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一副笑脸,向认识的不认识的客人打过招呼,拎着袋子走向邱阿姨:“阿姨,我来晚啦?”
“不晚不晚,”邱阿姨亲热地拍拍徐以寒肩膀,“以倩还没到,咱们等会儿再开饭。”
“好,”徐以寒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买了个包,您别嫌弃。”
“怎么会呢?呀,真是巧了,前天我才和老徐说,想去逛街买个挎包呢——对了,老徐让你去找他,他在书房。”
徐以寒把袋子交给一旁的佣人:“好的,我这就去。”
进屋,上楼,徐以寒正了正领带,抬手敲门。
“进来。”
推开厚重的木门,就见老徐端坐在书桌后。
“爸,阿姨说您找我?”
“你先坐吧,”老徐正签写着不知什么文件,好一会儿,才合上笔,抬头问道,“在公司干得怎么样?”
“目前的情况挺稳定的。”徐以寒谨慎道。
老徐加重语气:“不是问公司,是问你。”
“我……”徐以寒有了几分预感,“我也是刚接手公司,各方面都在学。”
“你也知道你是刚接手?”老徐严厉道,“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把干了好几年的人赶走了,你可真行啊。”
妈的,那群孙子,徐以寒在心里骂道。
“还都是你邱阿姨的亲戚朋友,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爸,他们那些人……确实影响公司的效率。”
“不管影响不影响,事儿不是你这么办的!你让我和你邱阿姨脸上怎么过得去?我让你接手这个公司,只是为了锻炼你,没指望你真在这个公司里干出什么大事儿!你倒好,为这么点蝇头小利,把人都得罪了!”
“爸,我确实……”
“哎呀,”书房的门被推开,邱阿姨款款走进来,“老徐,你这是干嘛呀。”
老徐怒气冲冲道:“我教他怎么为人处世!”
“你看你这人,”邱阿姨面带无奈,推推老徐的肩膀,“我那几个亲戚不争气,能力不行被淘汰了,还要跑到咱们这儿卖惨,你理他们干什么?咱们和以寒才是一家人,怎么能因为外人伤自家人的和气?”
徐以寒语气很真诚地说:“阿姨,您看,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为难了,我给您道个歉,好吗?”
“不行不行,哪有这样的,”邱阿姨连连摇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寒。”
徐以寒便不说话了,脸上浮现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他心想,我去你.妈的一家人。
第32章
午餐是在院子里吃烧烤。这顿饭来的大都是亲戚,据说老徐还要在邱阿姨阴历生日时办一场更盛大的宴会,邀请来各界名流。徐以寒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邱阿姨攀住老徐的肩膀,两人十分亲昵地说着什么。
他知道老徐根本不喜欢烧烤之类的东西,这几年老徐讲养生,白米饭都很少吃了。这场露天烧烤,大概是邱阿姨的主意,毕竟邱阿姨才四十出头,可喜欢赶时髦呢。而老徐今年已经六十二了。徐以寒有时候会忍不住揣测,老徐之所以一茬接一茬地换老婆,是不是因为他不服老?好像和年轻人在一起,他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一样。
希望邱阿姨是最后一任——倒不是因为徐以寒对她多满意,而是她子宫有毛病,不能怀孕。
“哥,”徐以鹏用胳膊肘顶顶徐以寒,“你吃不吃菠萝?我给你夹两块。”
不远处,厨师正在用黄油烤菠萝,味道醇厚而清新。
“不用,我吃饱了,”徐以寒冲徐以鹏笑笑,“怎么这么殷勤?”
徐以鹏笑嘻嘻道:“好久没见你了嘛。”
“别,可别跟我肉麻。”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算是同辈人里和他关系最好的。
“借我点钱,”徐以鹏压低声音,“这不是快到清明假期了么,我女朋友一直想去日本玩儿。”
“你的零花钱呢?”徐以寒扫他一眼,“我记得爸过生日的时候给了你十万?”
“唉,别提了,”徐以鹏撇嘴,“被大哥借走了。”
“他?他用得着找你借钱?”
“真的,不信我给你看转账记录,我刚买了车嘛,卡里就剩二十来万,他全借走了。”
徐以寒挑眉:“他借了干什么?”
“说是搞什么直播公司……我也不清楚。”
“直播公司?”徐以寒顿了顿说,“行吧,明天给你转十万,够不够?”
徐以鹏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哥还是你好,我问徐以倩借,她还让我给她写借条!”
“那是因为她知道你不还,”徐以寒笑着拍拍徐以鹏肩膀,又叮嘱道,“不够就说啊,和女孩儿出去玩别抠门。”
“嗯嗯嗯,你放心。”
徐以鹏高高兴兴地溜了,徐以寒盯着盘子里冷透的烤牛,在心里琢磨:徐以则投资了个直播公司了?资金还挺紧张?都到了找徐以鹏借钱的地步了?有点意思。
他们兄妹几个都还没参与进老徐的生意,但各有各的投资,比如据他所知徐以倩投资了两家火锅店,徐以鹏投资了同学开的网店,而他自己则投资了一家科技公司。
按说徐以则不该缺钱缺到这个程度。
“哎呦,徐总!”
徐以寒正出神,被重重拍了肩膀。
来人身高体胖,黝黑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明晃晃的金链子。
“哦,是……”是邱阿姨的侄子,前不久刚被徐以寒“请”出蔚蓝的那个安保主任,可他姓什么来着?印象里好像不姓邱。
“是你啊。”徐以寒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含糊过去,冲他笑了笑。
“徐总,可是好几天没见啦,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可以不?”
“可以啊,没问题。”徐以寒本想找个理由直接走人,但老徐刚敲打过他,他只好假惺惺地同意了。
徐以寒被这黑胖子热情地拖进屋,两人在客厅坐下。
“是这样的徐总,我最近在搞炒股,炒股你知道的嘛,躺着赚钱呀……”
徐以寒笑着点头,心想,这人是不是被拉进传销了?
“我们公司刚推出一款理财,这还没对外发售呢,咱可是一家人是不是?我先给你介绍介绍这款产品……”
原来是在卖保险。
黑胖子凑在徐以寒耳边喋喋不休,徐以寒保持微笑连连点头,但其实早就听不进他的话了。午后的阳光格外充沛,透过落地窗落在他的腿上,暖融融的晒得他有些犯困。
午餐过后,老徐和几个男客在院子里下棋,其他来客在一楼聊天打牌,一片喧闹。更要命的是还有三个小孩儿,都是四五岁的样子,精力充沛得像多动症,在客厅里上蹿下跳。
徐以寒打了个哈欠,黑胖子还在推销保险。
又过一会儿,其中一个小孩被他老妈抱起来坐在腿上。
“浩浩,玩累了啊?别跑了,妈妈带你看看照片。”原来是邱阿姨把徐家的相册拿出来了。
“看,这个是谁?”
小男孩摇头:“不认识。”
“这就是二姨呀,”邱阿姨笑着摸摸男孩的头,“这是阿姨好几年前拍的照片了,这人呀老得真快。”
小男孩听不懂她的感慨,将相册翻过一页,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谁?”
“这是你以倩姐姐,嗳,以倩姐姐记不记得?上次给你买拼图的以倩姐姐。”
“记得……”小男孩歪着头,指向令一处,“这是谁?”
“这是以寒哥哥。”
“这个人,像以寒哥哥,”小男孩又指一处,兴奋地尖叫,“这是姨夫!”
邱阿姨表情一变,连忙将食指竖在唇边:“浩浩小声点,乖,这是爷爷。”
然而小男孩“嗯?”了一声,仍旧尖声道:“二姨,你认错啦!不是爷爷,是姨夫!”
这一次,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打麻将的停了动作,聊天的停了声音,黑胖子住了嘴,连端着果盘正往屋里来的佣人,都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一秒,两秒——短暂的片刻里,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
那个和徐以寒十分相像的男人,确实不是老徐,而是徐以寒的爷爷。
“这孩子和他爷爷真像啊!”类似这样的话,徐以寒童年时曾听了又听。
直到什么时候呢?直到邓秀丽和老徐离婚,终于再没人敢说徐以寒和爷爷长得像。因为徐家传出流言,徐以寒不是老徐的种。
是邓秀丽和她公公生的!
“浩浩,吃不吃草莓?”邱阿姨合起相册,极迅速地瞟徐以寒一眼,然后她搂住小男孩,往他嘴里喂了颗大大的草莓。
“哎唷,差点没看见,”麻将桌上,一位女客配合地大笑,“我胡啦!”
众人恢复喧闹,仿佛刚才安静的片刻只是错觉。
徐以寒起身,冲黑胖子笑笑:“我还有点事,这样吧,你去联系一下我的秘书?”
“没问题没问题,”黑胖子从善如流,“徐总你先忙。”
徐以寒走向邱阿姨,脸上仍挂着堪称亲切的笑:“阿姨,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过去了。”
“哎——以寒,”邱阿姨站起身,表情有些慌张,“我送你出去。”
徐以寒温声道:“不麻烦了,阿姨。”
然而邱阿姨还是把徐以寒送到门口,四下无人,她皱着眉,目光很真挚:“以寒,刚才……刚才是浩浩乱说的,童言无忌啊,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徐以寒摇头,“您别多想——小孩子么。”
“是的,是的,小孩子……”
“那我去公司了,您回屋吧。”
徐以寒坐进驾驶位,在邱阿姨的目送下,平稳地开出小区。
他想,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件事——听说徐以寒是邓秀丽和她公公的种哦——就连黑胖子都知道。黑胖子还在蔚蓝上过班,他会不会早就把那件事讲给其他员工了呢?总裁的八卦,大概员工们都会感兴趣。
徐以寒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买瓶冰镇矿泉水,仰头猛灌。
走出便利店,一个卖花小姑娘迎上来,大概十四五岁吧,胳膊上别着“XX志愿服务队”的红袖标。
“您买花吗?”小姑娘笑眯眯地问,“上午刚摘的康乃馨,您看,多新鲜……”
“不买。”徐以寒微笑道。
“买一枝吧,一枝才五块钱,”小姑娘紧跟徐以寒,大概觉得这帅哥是个好说话的,“回家插到瓶子里,能开十来天呢……”
徐以寒停下脚步。
“你有多少支?”
小姑娘眼睛一亮:“有四十二支。”
“我都买了,”徐以寒从钱包里摸出三张百元钞票,“不用找钱,不用包装,直接把花给我。”
小姑娘把一大捧康乃馨抱给徐以寒,粉白相间,清香扑鼻:“真的不用帮您包装——啊!!!”
徐以寒将康乃馨狠狠摔在地上!
冷硬的水泥地上满是花瓣和枝叶。
徐以寒脸上甚至还挂着笑,他又从钱包摸出三张百元钞票:“帮我清理一下?”
小姑娘像看见一个怪物,扭头就跑。
下午一点来钟,邓远正在午睡,忽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睡眼朦胧地坐起来,就看见徐以寒抱着一捧花走进来。
“以寒?”邓远疑惑道,“怎么这个点儿回来?”
徐以寒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把花放在床头柜上。
下一秒他半跪在床前。
邓远吓了一跳:“以寒?”
徐以寒张开双臂,就搂住邓远的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邓远还是听见了。
他说:“姐姐。”
“……嗯,怎么了?”
徐以寒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邓远坐着,他半跪,他就这样把脸埋进了邓远柔软的胸脯。他的鼻尖贴在邓远鹅黄色的睡衣上,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邓远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抬手,抚了抚徐以寒的头发。
“姐姐,”徐以寒闭上眼,“让我抱抱你。”
第33章
徐以寒用力搂着邓远,他的手箍在邓远腰上,触感细细软软。邓远的呼吸就在他头顶,轻得像羽毛,而邓远的胸口贴在他脸颊上,也是轻轻地,一起一伏。
“以寒,”邓远小声问,“你怎么了?”
徐以寒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洗衣粉清香,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使徐以寒禁不住想起在湖北荆州的那段日子,夏天出大太阳,家家户户把衣服晾在竹竿上。邓远家的竹竿上晾着邓远的夏季校服,那是一件白T恤,风吹过时白T恤翻飞在青山碧野间,如误入凡尘的白鸽。
“没什么事,”徐以寒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累。”
“噢……”
邓远没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徐以寒起身,坐在邓远床边。他的头发在邓远怀里蹭乱了,后脑勺一撮呆毛支棱着。
邓远伸手为他理了理头发:“要睡会儿吗?”
徐以寒却伸手抓住邓远的手,邓远的手和他的腰一样,细细的,但是很柔软。
“姐姐,我想问个问题。”
“啊?”
“你和文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把他当男人,还是当女人?”
“我们……”邓远偏过头,好像有点儿尴尬,“我们没想那么多,只是搭伴儿过日子。”
“好吧,”徐以寒笑笑,“那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