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回来了?”
“是的,因为一些原因他没能和您联系上,这些年一直记挂着您。”
金燕不再说话,跟着蔺从安往会场里走。
蔺从安简单介绍了一下比赛情况。
“您来得刚好,还有最后一轮自选曲目没有弹。马上要开始抽签,我们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蔺从安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接通,对面是徐佳佳焦急的声音:“蔺总你看见郁久了吗?抽签的时候他没上来!”
通话时又有别的电话进来,蔺从安听见导演怒骂郁久乱跑,问蔺从安选手人哪儿去了。
金燕疑惑地看这蔺从安面色冷凝:“怎么了?”
蔺从安顾不得解释更多:“我去找人。”
郁久的手机丢在后台,显然打不通,徐佳佳已经焦急地等在了休息室门外,手里还抱着郁久的灯牌。
“蔺总蔺总!”她招手:“刚刚剩下九个人抽了签,给郁久留下的那个是三号!我们只有两首曲子的时间,怎么办啊!”
“别急。”蔺从安道:“其他人呢?”
“楼小川他们上楼挨个去找洗手间了,就怕郁久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什么的,但剧院蛮大的,上面有五层楼,洗手间布局我们也不熟悉!”
徐佳佳跺脚:“到底哪儿去了……”
蔺从安原地沉默了十秒。
“不会是厕所。”
“啊?”
“一定是被困在了什么别的地方。只会在一楼。”蔺从安说着,沿着走廊向后快走几步,而后跑了起来。
[你全告诉我,就不怕金老师回来,我告诉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着老师我是不会承认的……那都是你的臆想。]
带着噪点的对话从卡片式录音笔里传出来。
郁久把这张卡在手里颠来倒去。
这还是他从孟昌文那里抢过来的。
早上出门前郁久将这张卡片塞进了兜里,孟昌文说找他说话时,他就摁了开关。
太大意了。
尽管真相被录了下来,但他竟然被困在了一个杂物间。
门撞不开,郁久挫败地撸了一把头发。
刚才倒在地上时,发圈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现在狼狈极了。
把录音笔关上,郁久不再浪费体力,坐到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孟昌文把他关在这里肯定是临时起意,是他自己停在了这里,位置不够偏僻,门甚至都没有用钥匙上锁。
只要有人经过,或者蔺先生他们发现他不在,一定会来找的。
现在只能祈祷他抽签的结果不要太靠前。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实际的紧张感却迟迟不褪。心一阵阵地发慌,郁久久违地有种想哭的感觉。
突然的真相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更可怕的后果还在前方等着他。
郁久只能竖着耳朵,听,一直听……
“郁久!”
喊声远远传来,郁久猛地站起来:“我在这儿!”
脚步声和撞门声重叠在一起,煎熬的半分钟后,门终于被打开了。
蔺从安高大的身躯背着光,周身宛如环绕着光环。
郁久强忍着眼泪扑上去,拦腰和蔺从安拥抱了两秒。
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了,快点,马上就到你了。”
郁久松开他,一边点头一边带着哭腔道:“回去,回去你要抱我。”
……
“导演!不行,实时评论已经全乱了!”
戴耳机的小哥在监控台旁边大喊。
导演抓耳挠腮:“靠啊!到底搞什么?!那边还没找到人吗?临场自闭?掉茅坑了?我让他们去厕所找,现在还没找到吗?!”
“他们一帮子亲友团已经全去了,我们staff也在找,估计不在厕所……”
“为什么!”导演怒吼:“为什么上厕所不带纸!”
小哥:“……”
都说了估计不是上厕所……
第三轮,自选曲目。
抽到二号的女选手提着裙子缓缓踏上台。
鞠躬,鼓掌,坐定。
《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响起。
弹幕:
“别吵了有没有礼貌了还?!”
“就是啊别的选手不是人吗?尊重一点能不能行?”
“啊啊啊啊为什么郁久没有来抽签啊,导演组究竟有没有去找人啊?要是身体真的不舒服,也别让他硬撑上台啊!”
“江语画,我爱你!江语画,我爱你!(刷下去——)”
“郁久呢郁久呢郁久呢”
“靠这弹幕没法儿看了,一个古典音乐比赛,弄得像邪教一样,路转黑。”
“⑨粉别再刷了好不好?你们刷这些除了给⑨招黑还有什么用?合理怀疑是黑不是粉!”
“次奥关心一下他就要被开除粉籍?你是谁啊脸真大。”
“……月光弹得还不错啊?江语画是我们秋音的学姐呢……算了,关弹幕保平安。”
观众席:
楼小川:“找到了找到了!蔺老板发了短信!走走走快回座位上去……”
刘奶奶:“找到啦……找到了就好哇……小川吃不吃黄瓜?小川对象吃不吃黄瓜?”
余满:“谢谢奶奶,不吃。”
徐佳佳:“我靠谁踩我脚?!别管谁的位子了先找个空坐下来啊啊啊啊啊——”
媒体招待区:
雪莱蹲在椅子下面打电话:“《蜉蝣》的人是不是傻逼?八卦有曲子好听吗?刚才居然悄悄溜了……我合理怀疑他们想偷偷去后台找郁久!”
她顿了顿:“……你也去啊雯儿,我这边不方便跑,你悄悄去后台……”
“啧!什么叫吃瓜,我这是担心,我担心我的天使!还有……找不到就算了,务必盯着蜉蝣那两个傻逼!对,汪海和项建国,你看过照片的,巨丑的。”
“行行行你快去快回,我这还要录音架相机呢……错过天使的美颜我会疯掉的。”
…………
《月光奏鸣曲》弹到了尾声。
最后一个音落下,女选手舒了一口气。
观众席响起了掌声。
女选手拎起裙子鞠躬,蔺从安牵着郁久狂奔到了幕布侧边。
郁久狂喘,一手捂着肚子弯下腰,一手摆了摆:“等、等会儿……”
蔺从安的脸上也因为剧烈运动染上了一点薄红,他伸手摸了摸郁久的头发:“……发圈没了。”
不仅发圈没了,身上也沾了灰,幸好郁久皮肤好,只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底,不至于花妆。
但看起来还是很狼狈,尤其是这头发。
蔺从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盒子。
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只发圈,吊着一颗闪闪的坠子。
郁久一愣,被蔺从安摁着肩膀转了个身,大手在他的发间梳了几下,用那只发圈把小揪揪扎好了。
“……哪来的发圈?”郁久刚问完,就得上台了,蔺从安给他捋了捋刘海,没来得及回答。
郁久扬起笑脸,昂首挺胸的走上台,鞠躬。
眼前被舞台灯映得一片敞亮,看不清的观众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郁久直起身,情不自禁地侧头看了侧边幕布一眼。
蔺从安的身影藏在阴影里,眼中的笑意却清晰可见。
“礼物。”他说。
第58章
郁久走上台,微笑致意。
尽管衣服有点乱,但精神很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首曲子,自选意味着最好,这将是郁久在青音赛绽放的瞬间,如果他弹得好,将永远留名。
弹幕归于平静。
直到郁久弹出第一个音之前,包括雪莱在内的所有乐评人,都以为他会发挥自己的长处,挑一首浪漫的曲子。
也许是夜曲,也许是xxx,都可以。
他们相信郁久会把它弹得明艳动人。
可第一小节一出来,弹幕就被问号占领。
“???……这是……”
“……死之舞?”
李斯特,死之舞。
明明是充满着绝望的音符,郁久的开头,却是有些温柔的。
雪莱凝神听着,渐渐被带进故事里。
她仿佛看到圣洁的天使,与放浪的恶魔,将一群快乐的人们分成两半。
一半平静美好,一半罪恶满身。
胸口升腾起一阵无奈的情绪,雪莱掉下一滴泪来。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她突然惊醒,赶紧凑上相机,拍起照来。
不知道为什么,郁久的造型这会儿明明有点乱了,却更多了几分味道。可能放浪不羁与天才更加搭配吧……
死之舞的旋律升腾,将整个剧院空间填满,观众席没有人再窃窃私语,连弹幕都少了许多。
仲孙青伸着脖子,微微张着嘴,呆呆地听着。
他的座位靠外侧的走廊,不知什么时候,身侧站了个人,而他直到那人出声才发觉。
“郁久……都长这么大了。”
仲孙青吓了一跳:“诶呀妈呀,老金!”
金燕手里拿着一张票,位置在前排正中,但她没有过去。
她眼中含着泪,从这个昔日学生的琴声里,听到了许多的苦。
她是个严厉的老师,即便是郁久这样天真又可爱的徒弟,她也常常不假辞色。
她以为时间还有很长,可以陪伴那孩子很久,可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郁久已经放弃了钢琴,真的和父母定居国外了,可她还是忘不掉。偶尔出国旅游或者交流,她还会时不时地想,有没有可能和郁久偶然遇见。
结果意料之中,令人失望。
仲孙青:“诶呀儿砸,往里头挤挤,给你金老师腾个座儿!”
金燕伤感的回忆被打断,她恶狠狠地瞪了仲孙青一眼。
……最终还是坐了小半个座位。
仲孙青小声道:“你到底上哪儿旅游去啦?你这小徒弟都已经在微博红透半边天啦!我跟他偶然认识的,他后来知道我认识你,一直追问我‘金老师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句老爷子掐着嗓子学的,差点没把金燕恶心死。
金燕冷着脸:“闭嘴。”
死之舞的旋律渐渐归于平静,金燕听完已经泪流满面。
仲孙青从儿子那儿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她,哎哎地说:“你啊,就是多愁善感。”
金燕不理他,忽然站起来:“我要去后台。”
郁久正在台上鞠躬,笑脸一如往昔。
一下台,加快脚步,一个飞扑进了蔺从安的怀抱。
“我弹完了。”声音闷在蔺从安的胸膛里,脸上能感觉到自己呼出气的热度。
“很棒。”蔺从安夸赞他。
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一下子袭来,郁久被蔺从安半抱着带到休息室,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慢吞吞地解释了刚才的事情,还把口袋里的录音卡片掏了出来。
“这还是我从孟昌文那儿搞过来的,现在用在他身上,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
郁久半趴在小沙发上,录音卡片上的按钮被摁响。
[你说,正常人会被骗到吗?你哪怕之后再打一个电话,要求亲耳听到老师的声音,或者过个几天再打,也不会一直失联到现在啊……这说明你蠢,你活该……]
孟昌文恶毒的话回荡在小小的空间里,郁久庆幸别的选手都出去候场了,前两个弹完的大概去了观众席,才能让他霸占这里。
他低落地说:“我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蠢,我活该……”
蔺从安把他抱到怀里:“不是你的错。”
郁久苦笑一声:“其实我不记得了。”
“我说过,刚到乡下的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很模糊的。至于这件事,我只记得我去小卖部打公用电话,然后金老师亲口骂我说不要我了。如果孟昌文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记错了。”
他顿了顿:“……可能是太害怕了,才把这种可能在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吧。以至于错把假象当了真。”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坚强。”
蔺从安心疼他,手又紧了紧:“至少比我强。”
他看着郁久的眼睛:“我差点弄丢了你。”
郁久的眼睛比小揪揪上的宝石更璀璨,蔺从安被晃动了心神,信守承诺地正要说自己的事。
谁知门口传来一阵响动:“郁久……?”
两人一愣,郁久迅速从蔺从安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蔺从安差点忘了自己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礼物二号”,郁久还没转身,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浑身肌肉紧绷。
“郁久。”门口的人又喊了一声。
郁久慢吞吞地转身,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颤抖着说:“……金老师。”
…………
蔺从安轻轻带上了门。
让相隔这么多年的师徒俩在里面好好抱头痛哭一番。
他肚子里差点要说出来,又被迫咽下去的话语,经过这一番咀嚼,好像突然被消化掉一些。
不那么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蔺从安向前走了一段,免得自己不经允许听到门里的声音,短信提示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广告。
把短信关掉,蔺从安顺手点开了微博,进入了郁久的超级话题。
决赛虽然还没比完,但光冲着郁久看比赛的人已经提前进入了微博狂欢中。
录屏后剪gif的,现场偷偷拍了照片的,还有讨论比赛曲目的,几秒就能刷下去几十条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