崔荷打开手机日历,“你可别像去年那样给他整生日惊喜了啊,我没见过比那次还烂的创意。”
“没想好呢,等我问问方昭他们。”
这种事得瞒着楚眠悄悄进行,于燃给好几个人发短信,每当打下“chumian”这个拼音时,九宫格输入法自动弹出的第一位都是“唇膏”。
于燃盯着这个词,忽然灵光一闪,“我送唇膏吧,这不天气刚好变冷了,得注意一下。”
“唇膏……”
崔荷琢磨几秒,笑容意味深长,戏谑道:“你这是暗示楚眠来亲你吧?”
于燃矢口否认:“我没有!”
“那你亲过他没有?”
于燃强装镇定:“亲、亲过啊……”
“吹牛逼吧你就!你肯定没亲过,楚眠不好意思,你又是个怂逼。”
“操,我不怂。”于燃急忙解释,“我还没征求楚眠的同意,哪能占他便宜?”
课间操结束的铃声响过,崔荷拍拍裤子站起身,嗤笑道:“瞧你这点出息,逃课不怕记过,亲对象还怕被打?趁他睡着时,赶紧上啊,不然你以为楚眠会主动吗?他更怂好吧。嘁。”
她摇摇头,暗笑这两个情窦初开的人太愚笨。
于燃被她这么一激,心脏怦怦直跳,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了。他回教室,在楚眠身边晃晃悠悠地坐下,几次欲言又止。
楚眠的桌子被他碰得不稳,便说:“你坐好,别乱动。”
“嗯。”于燃往椅子上靠,抬头看见崔荷和夜希俩人纷纷冲自己使眼色。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她们的暗示了。
于燃仔细一想,其实还挺期待,犹豫过后,他总算真诚地跟楚眠开口:“你睡着的时候,我能偷亲你吗?”
前座的两位少女不约而同地翻出了饱满的白眼。
这个请求令楚眠猝不及防,他思绪有点乱了,仍没停下写题的笔,假装没听见。
于燃又凑近问了一遍:“我能趁你睡着时非礼你吗?”
感觉他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楚眠快速撕下一张便利贴,写道:“那你不能被我发现。”
这张纸条迅速塞进于燃手里。
于燃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点头。
上课后,楚眠自然地趴下扮出睡着的样子,脸冲着于燃的方向,呼吸变得缓慢。
老师在台上讲题,同学们也都在认真听。于燃趁大家没注意,悄悄挪过去,嘴唇碰了一下楚眠的脸颊。
触感如蜻蜓点水,十分微弱。
于燃见楚眠没醒,就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出一枚小小的凹陷,结果发现他皮肤又细腻又软,很有弹性。于燃懊悔自己刚才亲得太轻了,但转而一想,楚眠可没限制他偷亲的次数啊。
于是于燃环顾四周,又争分夺秒地往楚眠脸上啄了两下。
楚眠没醒。
于燃得意洋洋,自己简直太谨慎了,遂心满意足地转着笔,悠闲听课。
然而过了半分钟,大半个班的同学都听见于燃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下意识看向他。
于燃注视着楚眠红透了的脸颊和脖子,惊慌失措地向崔荷她们求助:“完了,楚眠他对我嘴唇过敏!”
楚眠闭着眼趴在桌上,攥紧了拳头。
“这怎么办啊可……”于燃心急如焚,果断举手,“老师,我想去买几根冰棒!”
老师以为他故意捣乱,“嘴馋了下课再去。”
周围同学不明所以,问他:“楚眠怎么过敏了?”
于燃回答:“对我嘴过敏!我刚才就亲——”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被忽然“睡醒”起身的楚眠牢牢捂住嘴巴。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形成的朦胧感被彻底破坏了,楚眠头昏脑热,紧盯着于燃,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于燃被摁着嘴巴,不敢说话。
从楚眠的眼睛里,于燃似乎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第69章 初吻
在于燃这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教训后, 楚眠终于积累足够经验, 得出结论——自己不能对于燃抱有正向思维的期待。若是跟于燃强调谨慎低调,那结果肯定会适得其反,于燃没昭告天下他就该感恩戴德了。
所以, 楚眠不仅恼火于燃的口无遮拦, 也更懊怅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
于燃盯着楚眠绯红未消的脸, 心里还一个劲儿地担忧他皮肤状况,找附近女生借了一包湿巾帮他擦拭。楚眠脸上温度总算凉了些, 不过他没搭理于燃,专心听课写题。
由于被楚眠下达了闭嘴的命令,于燃乖乖忍耐住了开口说话的念头,改为用纸条跟他沟通。楚眠还在因刚才的事生闷气, 只看不回。于燃为了哄他, 上网搜索道歉信模板, 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洋洋洒洒饱含真情地写满了一张纸。
他还郑重其事地叠成四方形,放到楚眠桌上。
楚眠放下笔, 展开它,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致楚眠:我觉得你该好好反思你自己了, 一天到晚瞎鸡巴生气,我看你就是欠打。”
楚眠睨了于燃一眼,耐着性子往下看。
“对你太好了是不?呵呵, 我呸。”
“不要以为你是小公主别人就都会宠着你, 你也有可能变成灰姑娘, 被赶出城堡!”
“起码十年都别想回来!”
楚眠刚看几行就皱起眉,再往下瞧,写着:“你看这开头五句话的第一个字。”
他眼神扫回去,发现这五个字组合成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楚眠捏着纸页无语凝噎。
于燃却觉得自己这种欲扬先抑的藏头写法非常巧妙,先激怒对方,再来个转折,实在是别具一格,能让道歉更有效果。
楚眠继续看下去,后面内容确实都是于燃发自内心的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亲那么多次。可我也真的忍不住,你的脸好软,像一块钱一个的发面馒头,虽然很贵,但值这个价格。”
“诱惑我一口接一口的咬下去,馒头吃没了,你的脸也红了。”
“你不要生气,这对身体不好,大不了我下次用纸垫着亲你,不让你脸红,也不让别人知道。”
“唉,我妈总用‘得意忘形’这个词说我,我现在觉得我还真是这样!我们已经不是第一天在一起了,按理说应该习惯,但我每天睡醒,一想到你是我男朋友,你也喜欢我,我就开心得像死到临头。”
“我本来是一个人的形状,因为你,我忘了我是个人了!”
楚眠忍俊不禁,感觉到字里行间有种荒谬的真诚,心里火气消散大半。
“若有魅力是一种死罪,那你肯定会被挫骨扬灰!”
“此致,敬礼!”
“——爱你的于燃。”
楚眠盯着这个落款,心脏一下子像是被人捏软,尽管那“于燃”两个字之前有一团黑色涂改痕迹,显然是于燃照着网上模板抄的时候把别人名字也抄下来了。
他依照折痕把这封道歉信叠好,塞进自己的文件夹里。
于燃向他挪过来,伸手攥住了他一根手指,用自己手掌轻轻磨蹭。楚眠蜷起指关节,用力碾了一下于燃的手心,然后说:“下次注意。”
顺利得到楚眠的原谅,于燃情不自禁双唇上扬,离他很近问:“是下次注意少亲你,还是注意不惹你生气?”
“你都能做到吗?”
“不知道,后面的我尽量。”于燃下巴杵在楚眠肩膀,视线落到他浓密的睫毛上,“前面的就算了呗……哪有人会放着馒头不吃,白白饿肚子啊。”
楚眠听完,张开五指,反手扣住了于燃指间,“不要馒头,换个形容词。”
“那……发糕?”于燃认真思索,“水煮蛋,蒸蛋糕,汤圆儿……”
“算了,你别说了。”
和大多数未成年情侣相比,两人之间所谓的矛盾根本微不足道,仅仅是楚眠故意摆出点脾气,引来于燃哄一哄而已。之后没多久,他们就会把这点小事忘却脑后,正常地保持亲密关系。
期中考试临近,楚眠主动给于燃划书上重点,整理笔记,连于燃平时的错题都归纳出来了,然后耐心地为他讲解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