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吃药,整个人都困倦的厉害,为了醒神,就拿着杯子去冲咖啡。
茶水间在课室走廊尽头,他捏着咖啡袋,拿着热水杯,还特意戴了个口罩,怕传染给孩子。
一出门就撞上了带着芋圆来上课的俞寒,刚下班的男人穿着衬衫,袖口因为气温挽了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还打着领带。
俞寒模样跟昨天不太一样,头发被抓起定型,露出光洁的额头,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侧脸望来。
镜片的光斑错落在脸颊上,眼神微冷,半边身体被走廊窗口的夕阳温暖覆盖,即冷感,又包裹着浓烈的弗洛蒙,性感得人腿都软了。
洛林远捏着咖啡袋,被这场视觉诱惑给震得嗓子发干,膝盖直抖。
俞寒只看了他一眼,便垂眸往芋圆背上轻轻一推:“自己进去找位置。”
芋圆抬头看了看爸爸,惆怅地叹了口气,有这样的爸爸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
俞寒一步步朝洛林远走来,影子随着步伐的逼近,伸长蔓延,覆盖到了洛林远的影子上。皮鞋跟踩着瓷砖地,从容不迫,势在必得。
洛林远连躲都没法躲,他屏住呼吸,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睁得很圆,又带着股不自知的渴求。
要是此刻他能照见镜子,洛林远肯定会因为自己的表情,羞得当场逃离。
但他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渴求又柔软,如果能化作实体,必然会成为一条柔软地缠在俞寒身上的猫尾巴。
俞寒像是感觉不到他的视线,停在了几步的距离,客气道:“洛园长,晚上好。”
洛林远用鼻子哼了声嗯,绵软地回应道。
听到他的声音,俞寒眉心似为难地皱了皱,像是对他的这股子黏糊的腔调适应不良。
洛林远被他的神色惊醒了,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口罩,确定挡得好好的,没有透露一丝一毫脸颊的春色,他说:“晚上好,俞先生。”
俞寒看着他的口罩上:“身体不舒服?”
洛林远刚摇头,又想到俞寒说不定跟那些家长一样,只是担心他的生病会影响孩子,他要是说没生病,岂不是在说谎。
不要这样自作多情,俞寒也许并不是在担心他。
洛林远便点头:“有点着凉,”他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一般只待在办公室里处理公事,不会轻易出来。”
俞寒眉心稍松:“我放心什么?”
洛林远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放心我不会传染给孩子,我有经验也有分寸。”
刚展平的眉心复又隆起,俞寒眼神也严厉不少,盯得洛林远简直手足无措,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两个大男人也不能老杵在走廊上,一会就是上课的高峰期,会有很多家长来。
洛林远想自己要找个借口才行,他将杯子和咖啡袋拎起来晃了晃:“俞先生你先进教室吧,你还没跟杨老师打招呼呢,她教学经验丰富,你会满意的。”
俞寒不理这个话题,另道:“吃过药了?”
洛林远尴尬地放下手:“吃过了。”
俞寒:“什么时候吃的?”
洛林远的小心脏渐渐升温:“大概一个小时前吧。”
俞寒冷声道:“吃药后两个小时不能喝咖啡,这是常识。”
洛林远的小心脏又掉回冰水里了,只因俞寒的语气太冷硬。感觉不是在关心他,而是骂他蠢一样。
洛林远把咖啡揣回裤兜里,没精打采道:“那我去打热水好了。”
说罢他就绕过了俞寒,快步朝茶水间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衣摆被扯了一下,力道很轻,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等进了茶水间,才觉得有些不对。
刚进茶水间,就见几个老师都聚在那里,大学生兼职许梦老师,陈轻老师还有他从美国拐回来的同事文琦雯。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今天的戏主角是俞寒。一听就知道了,带着三岁小孩的单亲爸爸,长得很英俊,穿着深色衬衣的那个。
琦雯端着咖啡感叹道:“有看到他的表吗,好贵的一牌子,家里肯定有钱。”
洛林远默默地走进去,安静地装水,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陈轻作为已婚妇女,发出了成年人话题的感慨:“看那个鼻子,那方面肯定很强。”
洛林远刚拉下口罩喝水,听到这话就被呛到了。
许梦害羞地捂脸:“陈老师你说什么呢!”
洛林远咳得脸都红了,琦雯见他那个狼狈样子,就忍不住笑:“陈老师看你把我们园长给臊的,要我说,我们园长长得最好看。”
关他什么事?洛林远拿纸巾擦嘴,又按在湿透的衣襟上,红着脸道:“到处都是小孩,注意下你们的言词啊。”
陈轻耸肩道:“这里只有老师能进,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别这么古板啦。”
琦雯忍不住帮他出头:“哪有,我们小远在美国都很洁身自好的,都不跟女生出去约会,说不定……”
几个女人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嘿嘿嘿地笑起来。
洛林远早已习惯这几个女人豪迈的聊天风格了,不用想也知道省略号里面应该藏着,说不定他还是个处男的信息。
他心想,不好意思,还真不是处男,第一次跟的更是“那方面很强”的俞先生。
洛林远从茶水间的点心篮里取出了一颗糖,拆开放嘴里:“行了行了,整天就知道笑话我,时间不早了,快去上课吧。”
女老师们一哄而散,洛林远龟缩在茶水间里,直到上课音乐响起,才悄悄地从茶水间里探出半个脑袋,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这才慢慢地走回办公室,路过杨老师的一班时,他从窗口往里看。正好是家长们陪着孩子的互动期。
他看着俞寒温柔低头,手指点在纸上说着什么,芋圆圆润的侧脸用笔抵出一个窝窝,然后仰头说话,
洛林远在课室外望着,也跟着傻笑。哪知道这时候俞寒竟然跟心电感应一般,抬头就朝教室外望了眼。
他被吓到了,匆匆后退,拉上口罩疾步回到办公室里。
既然进了办公室,就无心爱情,洛林远没空心潮涌动,埋头工作。不怪乎别人说工作狂没资格拥有爱情,等他忙得天昏地暗,再一抬头,已经十点。
他跑出办公室,老师们已经自觉地开始收拾卫生,小熊拿着个扫把看他:“怎么了?”
洛林远恍惚道:“下课了?”
小熊:“对啊,都十点了。”
洛林远:“家长们都走光了?”
小熊莫名道:“是啊。”
洛林远失落地也去拿起扫把和垃圾铲,化悲愤为力量,搞起卫生。
小熊在旁边看他,还打趣问他去的是哪个医院,扎得什么针,这样见效,下午还奄奄一息,晚上就生龙活虎了。
还能是什么针,都是因为爱情。
这时走廊尽头上来了一个人,杨老师先惊讶道:“俞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洛林远同样惊讶地瞪着他,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俞寒不紧不慢道:“我手表好像落在教室了。”
这可是大事,丢的还是价格不菲的表,就很麻烦了。这下所有老师都无心卫生,进了一班帮俞寒找表,洛林远自然也是。
杨老师先搜查了芋圆的座位,里里外外地翻也没有见到表,就问:“要不要查看一下监控,俞先生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脱下表的吗?”
俞寒说:“不太记得了,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杨老师一愣,无措地看向洛林远,寻求他的意见。
洛林远说:“这怎么行,继续找。”
俞寒却说:“丢失表是我的过失,你们不用都帮我找,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耽误你们下班就不好了。”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他们机构的都是女老师,要是赶不上地铁,回家也不方便不安全。洛林远没有犹豫,便说:“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来陪俞先生找。”
这一找就找了许久,直到人都走光了,洛林远才听见俞寒说:“找到了。”
洛林远惊喜道:“在哪找到的?”
俞寒手指缠着那块表,上面沾了点土,竟然是从教室两边的盆栽里找到的。
洛林远赶紧翻出消毒湿巾,走过去递给俞寒:“擦一擦吧,怎么会掉到这个地方?”
俞寒:“大概是写生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洛林远:“晚上画花了吗?”
俞寒:“嗯。”
洛林远也不好再问,感觉这表遗失的地点实在奇怪,但他总不好去质疑吧。无论如何,没有丢东西就好。
俞寒还客气道:“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都这么晚了。”
洛林远:“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俞寒:“洛园长打算怎么回家,开车吗?”
洛林远一愣,违心道:“嗯。”
俞寒:“是吗,洛园长的车停在哪了,我停车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有其他车。”
洛林远窘迫死了,忍不住瞪俞寒,俞寒被他瞪了,好像愣了一瞬。
洛林远自暴自弃道:“我没车,一会打车回去。”这点钱还是有的,就是心疼。
俞寒像是抛出了一个漫长的饵,总算被鱼咬了勾般,慢悠道:“这样多不安全啊,我送你吧,洛园长。”
第一百零一章
沉默,无尽的沉默。自从上了车以后,尴尬与无言在他们之间蔓延。洛林远不是那样敏感的人,要是他敏感,早在七年前就活不下去了。
他自认为心挺大,但也没大到跟阔别多年的前任,共处在车里这样私密的环境,还能悠闲自得。
更何况,他们才重逢不到两天,彼此一无所知。
也不算,俞寒知道他的工作,他知道了俞寒的电话和他有了个孩子。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们之间……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
半晌,洛林远憋出了尬聊第一句:“你这车不错啊。”
俞寒打开了音乐,回了句还行。洛林远无话可说,音乐声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
歌单大部分都是轻音乐,钢琴曲,让洛林远不由期待起能听到那首曲子。但是没有,一首首歌过去了,他依然没有等到一曲星空。
他家离绘园不远,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哪怕陷入尴尬,他总是想和俞寒待在一起的,待更久些。
车里都是俞寒的味道,缓慢地将他包裹。他从中嗅出了丝暧昧气息,又怕自己想得太多。
当年的那段感情,他自认为爱得撕心裂肺,至今难以忘怀,却不敢揣测对方是否与自己一样。
大概早已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有俞渊的存在。
从他选择分手的那刻,他和俞寒就走在了不同道路。
林舒曾经对他说过,再浓烈的感情,也能被时间抹平。就像伤口,总会愈合。人世界哪有这样多的童话故事,兜兜转转,原来你还在这里。
其实林舒说的也不算错,在美国呆到第两年时,他以为永远不会好的心伤,随着时间,逐渐覆上了一层薄痂。时间越久,痂越厚,厚到他都以为,他的心已经恢复如初。
他有一箱速写本,画的都是俞寒。从对着照片写生到临摹,再到默写,第一本速写本被眼泪湿得打卷,坑坑洼洼。
再后来,他学会了不哭。
一年年过去了,他想起俞寒的次数越来越少,毕业后听从林舒的安排,进了画廊,见识了更多事,更多人。
他以为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又或者说,已经麻木,他错把这当作他已痊愈。
直到他在大雪纷飞的一个晚上,背着画具,路过一位街头艺人,熟悉的曲调传到了他的耳边,吉他所演绎的星空宛如一把利刃,戳破了他心中那层厚痂。
那刻,往事纷飞席卷而出,从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淌出新鲜血液,他抱着画具,忍不住在街边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想念从未停止,只是他以为他不再想,就不疼了。
所以他不顾一切回了国,却在真正落地在C城的刹那,被C城的改变所震慑。他回到三中,却发现三中早已更名合并。
物是如此,人又如何。
总归是他的选择,又能怪谁。
那些不顾一切被现实泼了盆冷水,热血火苗熄灭大半,只剩一点的胆量,甚至不敢去找,因为别人也许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如保留点念想,还有盼头。
如今看来,倒被他猜得挺准。
俞寒比他想得还要早的走了出来,他开心又难过。想念一个人太苦,他不想俞寒苦。又难过于这段感情最终只剩下他停留在原地,画地为牢,不知何时才能解禁。
而俞寒早已有了别的羁绊,比如这个孩子,又比如孩子的母亲。
即入正轨,何必像当年那样,与他共行荆棘密布的歧路。
洛林远的满腔愁思被轻音乐激起,久久不能平复,需要一首星空来稳住。
星空没有,俞寒问了几遍话,都没听他回。
红灯车停,俞寒关掉音乐,叫他名字:“洛林远!”
洛林远被惊醒,将惆怅狼狈塞回腹中,可惜眼神藏不住,露出些许。他避开视线:“怎么了?”
俞寒说:“除了这些,你没有其他要问的吗?”
洛林远振作精神,找话题聊:“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俞寒:“软件开发。”
洛林远吃惊道:“C大有这个专业吗?”
绿灯,俞寒转头看路:“我没读C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