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七咽下了最后一口食物,白苏带他去买好多合身的衣服,夜里他们偷着跑去已经关了门的游乐园。
“三七。”停了园的旋转木马不动,映着远处挂满星光的双子大厦,白苏问他:“三七喜欢我吗?”
“喜欢。”李三七没有任何犹豫,小苏哥是为数不多肯对他好的人之一。
白苏指着远处最高的大厦说:“毕业之后我回去那里上班。这里的大厦很高,仔细想想最高的也就那么几座,大厦下面充满着无数没有目标的蝼蚁,庸庸碌碌 。但总存在极少数厉害的能爬到高处。”
“小苏哥,你会站上去吗?”
白苏对着李三七笑了笑,扣着三七的肩膀,侧过脸吻他的唇,蜻蜓点水一样:“会的。”
白苏的唇很软,带着一点喝过清酒的甜,他吻着浑身僵直的三七,又道:“三七,我其实没什么安全感的。”
“我会给你安全感。”李三七扯着白苏的袖子,莽撞地问,“什么是安全感?”
“比如一个家,比如一套很大的房子。”
李三七抱着那点和白苏稀薄而美好的回忆,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用一点红鳞烧着火柴,微弱地火光散发着并不温暖的光,可李三七要的不多,那一点点温暖对他来说就够了。
李三七靠着墙角快要睡着了。
应薄川公司高层会后聚餐,助理将聚餐地点订在距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高级餐厅。
餐厅环境不错,灰白大理石纹样的前台背景自带水墨江南气息,艺术屏风半金属半布艺。夜色笼罩下来,颇具设计感的灯染着隔间带着一点私密与游离的意味。
应薄川犯了烟瘾跟其他人打好招呼去吸烟室吸烟,一刻钟左右,往隔间走。
没想到,还没等迈进门,就看走廊拐角的位置,躲着监控,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李三七。许是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李三七像是只受惊的兔子,把剩下的吐司拼命往嘴里塞。
待抬眼看清来人是应薄川,李三七呆滞了一会,又缓慢地嚼起嘴里的食物。
李三七并未主动同他打招呼。
应薄川特别讨厌李三七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李三七像是能看穿他似的,“切”了很大一声。
应薄川簇了簇眉头:“还挺叛逆。”
“让开。”李三七往前走了两步,撞应薄川肩膀,“好狗不挡道。”
“你不好好上学,在这做什么?”应薄川不跟李三七计较。
“发财呢。”李三七往包间的方向走,不忘回头,“我赚大钱呢。”
“赚大钱了,谁稀罕上学。”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渐渐地消失在包间儿门后。
应薄川提起长腿开门,落座吃饭。
李三七瞪了应薄川一眼,似乎在问他怎么在这。
应薄川朝他笑,又道:“巧了,今儿我是你财主。”
公司的部分高层,应薄川很早就熟悉,多数是他父亲的老部下,有的应薄川还是叫一声叔叔。应薄川跟李三七的对话,大家也只当成笑话,并不在意,依旧在互相聊着和工作亦或者和生活相关的事。
聚餐的中半途,李三七进来送了一次酒,应薄川就不肯让他走。
他端着杯子,往李三七旁白凑:“倒。”
李三七穿着餐厅的制服,上面是穿的白色的衬衫,下摆隐没在裤子里,腰还挺细。
“倒酒啊。”
应薄川看见李三七那副不接皱眉的样子,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李三七给他把酒倒满了,应薄川还不满意。
“看你就是不懂,你见过哪个红酒杯是要倒满的?”
“你是不是有病?”
应薄川抿了一口酒,又扯着李三七的腕子:“我是没病。”
“但你是得了穷病,眼皮子浅见识还短。”应薄川生气的莫名其妙,再听到李三七说什么在餐馆赚大钱不去上学的狗屁话。
“把虾给我剥了。”应薄川也不管桌上的人怎么看,端了虾放到自己身边,让李三七给他剥。
包间内静了会,很快又恢复原状,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见怪不怪似的。
李三七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像要扑上来咬死他。应薄川盯着李三七看,好一会才发现,李三七双眼皮褶皱上有一颗小痣,随着眼皮的眨动时隐时现。
这一餐饭,应薄川吃的还挺多,李三七剥的虾,他全吃了。
“好吃吗?”李三七离开之间贴着应薄川的耳朵说,“肯定好吃,我上厕所从来都不爱洗手。”
说完了风儿一阵地跑出去了,应薄川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塑料手套,心说这个小傻 | 逼还想着给他添堵呢。
助理开车送他回家,过了红灯再转一十字路口,往前再开五百米就能到家。
应薄川觉得自己像是犯了病,他让助理在前面掉了头,又开回了餐厅。
隔着一条马路,透过巨大的玻璃,应薄川偶尔能看到李三七上上下下,他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按下车窗看了李三七很久。
李三七交班,跟同事说了再见,又去厨师长那顺了包锅巴,才从餐厅里出来,出门刚好碰见从车里走过来的应薄川
“你干嘛?”李三七眼睛蹬的老大,下意识地靠着墙,“你别没完没了噢。”
“你怕我?”应薄川蹙眉。
“切,我怕你?”李三七干笑了两遍,肩膀放松下来,又说,“我怕你干啥,怕你欺负人?”
李三七垂着头把锅巴袋撕开,自言自语:“欺负我的人多了,你这个算轻的了。”
“谁欺负你?”应薄川声音有点大,伸手就去抓李三七的手腕。
李三七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又吼应薄川,“松开你狗爪子,别拉拉扯扯的。”
应薄川没动,李三七扯不开,就想用左手去抓应薄川的腕子,可在手指碰到应薄川白色整洁的袖子前呆愣地停住了。
“应薄川,你松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做的欠妥,连忙松开李三七的腕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扭过了头。
再转过来的时候,应薄川看见李三七正拿着一张纸擦自己的手,原来是刚刚吃了锅巴,手上蹭了不少调料和油渍。
“嫌我脏?碰你一下还擦擦手?”应薄川逗他,“要不要我送你医院,拿酒精消消毒?”
“你可给我滚吧。”李三七擦好了把纸扔到垃圾桶,往家里走,“你衬衫太白了,抓你噌到油不好洗。”
李三七往前走,应薄川也凑上去跟着。
“跟着我干嘛?”
应薄川想不出理由,思考一两秒钟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噢。”
“噢什么噢?不打算还了。”
“会还的,等我过两天发了工资就还你。”
应薄川没话了。
“谁欺负你来着?”
李三七扫了他一眼:“你这个王八蛋不欺负我,就没人欺负我了。”
应薄川被骂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干什么呢?”
“发短信。”
应薄川低头看,李三七把手机拿开了。但是应薄川还是看到了个尾巴:小苏哥,你没和应薄川在一块吧?那人太缺德了,你离他远一点。”
“李三七。”
“啊?”
应薄川踢了李三七一脚:“赶紧还钱。”
“我没钱。”李三七把兜都翻出来,果然没什么钱,“我都说了发工资会还你。”
“那你把手机给我抵了,有钱再来赎。”应薄川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他就是想要欺负他。
“你他妈的!”
“应薄川,你真的缺了大德了。”
李三七把手机扔应薄川怀里。
应薄川没想要他手机,他就是随便一说,没想到李三七还挺倔,把手机扔下就跑了。
他把手机塞回了兜里,想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李三七在这工作,到时候把手机给他送回来就好了。
应薄川笑的有点开心,没了手机,看看李三七还敢怎么给白苏发短信腻歪。
5 第5章
应薄川再来李三七工作的餐馆找人时,李三七已经辞职不干了。
餐馆与李三七交好的厨师周行说:“前几天,三七中午出门一趟,再回来结了七百块工钱,就说不干了。”
应薄川递了根儿烟给周行:“知道为啥不干吗?”
“不知道。”周行摇头,后背放松靠着餐馆的红色外墙,又说,“估计是想着赚更多钱吧,我看他一趟一趟的往医院跑,可能是家里人生病了。”
“医院?”
“对,总是去医院看什么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带一身伤,走路都费劲,也不晓得的是怎么了?”
应薄川停顿了会儿,把烟熄了,道了声谢谢,往马路对面走。
“唉!”周行叫他。
应薄川回头。
周行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应薄川:“差点忘了,三七说姓应的来找他讨债,就把这个给他。”
应薄川又道了声谢,回车里拆开信封。
里面装的是五百块钱,钱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纸上是李三七的字迹,工整清秀。
应薄川敬启:欠你的钱都在这,我还清了。手机你还我吧,那里面存了小苏哥的电话,很重要。你看到信把手机交给餐馆后巷的值班大爷就成,我晚上七点以后去拿。
应薄川看了两三秒,忽然笑了,不是开心而是那种心情很差地笑了:欠我的还清了?我那么贵,去警察局保释你的人情你还了吗?整天觊觎我男朋友,我跟你算账了吗。不还清就想跑,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应薄川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劲儿,开车回了自己的房子。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又起身去书房了拿了块眼镜布,把李三七的手机擦的干干净净。
他不是一个爱看别人隐私的人,可李三七的手机就那么躺在茶几上。黑色的,小魔盒一样,应薄川心里痒痒的要命。他猜想手机开机密码或许是白苏的生日,于是他给白苏发了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白苏疑问:“是想着提前给我准备礼物吗?”
应薄川没有回复,倒是白苏很快地把自己的生日发了过来。
果然李三七是个没有创意俗了吧唧的人,屏锁密码还用白苏的生日。“中二少年,杀马特,”应薄川腹诽。
在手指触碰到三七的聊天软件时,应薄川忽然止住了,他用力地捶了几下沙发:“我这是在做什么?猥琐地偷看别人隐私对话?”他火速地将手机屏幕关闭,扔到一边不再看。
应薄川守株待兔,在餐馆后巷的阴影里靠着墙,等李三七回来。
夜里的小巷子安安静静,偶然有两三只野猫过路喵喵叫。应薄川等的无聊,打开手机玩消消乐。
过了半个小时,巷子入口跑进来一个人。李三七嘴里叼着一根儿牛肉干儿,风风火火的,眼睛却好像瞎似的,应薄川手机那么亮,愣是没看到墙角有人。
他敲了敲值班大爷的窗,顺着窗户扔了两包曲奇进去:“大爷,今儿送手机的人来了吗?”
“也没有看到人啊……”大爷哆嗦着手拆袋子,好半天也打不开。
李三七抢过袋子三下五除二把地撕吧开,跟大爷一起吃饼干:“这人真的坏透了,拿了还的钱还不够,破手机也昧着良心不还。”
“再等等。”大爷说话慢,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吃饼干只能用门牙慢慢磨,“下次来不用给我带吃的,你自己赚俩钱也不容易。”
“没事,饼干能花几个钱?”李三七觉得饼干不好吃,从兜里拿牛肉干吃,撕开了递给大爷一条,大爷摆摆手,又指指牙齿,表示自己咬不动。
李三七不知怎么就笑了,开始是很小声音地笑,后面乐的肝颤。他一笑就扯到嘴边的伤口,捂着半边脸,力气大的差点扇自己一嘴巴,蹲在地上开始嘶嘶地吸气。
目光所及的地上出现一片阴影,将他罩了起来。头上有人叫他:“李三七。”
李三七抬头看应薄川,眼神清亮的,皮肤雪白的,可巷子里的小灯照的他的嘴角是破的。他好像比自己上次见时更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