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能这么说啊。这几个铜板也是我辛苦赚的。凭什么强者就不该跟弱者计较?这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宋隐的嘴皮子快到连他自己都头疼,话一出口就立刻懊悔起来:“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实在缺钱……真的穷疯了。”
可亚历山大毕竟是亚历山大,在炼狱里听过的难听话恐怕比宋隐这辈子听过的都要多。自然也不会介怀于宋隐的几句无心之言。
他依旧如沐春风般微笑着:“在我看来,你和那群人都不是什么弱者。真正的弱者是那些既没什么能耐、又不够合群的人,就像我这样。勉强算是一颗快报废的齿轮吧,歪歪斜斜地转动在没什么用的冗余位置上,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报废,停止下来。”
他越是如此自谦,宋隐越是源源不断地自责起来:“那……那不也挺好的?是机器就要遵循着既定的程序运转。坏掉反而能够休息休息……我也要争取早点坏掉!”
“胡说八道。”亚历山大屈起手指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柔软的皮质材料并没有发出如木头一般清脆的声响。
正说到这里,大屏幕上直播的也结束了。宋隐已经对最后的胜负毫无兴趣,他站了起来,拿起换下的女装随便抖了几下,挂在臂弯里。
“我刚才还想朝那些家伙身上丢避孕套,不过这次就便宜他们了。走吧,说好了要请早饭的,我们一起去找其他人。”
“好啊。”亚历山大这才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对了,沙弗莱说他有事先走了,项链通过快递还给他就行。”
“成,他别催着我还钱就行。”宋隐嘀咕一声,忽然竖起了耳朵,“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振?我的手机!”
————
齐征南第二次拨打宋隐的号码,当提示音响到第七下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了。
他还没有开口,电话那头的宋隐已经抢在前面发出了邀请:“一分钟后,小厅门口见。外头天都亮了,顺便请你吃个早饭。”
第一次听说请客还有请吃早饭的。
齐征南不怎么喜欢应酬,一听“请”字本能地就想回绝。所幸他及时想起了电话对面的人是宋隐——宋隐做的早餐还是有点吃头的。
记得当年,齐征南初三还没毕业就跑去国外念了高中;而宋隐则一直读完了高中才前往美国就读预科。当两个人在同一所大学里重逢时,表面上只是学长学弟兼老乡的普通关系。却鲜少有人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他俩就一直共同生活在齐家置办的当地产业中。
负责二人日常饮食的女佣是一名南美女性,做得一手不错的墨西哥料理,对于健身增肌的食谱也颇有心得。但齐征南却更中意宋隐闲来无聊时随手做的中餐。
由于模特工作需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齐征南的食谱是经过严格规划并单独烹制的。所以宋隐自己做菜时从不和齐征南商量,也不会主动招呼他来吃,但却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留下一小份来,假装毫不知情地留给某个在暗地里已经被香味勾引得快要发疯的男人。
而宋隐所做的菜,既不会提醒齐征南此时此刻身处异国他乡,也不会锱铢必较地计算每一卡的热量和碳水。就像奖赏给乖小孩的一粒糖果,只有宠溺和包容。
但是话说回来了,宋隐对于自己的这种变相投喂行为是绝不承认的。有几次女佣大呼小叫地质问齐征南怎么能够在减脂期吃得如此随心所欲,宋隐甚至还会主动跳出来同仇敌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日子真是恍若隔世了。
差不多一分钟后,齐征南依照约定来到了小厅外。
由于会场里还在进行着赌资的清算与兑付工作,门口的人倒是寥寥无几。他简单地左右扫视,却并没有发现宋隐的踪影。
又过了两分钟,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只不过又换上了那身夸张的哥特萝莉塔裙装,而且还穿得歪歪扭扭。后腰的缎带也没系,垂荡在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后面,像两条细长的尾巴。
毫无美感可言,配上已经在雪地里滚糊了的妆容,乍看之下完完全全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变态而已。
“刚才我们正准备出来的时候,系统突然把闪蝶的战斗服给回收了。实在没办法,又怕你等得急,所以胡乱把裙子套了一套就跑出来了。”亚历山大这样为宋隐做出解释。
“小气!连一套战斗服都舍不得送给我!”宋隐为自己这趟的一无所获而愤愤不平。
所幸赌船上有专为高级赌客提供的单向返程捷径。由亚历山大带路、齐征南用高大的身躯作为遮挡,二人护卫着衣衫不整的宋隐闪进了一间看似平平无奇的亮白色小屋。
按照语音提示的指引,宋隐将右手手掌按上操作位。墙上随即打开了一道空间门,直接通往宋隐家那个病病歪歪的小花园。
“这就是你的安全屋?”亚历山大问。
“是啊,怎么了?”见他俩还站在原地不动,宋隐伸手做了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客官们里边请啊。”
————
于是宋隐的小家破天荒第一次迎来了客人。
“我才刚来不到两个月,屋里屋外也没什么钱打理。”宋隐一边自我谦虚,一边领着客人穿过花园往一楼的客餐厅走去,“地上花花草草挺多的,留神别踩着了。”
“这菜可真有趣。”亚历山大低头看着他脚边上那丛打着蔫儿的绿色小植物,“你自己种的,还是它自己冒出来的?”
“呃,那是三色堇,就是光长叶子不开花。炼狱这块也不下雨,全靠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手动浇水。”宋隐苦笑道。
“喔喔,三色堇就是蝴蝶花吧?”亚历山大饶有兴趣地用脚尖撩拨了一下叶片:“一般都是公园绿化用得比较多,家庭里大家好像还是更喜欢月季、茉莉、杜鹃这些小灌木呢。”
“这是我爸妈的爱好。”宋隐并不避讳提及过去,“凡是跟蝴蝶沾边儿的东西他们都喜欢。其实这座安全屋的原型就是我小时候的老家。”
“怪不得你的代号叫闪蝶。”亚历山大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二层小楼,“原来你家是别墅?那可真有钱。”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宋隐笑笑,“这儿以前是座度假村,但在我爸妈搬进来之前就没人住了,所以算是废墟吧。”
“废墟?”亚历山大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生活不会不方便吗?”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挺不方便的。没有市电也没有煤气,家里用得还是发电机和液化气小钢瓶。不过小时候倒觉得挺好的,到处都是花花草草,还能捡到很多好看的有色玻璃和各种破烂玩意儿。”
即便是在现实中,宋隐也很少能有合适的对象与机会倾诉自己的往事。再加上这一个多月来相对与世隔绝的生活,更令他产生出了一股旺盛到有些不太正常的倾诉欲望。
他舔了舔嘴唇,正准备再找些话题多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亚历山大身后的云实身上。
那个人,眉头微皱、脸色发黑,似乎正陷入某些负面的情绪当中。
“怎么了?”宋隐问,同时心头泛起了一个细微的涟漪。
如果云实果真就是齐征南,那他的确应该对这座小屋留有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不,应该说不愉快的记忆是他们共同拥有的——毕竟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是自己亲手将他从废弃餐馆一路搀回到这里来的。
而相较于酣睡了整整一夜、起床后才发现世界崩塌的宋隐而言,冒雨徒步逃出废墟、凭借一己之力找到警察的齐征南,或许才是真正直面了那场雨夜恐怖之处的人。
宋隐内心的猜测正一点点变得清晰,然而云实却冷不丁地反问了他一句:“你还请了别人?”
“没谁啊,就你们两个,多了我也喂不起。”宋隐莫名其妙,“怎么这么问?”
云实举起右手,指着一楼那排湖蓝色的破烂窗户:“你一楼的餐厅里,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隐做菜很好吃,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生米做炒饭的~~
他俩在美国没住校,同居啦
第40章 闪蝶喜欢男人?
炼狱虽然名为炼狱,但绝对没有鬼怪存在。
尽管齐征南那幽幽的一指的确有些吓人,可宋隐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并且认出了那个正襟危坐在自家餐厅木椅上的家伙。
“你怎么在这儿?”
他两三步上前把门推开,来到了自家辅佐官的面前。
虽然人工智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也可以被解读为“理直气壮”,但宋隐明明记得自己早就调整过安全屋的准入规则——没有自己的允许,辅佐官不得擅自入内。
“我不是刚来,而是没走。”
人工智能平淡地叙述着让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小小伎俩:“昨晚你出发去游乐园的时候没检查楼下。我一直坐在这里,哪里都没去。”
“一整个晚上,那你睡哪儿呢?”宋隐看了看四周的地板。说实话挺脏的,他自认不是个热衷收拾家务的劳碌命。
二狗摇头:“人工智能不需要睡眠。”
“不睡觉可还行?”宋隐顿时好奇起来:“那你平时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辅佐官难得沉思了一阵子,却最终还是交上白卷:“……不知道。我的脑内并没有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从你让我离开,到你下一次召唤我之间,对我而言只是一瞬间。”
“我的意识只存在于和你有关的时间里。”站在门框边上的齐征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与宋隐之间明明相隔了几步,可那声音竟像是紧贴在了宋隐的耳边。
一股热流冷不丁地从心里窜到耳尖,宋隐扭过头去,故意送上看怪物似的夸张目光:“看不出大哥居然还会甜言蜜语。”
“这是我的辅佐官对我说过的话。”齐征南解释,“每一位辅佐官都是为了执行官而存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在炼狱里的家人。甚至比家人更近。”
家人?
宋隐顿时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来到炼狱这段日子里,只有二狗陪在自己身旁。指导工作,照料日常,偶尔也会帮着烧几个菜、甚至本色出演人工智障陪聊机器人的角色。
他忽然又想起了在沙弗莱庄园里遇见的“男孩”小浩,以及出发前往游乐场之前,自己给予二狗的那一记拥抱和一声“兄弟”。
当执行官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辅佐官的体贴、任意设定着辅佐官的外形时,又何曾考虑过,当灯光全都黯淡、空无一人的时候,辅佐官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静坐在毫无舒适感可言的木椅上,等待执行官的归来?
宋隐越想越不是滋味,紧接着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而完全状况外的二狗则默默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两位不速之客。
“二位是?”
齐征南与亚历山大这才各自通报了代号,又简单交代了与宋隐相识的缘起。
辅佐官很有耐心地倾听着,听完之后又看回到宋隐身上:“说实话,在看见这一身女装的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听一个更加糟糕的故事。”
“我靠!我差点忘了!”
宋隐一拍脑门,赶紧跑上楼去更换衣物。留下客人们和辅佐官在楼下面面相觑。
这并不是齐征南第一次看见宋隐的辅佐官。
当初在俱乐部的洗手间里,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径直走到宋隐身旁、以熟稔的口吻低声私语,齐征南的心情的确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众所周知,炼狱辅佐官的外形普遍来源于执行官的珍藏记忆,往往是他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朋友乃至家人。
尽管齐征南和宋隐的生活圈并不完全重叠,可彼此都非常了解对方身边的重要人物。比如宋隐认识齐征南的经纪人、健身教练和健康顾问,也认识几位与齐征南关系较好的同学和同事。
而做为名义上的屋主,齐征南也基本掌握着宋隐的日常动向和交际范围。通过智能家居系统,甚至还在无意中了解到了对方的出入起居时间。
虽然宋隐的确很善于结交狐朋狗友,但至少在两人同居的那些年里,齐征南从来没见过这般面貌的外国青年。
难不成,是这两年间认识的新朋友?
可才认识两年就拿来定义辅佐官了,宋隐真的有那么喜欢这个人?
齐征南越想越觉得诡异,他便直接发问:“你的形象是闪蝶指定的?为什么是个外国人?”
“闪蝶亲手为我调整了外观。”辅佐官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也许这就是他喜欢的长相。”
“…闪蝶喜欢男人?”亚历山大也笑眯眯地加入了讨论。
辅佐官一本正经地纠正:“喜欢可以有很多层面,有些未必具有性交的意味。至少目前为止,他暂时还没有向我提出过任何与性有关的邀请。”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偶尔不穿衣服在房间里走动应该不算。”
“……”
辅佐官会不会说谎齐征南不确定,但他确定那的确是宋隐能干出来的奇葩事。
即便是在他们当年共同居住的房子里,隔三差五的还是能够看见宋隐只围着一条小毛巾,身上头发上滴着水站在冰箱前找饮料。
那几年宋隐还要死不死地把头发留到了及肩,从背后看活脱脱就是个细腰窄臀长腿的豪放美女。
为此齐征南大半夜的受到过不止一次“惊吓”,甚至还传出过莫名其妙的绯闻。但是罪魁祸首坚持屡教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