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出现了一个漏网之鱼。
他刚才注意过这条小鱼,一曲《钟》,弹得出神入化。
就这一会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衣服湿得往下滴水,一身酒味,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郁久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心一横,眼一闭,大声道:“蔺先生,您买我吗!我只要五十万!”
五十万卖自己。
掷地有声。
别说蔺从安了,就连姜天都惊了。
接着他笑了个爽,指指郁久又指指蔺从安:“你是谁派来搞笑的吗?为什么会精准定位蔺从安?你们洒金轩最近做生意的手段有新意啊!”
主管立马就想上去薅人,但郁久人小劲儿大,竟然直挺挺地杵在那儿,一副不抱上大腿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位恐怖的蔺先生,光从气场上看是很恐怖。尽管他高鼻深目,英俊美好得像个假人,郁久还是怕得发抖。
联想起刚才那个龅牙哥的描述,这位蔺先生更是多了一层“凶神恶煞”滤镜。
但怕归怕,郁久还是……想试试。
他没有办法了。
蔺先生见主管把郁久的衣服都快扯掉了,这才发了话:“松手。”
主管战战兢兢地松了手,眼看喘着气的郁久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又重新站得像个红旗下讲话的小学生一样。
“蔺……蔺先生……”
直到这时,坐在卡座里的蔺先生,才给了郁久一个真正的视线。
他的瞳色在酒吧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一点点浅淡。
衬得他整个人都带着寒意。
沉默了半晌,蔺从安终于开了口。
“五十万?”
郁久眼睛亮了:“对。”
“做什么都可以?”
郁久咬牙道:“对!”
蔺从安轻笑一声:“呵……”
另一头,那位小曹公子刚跟狐朋狗友们讲了自家地皮的事情,又被好一通吹捧。
多喝了几杯的他有点上头,同座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这会儿天南海北什么都愿意跟他聊。
“曹公子,刚你为什么让那小玩意儿去招惹蔺总?”
曹地广得意中透着一丝心虚:“话赶话,怎么了……”
传言中的蔺从安像个阎王,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今天小曹公子还是有一点后悔的,怕自己的话传到对方耳朵里。
但是回头想想,那小东西一过去肯定就被蔺总喷死了,肯定不会暴露他的……毕竟蔺总是什么人,总不能当真看上那么个小玩意儿吧?
曹公子心下稍安:“没事,洒金轩是什么地方,他哪里能知道我们刚才说了啥?就那个弹钢琴的小孩儿,能接近他三步,我就把头摘下来给他当球踢……”
他话说到一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
蔺总!那是蔺总!竟然真的带着那个小孩儿走了!!
曹地广被吓得定在原地,像个雕像兔子,只剩下一对龅牙缩都缩不回去。
“曹公子……“同座的一人小声问:“球……还踢吗?”
曹公子等蔺从安带着郁久出了门,才回过神来,怒吼:“踢你妈!!”
曹公子心中惴惴,怎么办,那个小子不会真跟蔺从安讲是他撺掇他去的吧?
万一真讲了…………他还能活到明天吗?!
郁久当然没有讲曹地广的事儿,他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内心里叫的还是“龅牙哥”。此刻他跟着蔺从安,感觉自己一步步走在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上。
刚才蔺先生说要和他谈个条件,成了立马给他五十万。
郁久打心底里不知道值五十万的条件是什么样的,结合他对蔺先生的印象,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走到外面一处僻静的地方,蔺先生没再耽搁,单刀直入道:“跟我结婚,给你五十万。”
郁久:“…………”
蔺从安眯起眼睛:“没听见?”
郁久忙道:“听见了听见了!就是……那个……结婚?”
郁久脑子搅成一片浆糊。这位蔺先生似乎家财万贯,但是癖好奇特,跟他结婚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拿命换钱?
但我现在不就是想拿命换钱吗!
郁久想到这儿,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他都冲着这位老板喊卖身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拿到钱,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啊!
“和我结婚,什么都听我的,包括什么时候结,什么时候离。你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配合我。能做到这些,我现在就给你五十万。”
郁久其实没太懂,但他拼命点头,头上的小揪揪晃来晃去。
“我都可以的!”
蔺从安抿了抿嘴,沉默半晌突然道:“我看你有点眼熟。”
郁久愣了一下。
“我……可能我大众脸吧。”
蔺从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他家在哪里。
郁久住在城中村,和这座高档娱乐会所隔了整个秋城的距离。他以为蔺从安会送他回家,但坐上了车,他发现行驶方向和他家有着微妙的偏差。
前面司机沉默开车,郁久看看司机又看看蔺先生:“好像……方向有点……”
“你家太远了,今天陪我住酒店吧。”蔺从安低沉的嗓音让郁久既惊慌又脸红。
蔺先生什么意思啊!
本来以为他提了条件就不会再做别的事,结果……还是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郁久一路恍惚跟到酒店,直到坐到套间沙发上,都不敢正眼看蔺从安。
谁知对方似乎没那个意思,既不叫他洗澡,也不招呼他,而是自顾自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不知道在写什么文件。
郁久一天累极,又灌了些酒,顾不上欣赏蔺先生打字的美景。
至于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渐渐麻木。
到最后,困意胜过了一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半干的衬衫都没那么难受了,直接在沙发上歪了下去。
被叫醒时,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
房间里似乎有别人来过,郁久鼻子很灵,问到了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和蔺先生的烟味。
而蔺先生已经关了电脑,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在看。
“醒了?”他沉声问。
郁久一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局促地点点头:“是不是……是不是要去洗澡……”
蔺从安抬眼:“一会儿。你先把文件看一下。”
郁久接过文件,低头一看,是一份服务要求。
他越看嘴张越大,这、这简直……
郁久这下别说脸了,就是脚都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说就好了,我都会照做的,为什么要写出来……”
蔺从安极为隐秘地笑了一瞬,从桌上拿了张卡递过去。
“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这张卡就是报酬。”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能接受,再拿这张卡。没有后悔药。”
郁久看着那张金色的,印着盘龙图案的银行卡,眼泪都要下来了。
只是为了这张卡,他愿意做任何事。
蔺从安抽了张纸巾递给郁久,没有亲手去擦他的眼泪。
半晌,他才哑声道:“你要想好。”
郁久睁着圆圆的眼睛对蔺从安郑重道:“谢谢蔺先生,我想好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接过了这张卡。
第3章
郁久被连夜送回了自己家,一夜都没怎么睡着,接近凌晨时才迷糊过去。
还没睡多大会儿,大清早的,楼下就开始吵架。
郁久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那扇老得掉木渣的临街窗户,点了根烟塞在嘴里往下看热闹。
卖油条的大婶和他那个无所事事的丈夫又在为了十块零花钱吵架。
“败家爷们儿!正事儿不干就会要钱,我看你不如做梦快一点!你去街上问问,哭一哭,看看哪个白白给你钱!”
郁久:“…………咳咳咳。”
邻居刘奶奶扛着麻袋路过油条摊子,见状劝了几句别吵别闹热油当心,见没什么用,叹了口气往郁久楼下走。
郁久把烟摁了,喊了一声刘奶奶,匆匆把头发一扎下了楼。
刘奶奶正走到楼梯口,见着郁久就高兴得脸都皱成一朵花:“小郁啊,怎么又下来,说了多少次奶奶扛得动!”
郁久二话不说先把麻袋扛到肩上,一步步往上走:“我来也不费事,您年纪大了。”
“哪那么娇贵了……今天你不去上班吗?”
“上,不着急。”
郁久帮着把麻袋扛到六楼,一直送进刘奶奶家,奶奶叫住他,捡了个袋子挑了几根水灵灵的黄瓜。
“拿去,今天才进的,奶奶特地给你挑的,一看就是自家长的黄瓜!别看个儿不大,吃起来味道好呢!”
郁久不客气地接过去,笑眯眯道:“谢谢刘奶奶!”
城中村离他打工的琴行大约一小时公交的路程。
他想起昨天蔺从安给他派的任务,打了个电话给店里的领班请假,然后揣着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出了门。
昨天的事仔细一想还有点恍惚,他只有捏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才稍安。
他卖身卖了五十万。
从今以后,他会以另一种形式不得自由。
他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也许为他暖床,满足他不为人知的嗜好,无限抹杀自我……
郁久叹了口气。
他找了家银行,进去把转账弄完,给他的债主们发了消息。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
郁久把回执收好,不管怎么样,他摆脱了这些人,摆脱了父亲留给他的枷锁。
而现在,谁都不能阻挡他去青音赛报名了。
昨天,蔺先生和他说,让他下午呆在家里,有人会去接他去蔺家的晚宴。
在那之前还有很多时间,足够郁久去报名了。
华国青年音乐大赛,每两年举办一届,是全国规模最大也最权威的乐器赛事。
除了主项钢琴和小提琴,各种西洋乐器也都有项目。
在这个赛事上拿到第一名,意味着你在国内的音乐道路一片坦途。
今年的报名点,设在秋城音乐协会。
已经是报名的最后一天,窗口那儿完全没人。郁久一过去,填了表交了钱,拿到回执时,还傻傻站在原地发愣。
“这……这就好了?”他把那张蓝色的信笺拿在手上摩挲,翻来覆去地看。
窗口小姐姐笑容满面地对他说:“简化流程,方便你我~小哥哥,祝你取得好成绩!
外头阳光正好,郁久站在梧桐树的树荫下面。
他小时候参加过青音赛,只是那时他不用管这些,有母亲给他鞍前马后的跑流程。
而现在,需要他自己过五关斩六将。
最艰难的坎儿已经过了,今后,就是真正拼实力的战场。
他将蓝色的信封仔细揣好,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输。
报名窗口里的值班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指甲。
她的手机锁在柜子里,上班时间不能玩。报名已经是最后一天,几乎没人来,她只能无所事事。
就在她想提前下班走人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长得也是人模狗样一表人才。
对方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问道:“今天是还能报名?”
值班小姑娘见到帅哥笑出八颗牙:“对呀,你也是来报名的吗?”
“对,报名表、给我一张!”
那人对着表唰唰一通填,生怕晚了几秒就交不了了似的,见小姑娘收了表格填好回执递给他,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共只收到两张报名表,小姑娘把它们用一个夹子夹在一起,随口聊道:“呀,你也学钢琴的呢!刚才有个小帅哥也是报的钢琴诶。”
年轻人这会儿浑身轻松,也有了聊天的兴头,接话道:“是嘛?不过也很正常吧,毕竟青音赛钢琴是大项。”
年轻人说着,目光不经意间瞟过前一张报名表的顶端。
“等等!”他在突然喊道,然后把手粗鲁地伸进窗口,一把抢过小姑娘手里的纸。
“哎哎你干嘛?别弄坏了这个要归档的!”小姑娘着急,却够不到年轻人抬高的手。
他脸色煞白,手也抖起来,在小姑娘扬声要喊人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把捏出了痕迹的纸塞回了窗口。
郁久。
郁久?!
年轻人连个道歉也忘了说,转头就跑,走到僻静的拐角处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哥!”
他急得要破音了,电话另一头的青年却声音沉稳:“怎么了?我在忙,金老师这边……”
“忙个屁啊!你知道今天青音赛有谁来了吗?”
“什么谁?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青年音陡然变得尖锐:“老师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今年比赛不准你参加,你还没练到位,怎么就是不听?凑什么热、”
“郁久!!”年轻人不等对面唠叨完,大声吼道:“我看见了郁久的报名表!!”
对面沉默两秒,直接破了音:“不可能!”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郁久他回来了,真的是他!”
……
下午,郁久在他那城中村的小出租屋里等来了蔺从安派来的人。
造型师和服装师都带着助理,浩浩荡荡五六个人,背着箱子徒步上六楼,走到顶上的时候一个个都有点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禅意。
为首的造型老师见了郁久第一面,喊道:“取经路上千辛万苦,幸好最后看到佛祖,我的小宝贝儿长得也太可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