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激起了洛林远无尽的好奇,他好像依稀记得,关朔风继承的是家业,搞的是连锁商城,跟软件开发没有半毛钱关系。
关朔风当年那样逼他,逼俞寒,怎么最后俞寒仍然没有改姓,甚至工作都与关朔风无关?
他陷入沉思,俞寒却无法再忍受沉默了:“还有呢?”
洛林远茫然道:“还有什么?”
俞寒以平缓的语气,好似云淡风轻道:“关于我的,你还有没有想知道的。”
洛林远:“那……外婆还好吗?”
俞寒没有立刻回答,洛林远的心揪了起来。俞寒说:“她过世了。”
洛林远连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俞寒:“没事。”
这时洛林远住的小区已经越来越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俞寒是不想说话,洛林远则不敢说话。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靠边。洛林远解开安全带,同时他听见了手刹被拉响,熄火的声音,俞寒说:“我送你。”
洛林远:“没关系的,你送我到小区门口就够了。”
俞寒:“你不是怕黑吗?”
当年洛林远就是出个小区门口,都要俞寒送,因为怕黑,也因为夜盲。
洛林远没再拒绝,他下车,夜风吹了过来,凉到了他忘记穿上外套的胳膊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样黑,俞寒也注意到了:“等下。”他开锁,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了一件薄外套,颜色很浅,看起来不像俞寒的衣服。
俞寒递给他:“穿上。”
洛林远没有拒绝,接过来穿好。他从前忙的时候,总觉得家离小区门口太远,太漫长。今天跟着俞寒一起走,却觉得太短,怎么一会就到了。
到了单元楼下,洛林远停住脚步,不太情愿道:“我到了,”他指了指其中一栋楼,“我住在这里十一楼。”
?俞寒看了那栋楼一眼,说好,洛林远有点懵逼,好什么,难道俞寒还要来做客不成?
俞寒重复了今晚第三遍的那句话,他说:“关于我,你还有没有想知道的。”
洛林远在黑暗里静了一会:“我想知道的,你都会跟我说吗?”
俞寒:“嗯。”
洛林远:“为什么?”
俞寒没有回答。
洛林远突然笑道:“俞寒,你已经有你自己的生活了。你有孩子,你现在过得挺好的。”
俞寒的声音压抑,洛林远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俞寒说:“那你就不想问问关于孩子,又或者是孩子的母亲……”
洛林远打断他:“我不想知道!”他心里翻腾的嫉妒几乎要长出尖锐的刺,光是压抑住,已经够辛苦了。
洛林远感觉从舌根都泛起苦来,他说:“说到底,与我无关吧。”不是他参与的人生,也无从参与,所以没有关系。
他听见俞寒说:“与你无关……”
洛林远攥紧了外套的一角,俞寒呼吸越来越重,却在某一刻,尽数收了回去,连同那些异样的情思,与洛林远曾察觉到的暧昧一起,在空气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俞寒说:“那么再见,洛林远。”
洛林远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说再见的时候,俞寒的表情会如此。
再见这个词汇,果然很难听。又难听,又刺耳。
他的心跳从慢到快,小区里的灯虽然不亮,但也不暗。即使是夜盲,他也能看得清路,何必让人来送。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骄纵的洛小少爷,无需人事事帮忙。
绘园里由大到小的事情,更是他帮忙抄办,他连简单的装修都会了。钉墙挂画,拆装家具。
不知谁家的狗叫了一声,将应声灯都喊亮了。同时清晰的,是他的视野,他所看见俞寒渐远的背影。
他忍不住眼睛的烫,好像曾经学会过的坚强都抛之脑后。俞寒成了他低浅的泪点,戳一下就能蓄上一眶的泪。
他追了几步,扬声道:“你明天还来吗?”
俞寒停了脚步,不说话也不回头。
洛林远放软了音调,夹杂着微不可闻的颤音:“来吧。”
洛林远:“不要因为讨厌我了,所以不来。”
你讨厌我了吗。
我喜欢你,很喜欢。
第一百零二章
洛林远回到家里,在玄关处站了许久,才缓慢地将心口处的郁气吐出。
他突然觉得很饿,饿得烧心,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学会了,除了下厨。进厨房本来想给自己煮颗鸡蛋,却笨手笨脚,险些将整锅热水打翻。
在惊吓之余,洛林远吸了吸鼻子,捂着脸回到客厅。他躺在沙发上,将脱下来的那件浅色外套抱进怀里,还把脸埋进去。
那是他所眷恋的味道,太过浅淡,却已知足。饥饿感逐渐消缓,眼里却不断有东西涌出来,没骨气地打湿了衣服。
太蠢了,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晚上的一幕幕无数次在脑海里回放,他逐帧分析,遍遍理解,得出了一个也许、或者,他所希望的结果。
俞寒仍然喜欢他。
为什么呢,都已经结婚生子,还是说即使如此,多年后见到他,也喜欢他?为什么非要他问孩子的事?
洛林远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用手机拨打了通跨国视讯,那边迟迟才接起来,入镜是全白床单,凌乱黑发,一把性感慵懒的声音,那人说:“祖宗,你知道我这里几点吗?”
洛林远:“十一点,你该起床了。”
镜头晃动着,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好看的脸,眉眼狭长,眼下泪痣,同声音一般性感。
洛林远还在镜头里看见床上另外一边躺着有人,洛林远道:“你换女友了?”
韩追在那边点了根烟,不走心道:“宝贝儿,跟你说了多少遍,炮友不等于女友。”
洛林远不听:“我有事要问你。”
韩追:“找到你初恋了?”
洛林远:“嗯。”?
韩追吃惊道:“还真给你找到了,厉害厉害。”
洛林远将今晚的事情都讲了,中间怀春数次,让韩追听得额露青筋,又强行压抑下来,不打断他。
听到最后,韩追说:“你这个初恋人品怎么样?”
洛林远:“当然好,非常好!”
韩追:“那排除第一个最有可能的选项。”
洛林远:“啊?排除了什么?什么最有可能。”
韩追笑道:“就是他想跟你打个重逢炮啊。”
洛林远:“……”
韩追:“别这个眼神,我只是说有可能。”
洛林远:“你说的是最有可能。”
韩追:“你也说他结婚生子了,要是心里念着你,怎么可能结婚。可能是现在离婚了,又是个双性恋,你这个依然可口的小嫩肉撞嘴边了,不吃白不吃。”
“他不是这样的人!”洛林远气得脸都红了,后悔跟韩追分析这个了。韩追的经验虽然多,但都是性经验,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韩追从他的表情瞧出他的腹诽:“宝贝儿,我睡过的人也有想跟我走心,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韩追:“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他不是让你问孩子的事吗,你问呗。”
洛林远不可思议道:“我为什么要问啊。”
他真的很矛盾,刚开始还能欣慰俞寒走出来了,但随着时间越久,就越心酸。喜欢本来就让人充满自私的情绪,愧疚让他想要祝福俞寒,但是喜欢只能令他嫉妒。
韩追:“可能对于孩子他有别的话要说,孩子多大。”
洛林远:“三岁。”
韩追:“刚大学毕业就生了啊。”
洛林远面色重新黯淡下去:“怎么办?”
韩追:“走一步算一步吧。”
问了等于白问,还堵心。韩追那边的人醒了,韩追就跟他说:“挂了啊,对了宝贝儿,我下周回国,记得来接我。”
说完他便结束通话,洛林远甚至来不及问,你怎么突然要回国,几点的飞机。
韩追是他大学认识的校友,跟他同一届,也是C城人,当年在派对里阻止他喝下那杯酒的人,是他的恩人。
韩追作为一个亚裔,在国外的桃色绯闻简直不要太多,年级有名的程度。没有他睡不到的女的,只有他不想睡的。
洛林远与他相识后,曾经由衷担心过韩追的身体健康,被韩追逮着一顿揉搓。
也让那天的洛林远见识到了,一个人身上究竟能藏多少套,简直目瞪口呆。
问过韩追以后,他情绪并没有好太多,洗漱完毕就抱着俞寒的衣服进了房间。他想他是不会把衣服还回去的,要是俞寒问他要,他就买一件新的同款蒙混过关。
等洛林远看到衣服的牌子,这个想法便打了折扣。
俞寒现在真是太奢侈了,这个衣服的牌子很贵啊,让他买他有点舍不得。
也许俞寒不会跟他要,今天晚上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吗,可能明天后天都不会理他了。
不理就不理,人都在他这个机构里了,还能一辈子都不理他吗?
洛林远挨着枕头睡着了,全然不知还有人被他刺激得无心睡眠。
方肖愁眉苦脸地出来喝酒,捂着自己的胃苦哈哈地对俞寒说:“哥!你是我哥,都喝了几天的酒了,我真的不行了。”
俞寒把酒杯放下,沉静道:“坐。”
方肖愁死了,只能坐,坐了以后,俞寒也没让他喝,自己一个人闷头痛饮,不用看也知道跟洛林远进展不妙。
方肖本来还想幸灾乐祸,谁让昨天他听到俞寒说洛林远回来的时候,震惊又兴奋,连声追问洛林远现在在哪,被俞寒一句我不告诉你,就给堵了回去。
抓心挠肺一整晚也毫无办法,俞寒不告诉他,他真查不到。
现在不还是要让他出手帮忙?方肖抱着胳膊挑眉道:“你俩到底怎么了?”
俞寒喝了两杯,迟钝道:“没什么。”
方肖无语想,没什么你还要买醉?
俞寒说:“方肖,你不要跟他说我的事。”
方肖:“怎么说,我甚至没他的联系方式。”他超级记仇。
俞寒真的醉了,也不知道他来之前到底喝了多少,他看见俞寒闭上眼睛,对他说:“不要说,因为……跟他没有关系。”
方肖:“什么没关系,你不是等他……”
俞寒:“跟他无关,他没必要知道。”
俞寒:“这些年是我自己要等……”说完后他彻底趴了下去,不省人事。
这让方肖头都大了,感情大半夜的,让他过来是要兼职代驾,把人安全送到家的啊?
行吧,谁让他够兄弟呢。
第二日,洛林远特地换了几套衣服。在镜子面前站着转圈,不仅恍惚地想着,好像许多年没这样在意过穿着了。
他想穿得成熟些,不要这样孩子气。俞寒就很成熟,不像他,依然是高中生风格。
洛林远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苦恼地想要不要留点胡子,男人就喜欢络腮胡,多有男人味啊。
等他到了绘园,满心期待地开始一整天的忙碌。一直忙到了晚上,看到六点了,连饭都没吃完,放下就跑出去迎接家长。
就像希望代表注定失望一样,他没等到俞寒。芋圆是被一个中年妇女送过来的,应该是他们家的阿姨。
俞寒……不来了。
他昨晚说,不要讨厌他,明天还来好不好。
俞寒没来,他讨厌他了。
这个念头攥紧了洛林远的心,他站在走廊上,直到目送最后一个家长进入课室,这才慢慢往回走。
他用手锤了锤胸腔的位置,那里很闷,呼吸困难,就像旧疾复发,更似回到当年。
果然不回国就好了,回来了多难过。
韩追还说俞寒想跟他打复合炮,要真是这样,也许他还好受点。
俞寒不要他,同样也不想睡他,更讨厌他这个人,还有比这个更失败的结果吗?
洛林远坐在办公桌前,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做,但是他四肢无力,动都动不了,整个人陷入一团无法逃脱的灰雾里,除了趴在那里难受,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走神了多久,下课音乐都响起了,有人敲响了办公室门。
洛林远强撑精神,坐起来道:“进来。”
是杨老师,手里还牵着个小孩。
芋圆带着个小围裙,手上还沾着颜料,笑着对他喊哥哥。
洛林远起身走了过去,蹲到芋圆面前:“乖乖找我有事啊?”
芋圆身负任务,老实当一个传话筒,他说:“爸爸今天来不了,他让我跟哥哥说一声。”
洛林远怔住了,半天才道:“你爸爸为什么要你来跟我说……”
芋圆:“爸爸不能来,他太忙了,只有姨姨陪我。”
芋圆说完后期待地朝洛林远伸出小手:“奖励。”
杨老师在旁边笑:“他知道你平时要给小朋友糖当奖励,闹着也要呢。”
芋圆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软软道:“不能要吗?”
洛林远连声道:“当然可以!”他从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最后挑了个果糖放进芋圆手里。
犹豫了下,他另外给了颗奶糖,耐心道:“这是哥哥给你爸爸的,不能偷吃哦。”
芋圆看右手的果糖,又看左手的奶糖,觉得为什么要为难他这个只有三岁的小朋友。
他真的很想都吃了。
吃还是不吃,坏孩子还是好孩子。
真是个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