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很疼皇后的, 这世上再无任何一人, 能让钟离然愿意这般费心费力宠着护着。也再无一人, 如顾思源那般疼她爱她。
钟离然是个惜福的君王,她也不贪多, 此生只要有顾思源就足够了。
额上落下了湿润的吻, 顾思源仰头看着钟离然,扯着她的袖子坐正了身子, 冲她一笑道:“今日陛下这般可爱,我就陪陛下看完所有奏折吧。”
钟离然伸手掐住顾思源的脸,捏了几下, “得了便宜还卖乖,难道你不该和朕一道看奏折吗?”
“应该的,应该的。”顾思源应了一连串话,随即乖乖地窝在钟离然怀里陪她看完了剩下的奏折。
待奏折批完时,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钟离然领着顾思源又去泡了汤泉,晚膳过后, 两人就着油灯在屋中看书。顾思源犯懒,就让侍人多点了几盏油灯,放在床边照明。钟离然要做功课, 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提笔写字。
书看了好一会,钟离然只觉得眼前的字迹越看越模糊,索性放下手中的书,朝上伸了个懒腰,低低叹了一口气。
顾思源的心思本来就在她身上,听她叹气,忙问道:“怎么了?”
钟离然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拥住了顾思源的大腿,将脸埋在她腿上,虚弱道:“朕眼睛疼。”
顾思源连忙将书放下,弯腰捧起钟离然的脸,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东西看久了?我给你揉揉?”
钟离然点点头,顾思源就掀开被子让她脱衣进被窝。顾思源让钟离然窝在她怀里,枕着她胸口躺着。她的两手从后落在了钟离然的眼皮上,沿着眼睛的轮廓给她仔细地揉着,低声说道:“陛下还是太操劳了,我成日里看书,也没有看到眼睛疼的时候。照这样子下去,陛下肯定比我还要早用上叆叇。”
钟离然叹了口气,道:“朕也是要用功读书的嘛。再说了,这朝廷上下哪一件事,不得巴巴让朕做决断。”
她自登基后,一直都这般用功,甚少有懈怠之时。顾思源不欲插手政事,因而此时也不好说些安慰的话,索性道:“那好吧。既然陛下觉得眼睛不舒服,那今晚就早些安歇吧。难得来行宫走一圈,可别光顾着操劳国事了。”
钟离然也觉得倦怠,加上眼睛干涩又疼,遂采纳了顾思源的提议。顾思源将她搂在怀里揉了一会,钟离然就怕累着她,伸手盖在她手上,将她的手取下,“好了,别揉了,朕没事了。”
顾思源垂眸盯着她看,“真的不疼了?”
钟离然点点头,诚恳道:“没那么疼了。”
皇帝回答得很认真,顾思源伸手揉着她的脸,轻声道:“那就好。时辰也不早了,那就歇下吧。”钟离然点点头,顾思源便开口让侍人放下了帷帐,与她一道躺在了床上。
钟离然眼睛疼得厉害,躺下好一会都睡不着。她身子不舒服,人就有些烦躁。大冬夜里,皇帝躺在顾思源身侧,像个不安分的蚕虫躺在桑叶上时那般动来动去。她一动,细碎的寒风就从被窝的缝隙里钻进来。顾思源被她闹腾得也睡不着,索性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她:“眼睛还疼?”
钟离然难受得厉害,埋在她胸前点了点头。顾思源心疼她,于是伸手捧住了她的脸,俯身吻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落在眼皮上,减轻了疲劳所带来的疼痛。
钟离然闭着眼睛,感受着皇后给她的温柔,轻轻说道:“顾思源……”
顾思源轻“嗯”了一声,皇帝就伸手拉住她,好似呢喃一般说道:“朕若是没了你,该怎么办啊。”
黑夜里的低语尤其动人,顾思源心一软,湿润的呼吸就沿着眼角缓缓下滑,一寸寸地挪到了皇帝的唇上。唇上印了一个吻,顾思源说道:“既然陛下睡不着的话,那我们就都不要睡吧。”
由这句话开始,被浪翻起,春色涌动。
冬天的白昼短暂,黑夜却格外的漫长,因此在行宫中时长要点亮油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钟离然近日总觉得自己看东西不太清楚。又一日晌午,皇帝在批改奏折时,又垂下脑袋,凑到案前仔细看了又看。
一旁看书的顾思源见状,伸手托起了皇帝的额头,疑惑问道:“陛下是不是看不太清东西了?”
她直觉皇帝最近眼神不大好,可能是出什么问题了。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佯装无事:“朕哪里看不清了,没事的没事的,你快去看书吧。”
顾思源觉得她这般不太行,皱着眉头道:“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钟离然不太乐意,觉得顾思源有些小题大做了,“哪里需要喊太医,你喊了太医,祖母又该替朕操心了。”
顾思源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皇帝脑袋,“切勿忌病讳医,我的陛下。”
皇后都这般开口了,侍人们领了旨,就将随行的御医召来。御医仔细替皇帝检查了一番,确定眼睛没有多大的毛病,只是患了“视近怯远症”。
皇帝不相信御医的诊治,一再问了:“你确信朕这是‘视近怯远’,而不是过于劳累导致的?”
御医答得恭敬,“回陛下,您这是常年看书导致的“视近怯远” ,并不是其他原因所致。若是想要看得更清楚,得戴上一副‘叆叇’。”
钟离然一时默然,一旁的顾思源却发了话,“那就给陛下准备一副吧。”
御医领了旨,又给皇帝开了些清心明目的药方,这才退下了。钟离然见太医离去,连忙抬眸,望着顾思源愤愤不平道:“你平日里看的书比朕还多,怎么如今反倒是朕眼神不好使了呢?”
顾思源则应她:“我平日里看得书虽多,却也知道劳逸结合,看完书就去看别的东西,并未一直埋在书堆里啊。反倒是陛下,天天叮嘱我,自个却一点也不上心,总是念书到深夜。”
钟离然听她这么说,就有些不满:“你小时候还在床上看些话本小人书呢,现在倒是教训起朕来了。”末了钟离然又说道:“朕才不要用上叆叇,朕还这么年轻,可不想被人说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顾思源晓得她孩子心性,好声好气道:“好好好,在外头就不戴里。平日里在书房看书,总要戴着坐直了看,成么?”
她一哄,钟离然的眉头就松了些,仰头看着她,眉梢也有了笑意,轻轻哼了一声“嗯”。
虽然一开始,钟离然还老大不愿意的,可御医将那副叆叇送来后,钟离然还是美滋滋地将它带上,在书房看起了书。
早在半年前,皇帝就觉得有时看东西不太清楚,不过她也一直没怎么在意。只是进来到了行宫,殿内的亮度不同往常,更显昏暗,这才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眼神不太好使了。如今戴上了叆叇,只觉得周围世界骤然明亮,一切的细枝末节都清晰了起来。
皇帝看了会书,就戴着那副叆叇在屋中走了一圈,就着什么瓷瓶灯座左瞧右瞧。顾思源坐在床头看书,见她这幅模样觉得有些稀奇,当下笑道:“陛下,这幅好用吗?”
钟离然听她这么说,掩饰那般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还成吧。”她这么说着,走到顾思源身旁,抽掉了她手里的书,说道:“夜里就不要再看书了,不然就要与朕这般,戴着这笨东西了。”
皇帝将书放在了一旁,垂眸看向了顾思源的发顶。清晰的世界里,她看到了顾思源头上那一点点藏在黑发中的雪白银丝。皇帝轻咦了一声,好奇地伸手,将顾思源那根藏起来的白发拨出来,轻声道:“皇后,你有白头发了。”
顾思源仰头看了她一眼,对上了皇帝亮晶晶的眼眸。皇帝一脸欣喜,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开心道:“你竟然都有白发了。”
顾思源觉得她这个模样很是可爱,轻笑了一声,无奈道:“毕竟我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陛下。”
钟离然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也是,这很正常。”她想了想,看着指尖勾缠的白发,俯身期待又兴奋地问,“顾思源,朕能将这缕白发拔下来吗?”
顾思源冲她柔和一笑,说道:“自然可以。”
钟离然舔了舔唇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缕白发迅速扯下。顾思源并未觉得疼,她看着钟离然手持一丝发,踱步到书案旁,拿了一个香囊,将那缕发小心翼翼卷起放了进去。
此情此景,让顾思源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你收那个东西干嘛?”
钟离然扭头看着她,一脸严肃道:“朕收起来,等百年后与我同葬啊!”
顾思源更无奈了,只好说道:“百年之后,我会与陛下同葬,陛下要那缕发做什么?”
她说得轻易,钟离然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顾思源别扭道:“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就这么想与朕生同衾死同穴吗?”
顾思源叹了口气,心想,这不就是明知故问嘛。她当然想啊,与此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哈,合法的!
第61章 十三.1
源州城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正月到来后, 桃花在太一观的角落悄悄绽放。留守在皇城中的大臣们眼见天气暖和起来, 于是连忙上书, 奏请陛下回宫。钟离然在外也歇够了,就挑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宫。
从黎山下来后, 又穿过一片山脚的农户, 驶过泛着嫩绿的水稻田,车队便进入了一片密林中。春光明媚, 稀疏地漏下密林, 一片暗绿色的湿润山林中染上了几许明亮的光辉。
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排成长长一列,将皇帝以及朝臣的车驾护在中央, 如流动的金色小河涌过苍翠幽林。晃动的马车中,顾思源支起了窗,张望那一角从茂密枝叶中露出来的蔚蓝天空。立在车驾旁那如火一般明艳的旗帜被微凉的春风吹开, 向着天空展现自己艳烈的色彩。
钟离然坐在窗旁,被这一缕风吹得迷了眼。她眉头微皱,看着身旁的皇后说道:“春寒未散,纵使花开了, 这风也很冷。你这般靠在窗口,任风吹一路, 回去若是着了风寒该如何?”
顾思源吹着风,扭头看着皇帝说道:“不过是见着今日天气好,这才开了窗透透气的。只一会, 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听得她这般说,钟离然只好由着她去了。顾思源趴在窗口看了好一会,这才倦怠地打了个哈欠。钟离然见她困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假寐。于是顾思源就在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眼打盹。
阳光越发猛烈,周遭的气温一点点升了起来。粼粼车声穿过密林,静谧的林中充斥着嘈杂的虫鸣鸟叫。已是午后,赶了一早上路的车队在炙热的阳光下如同夏日被晒蔫的野草,奄奄一息。
金袍卫副统领骑在马上,领着一群身穿樱草服的侍卫在前头开道。稀疏的阳光下,他们面容坚毅,眼神却有了些倦怠。
队伍驶入山林深处时,前头的斥候突然折返汇报,副统领那张年轻的面容霎时苍白,一勒缰绳,朝四周说道:“前方有异,各列队警戒,保护陛下!”
得到指令的金袍卫迅速整队,拔出腰间长刀,警惕地继续往前走。端坐在马车中的钟离然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凛然之声,瞬间挺直了腰背,紧紧搂住怀里的顾思源,朝着车帘外赶车的护卫低声问道:“外边发生了何事?”
护卫听到皇帝问话,连忙到前头询问,得到消息后迅速回报:“回禀陛下,前头斥候发现了异状,故而金袍卫做了警戒。”
前年陛下在护卫成堆的情况下,仍旧深受重伤之事,让金袍卫等人倍觉蒙羞。自那事之后,金袍卫对于皇帝安危越发上心。
护卫的声音不算轻,吵醒了钟离然怀里的皇后,皇后皱着眉头,从钟离然怀里起来,睁着迷茫的眼,仰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陛下?”
顾思源的脸庞过于白皙,只在皇帝怀里趴了一瞬,就落下了几道泛红的印子。钟离然伸手,替她揉了揉脸上的红痕,柔声道:“无事,还要继续再睡一会吗?”
顾思源摇摇头,坐直了身体,与钟离然靠在了一起。两人双手相牵,随着摇晃的车身摇晃前行。
钟离然沉默地握着顾思源的手,神色很是严肃。深知对方的顾思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异样的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力量。
长长的车队蜿蜒前行,缓慢地驶入了幽暗的密林中。宽阔的大道两旁,高大的树木如同一柄柄巨伞,撑在四周,遮天蔽日。阴冷的空气在林中四窜,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溜进来,也驱散不掉此处的寒冷。
钟离然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紧紧握着顾思源的手,专注地目视前方。
不过数百米的距离,林中光线骤然黯淡,副统领指挥着侍卫小心前行,举着佩刀神色警惕。
“梆”的一声,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音。副统领猛地抬头,忽然见到一排锋利的竹竿削尖了头,朝着前排的金袍卫锋利刺来。
“护驾!”副统领大喊一声,前排护卫四散,躲开了空中射来的陷阱。但也有躲闪不及的侍卫,猛地被尖利的竹竿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哗啦一声,林中四周的土里突然蹿出了一行黑甲武士。无数落叶纷飞,将春日的幽林添上了几许秋日的肃杀之色。
武士们举着重剑,迅速与侍卫们战在一处。
刀剑相争,惊得马匹乱窜。侍卫们迅速集结,将皇帝的车驾护在中央。钟离然紧紧地将顾思源抱在怀里,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