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经过昨晚好像还心有余悸,终于发现姓叶的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挪到床边穿了鞋,老老实实地起来了。
叶初阳倚在门边,冲着小青年的背影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心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早餐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儿,甘宿平时早餐都是随便对付一下,吃“早午饭”是常事,跟叶初阳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太阳蛋的时候感觉像做梦一样。
叶初阳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牛奶,非要他喝完。甘宿一顿早餐吃出了早午餐的感觉,撑得不想动弹。清晨的阳光穿过阳台玻璃,金光闪闪地在沙发边上打了个滚,叶初阳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甘宿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他。
“叶初阳……”他轻轻地叫了一句,用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的音量。
巧得很,叶初阳仿佛听见有人叫他似的,从阳台走到客厅,一把拉起甘宿,说:“宝贝儿,陪你哥溜达一圈。”
昨晚这个人还像只目露凶光的狼,到了早上又驯化成摇头晃脑的狗了。
玄关处有一面镜子,叶初阳习惯出门前对着它整理仪容。甘宿在他旁边,他的视线老跑偏,偶然一瞥,瞥见甘宿肩颈处的齿痕。他不小心咬狠了,伤口现在还红肿着。
“你那个……我拿张狗皮膏药给贴一下吧。”
甘宿经他一说才记起来似的,顺着齿痕摸了摸,垂下眼低声说:“哥,不贴了吧,不好看……”
小青年视线朝下的时候,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睛,露出的一点黑眼珠闪着盈盈水光,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叶初阳被吃得死死的,觉得这时候要是欺负他简直忒不是东西。
他妥协了:“我给你擦点药成吗?”
“不用,哥,”甘宿的嘴角轻轻扬起,“你舔一下就好了。”
叶初阳被呛了一下:“……宝贝儿,你还是贴狗皮膏药吧。”
贴膏药之前,叶初阳在甘宿的伤口处吹了吹,甘宿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后他感觉到叶初阳身上的温度,一个吻落在咬痕上,疼痛而温暖。
嘴唇和皮肤分离的瞬间,叶初阳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伤口,甘宿呼吸一滞,感觉心里咯噔一声,胸腔震颤。
叶初阳把膏药贴好了,摸了摸小绵羊角,说:“如你所愿。”
·
小区楼底下有个老年人健身中心,除了走路机等各种健身器材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边有一条圆形的鹅卵石路,据说能按摩脚底穴位,每天都有不穿鞋的老大爷老太太结伴在这儿走圈。路被一排绿植围着,绿植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广场,不大,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太极和广场舞平分昼夜,下午比较热闹,老大爷们各自端着小板凳出来下棋打牌。
叶初阳偶尔也混进大爷天团里,有的老大爷认得他,热情地朝他挥手:“小伙子,来不来?”
甘宿对他笑,叶初阳揪他小辫子:“笑什么,你哥我多才多艺。”
他们围观了一会儿,叶初阳又带他在附近逛了一圈,看见水果店里的香蕉黄澄澄的,新鲜又秀气,买了一串。叶初阳每回出门一定要在超市溜达一回,提一篮子菜回去。以往都是一个人瞎逛,而今不一样了,甘宿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似的,叶初阳莫名其妙地感觉愉悦,没事就要回头看一看他的小尾巴。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回去时,太阳有点大了,照得地面白晃晃的。
甘宿拉着叶初阳的袖子,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叶初阳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心中一动,恍惚间起了天长日久的念头。
回到家里,甘宿即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叶初阳把菜都洗好了,他还一动不动的。叶初阳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好像不太舒服,于是凑上去问候了一下。
甘宿一条手臂遮在眼睛上,叶初阳在他身边蹲下来,甘宿揉了揉眼睛说他中暑了。叶初阳好气又好笑,夏天才刚开始,二十多度的天气,出门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中哪门子的暑?
可是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叶初阳用手心探了探他的额头,甘宿抓着他的手不放,半睁着眼睛,小声说他怕太阳。叶初阳哄他说:“那我们以后出门打伞行吗?”
甘宿“嗯”了一声,牙齿磕在叶初阳的手上轻轻地啃咬,忽然低声说:“哥,给我吸点阳气好不好?”
叶初阳说好,捧着他的脸亲吻他。双唇相贴,叶初阳感觉到甘宿挨着他的嘴角呼吸了一会儿。等他缓过来了,叶初阳立刻物尽其用,继续压榨劳动力,支使甘宿给他打下手。
他今天有个直播,准备跟午餐一道做了。出于男人的某种不可告人的虚荣心理,叶初阳想在直播间留下小青年的痕迹。
第11章
2019-05-15 12:15:44
“阳嫂好!阳嫂辛苦了!”
叶初阳开直播以前先打开摄像头试了一下光线和角度,从屏幕上看见正在洗番茄的小青年。甘宿抬头看他,扬了扬手里的番茄:“哥,我想吃。”
小青年洗菜特别积极,刚才洗了两根黄瓜,掰着吃掉了半根,现在又打起了番茄的主意。叶初阳睨他一眼,说:“半个。”
直播还没开始呢,材料就该给他吃掉了。
叶初阳盯着甘宿看了一阵,金屋藏娇的心蠢蠢欲动,不想让他一起直播了。
甘宿嘴里叼着半颗番茄,刚咬了一口,注意到叶初阳的目光,弯弯眼尾露出一点笑意:“哥,你吃吗?”
他把小半的番茄喂给叶初阳,指腹不经意擦过嘴角,随后叶初阳看见这小妖精吮了一下手指,眼角眉梢尽是狡黠的诱惑。
叶初阳皱了皱眉,忽然福至心灵,给他戴上了口罩,顺手把小青年的一缕额发别到耳后,装模作样地叮嘱道:“宝贝儿,少说话多干事,明白吗?”
折腾完这些,已经超过和粉丝约定的直播时间了,直播一开,弹幕就刷了满屏的嘤嘤嘤。叶初阳打算做一个番茄酸菜鱼,再加一个小菜拍黄瓜,刚说完菜名,弹幕里就刷过一排“恭喜”,还有人直截了当地问“几个月了”。
叶初阳正在片龙利鱼,一心二用地回道:“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孩儿们。”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腹部,直播画面刚好卡到腰上,再往下一点就会暴露出青年的手。
叶初阳用眼神问候他:“小伙子,消遣你哥呢?”
甘宿用口型回答:“摸腹肌。”
叶初阳推开他的手:“干活去。”
直播画面里出现了甘宿的身影,他背对着镜头在切香菜,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引起了直播间的躁动,炸出了一群围观群众,粉丝纷纷跳出来发言:
“小揪揪好可爱!是阳嫂吗?”
“天呐围裙好粉嫩,少女心爆棚啊简直了。”
“对面的阳嫂看过来!”
“嘤嘤嘤,阳哥背着我偷偷脱单了……”
“阳嫂好!阳嫂辛苦了!”
“一脸懵逼……我错过了什么!姐妹们实锤了吗?”
“……”
八字还没一撇呢,叶初阳还没打算公开两人的关系,惺惺作态地咳了两声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说着他还补了一句“小伙子比较腼腆”。
弹幕里沉默了片刻,小伙伴们惯常见风使舵,闻言马上友善地刷了一连串的“师弟好”,气氛堪称一片祥和。
叶初阳正在煮酱汤,番茄浸出鲜浓的汁液,白嫩的豆腐蒸出气孔,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儿,酸菜的香味热气腾腾地喷出来。
甘宿已经把香菜切好了,叶初阳正在拍黄瓜,把手边的一碗小米椒递给甘宿,让他切成小细圈。甘宿切好给他的时候“腼腆”地叫了一声“师父”,叶初阳看了一眼直播画面,目测了一下角度,借着身体挡着,往甘宿腚上拍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滚蛋”。
叶初阳把龙利鱼片放进锅里,煮了一阵以后抛入一把干辣椒,随后浇了一瓢热油。他的姿势非常好看,白花花的鱼片在浓汤里跳舞,红彤彤的辣椒溅起一层油花,滚烫的热油炸出滋滋声响,一点也没溅到胳膊和挽起的袖口上。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嗅出味来,馋哭了一票围观群众。
“看着桶里的泡面流下了眼泪……”
“白切鸡白切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阳哥治好了我的厌食症。”
拍黄瓜的酱汁是甘宿调的,叶初阳在一边指挥。做好这两道菜,叶初阳就抛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粉丝,唠了两句嗑就下直播了。
冰箱里还冻着鸡翅,叶初阳快速地做了一道可乐鸡翅。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
甘宿吃着饭,忽然拧着眉头搁下了筷子。叶初阳以为他吃不了辣,倒了一杯水给他。
甘宿咬着下嘴唇,好像很难受,摇头说:“不是……哥,我手疼……”
叶初阳托起他的手,看见他指腹泛红,有点肿起来了,问道:“你切辣椒的时候是不是徒手抓了?”
甘宿点了点头,叶初阳叹了口气,吹了吹他的手指:“怎么没点生活经验呢,宝贝儿?我给你拿酒精擦一下。”
擦过酒精之后,叶初阳洗了个小勺,端起甘宿的碗,一口菜一口饭地喂他吃,跟照顾小孩儿一样,感觉自己不是在谈对象,而是领了个娃回来,忍俊不禁道:“宝贝儿,爸爸给你买个围兜戴上好不好?”
甘宿从善如流道:“爸爸亲亲抱抱举高高好不好?”
叶初阳看他一眼,心说:“有奶就是娘……”
酒精很快就挥发了,叶初阳把湿巾放进冰箱里冰,让甘宿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手,折腾了好久。甘宿跟个小皇帝似的,“大太监”叶公公操心得不行,小皇帝逮着空子就调戏他:“哥,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叶初阳不搭理他,他又说:“那么多人看你直播,哥,我好酸啊。”
叶初阳听了一堆的花言巧语,表面上端着一张爱答不理的脸,其实心里偷着乐。
两个人整个周末都腻在一起,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叶初阳把人送回学校的时候盯着背影看了好久,之后倚着车门抽了一根烟。
烟雾缥缈,远处的工厂正在制造噪音,晨光初露,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头,几个趿拉着拖鞋的学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钻进食堂,踩了一脚光,麻雀啾啾地叫着。
夏天的香樟树已经开始掉叶子,叶初阳站在微风里出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一切肇因于荒诞的一见钟情,蠢蠢欲动的暗中观察,弥足深陷的交缠亲热。
不可思议,却好像已经喜欢到贪恋的地步了。
叶初阳想起叶敬的爱情论,大概在小青年的吻落下的那一刻,滚烫的朱砂痣也在心口烫下了。
·
听见开门的声音,何源打了个激灵,一扭头,看见甘宿回来了。
何源几天没看见他,一见面就问他上哪去了。甘宿说他回家了。
他俩都是本地人,回一趟家很方便,坐公交就能到,转车都不必。很多本地的学生每逢周末就背着满满一包的脏衣服回家换洗,勤快程度堪比劳动模范。但是甘宿一般不回家。其中的原因何源不太清楚,只是多年的相处下来,隐隐约约察觉到甘宿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甘宿的母亲在甘宿很小的时候就跟他父亲甘钧离婚了,不到一年,甘钧又娶了一个,不久之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女娃娃。
后妈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何源还流着哈喇子听睡前故事那会儿就有这个觉悟了,甘宿的后妈叫王静姝,这个女人冷冰冰的,除了见面必要的一句“阿姨好”,何源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他推测甘宿不愿意回家是因为王静姝。
甘宿突然说他回家了,何源有些惊讶。
但他没有多嘴,话题一转提到期中作业的事:“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采访,采访对象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时间确定在周三下午,剩下的整理工作两天完成,争取在五一前做完,你觉得怎么样?”
甘宿正在喝水,对何源比了个“OK”的手势。
采访的地点离他们学校有些远,天气又热,坐公交还得走很远的路,权衡之下,一行三个人决定打辆车。
车里又闷又热,何源晕车,下车之后吐得死去活来。附近有家水果店,甘宿买了几个橘子,剥开了问何源:“要吗?”
何源点头,伸手去接,结果接到了一张剥得像花似的橘子皮。
甘宿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掰下一半橘肉放在橘子皮上:“就给你一半。”
何源斜眼看他:“姓甘的,咱俩的情分就值半个橘子是吧?”
甘宿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何源想起一个表情包,脱口道:“滚吧,友谊的小船老子一个人也能划。”
甘宿被他逗笑了,扔了一个橘子给他:“源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私立的聋哑儿童学校,因为缺乏资金支持,在租金压力下,校长多次搬迁,最终搬到了城乡交界处的一个偏僻角落。
通往学校的道路两旁砌了石墙,石墙上用红漆喷着学校的名字,长长的红漆箭头指向树荫深处。他们走了十来分钟,才在石墙尽头看见了学校的大铁门。
保安室里老大爷眯着眼睛打盹儿,手里的蒲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校长跟看门的大爷交代过,何源他们说明来意之后,老大爷就放他们进去了。
教学楼很小,跟城市边缘待拆迁的小民房规模相似。教室在二楼,楼梯也窄,厕所设在教室的对面,闷热狭小的空间里,灌满了刺鼻的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