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七顺着十五层的露台往下看,下面或是两三个人聚成一处,或是在角落默默吸烟的男女。
“应薄川。”李三七叫他,“我不是讨厌杨规。”
李三七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点轻微的颤音,还有那么一丝委屈:“我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杨规受伤也很无辜,可我还是好怨,特别怨。他看着他哥敲诈,一言不发。明明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听他哥的不肯去复健。他叫我哥,问我要钱要的心安理的。”
“为什么一定要欺负人啊。”李三七说,“那段路其实没有监控的,小苏哥撞了人,想要拉我一起逃跑,我不肯。我想要小苏哥清白,想要杨规好好活着。”
“我没有做错,该承担的也没有躲避。”李三七很缓慢地说,“我不明白,是不是当个好人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被人无底洞似敲诈勒索。”
“我不讨厌杨规,只是不想看见他。他要钱,我给他就是了,责任我会担,可我不想跟他见面。”
“我有时候常常在想,是不是当初什么也不管,才是对的。”
应薄川很想抱抱他,就拉着他的手,让李三七撞进自己怀里。
李三七很瘦,身量单薄的好像随时能被风吹跑,应薄川摩挲着李三七的头发,他说:“三七,你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欺负别人的人。”
李三七的额头抵着应薄川的肩膀不出声。
应薄川身上有很淡的男士香水味儿,靠近应薄川让他觉得很温暖,温暖的驱走了这些年所有的疲惫,温暖到每次和他见面都只顾着吵架或者心动,温暖到可以忘掉所有遭受过的苦难。
李三七很喜欢应薄川抱他。那样像极了自己变成了一块宝石,被好好的珍藏起来。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得。
“可是三七你不能逃避。梗在你心上的每一件事,牵扯着你的每一桩情绪,都是阻止你往前走的障碍。”
“你要找到它,面对它,然后打败它。轻松的往前走。”应薄川说,“三七,你得勇敢一点。”
李三七靠着应薄川依旧不讲话。
应薄川薅他后脖颈:“别赖皮了,我跟你一起去。”
李三七有些担心地说:“以后杨规他哥粘上你怎么办?”
“他敢?他也就能欺负欺负你。”应薄川尾巴要翘天上去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惹我弄他的法子多了去了,随便说句话,多少人愿意替我整治他。”
“你就吹吧。”
14 第14章
临进病房门口,李三七止了步子看应薄川。
应薄川老神在在,像个神棍:“别看我,看我也没用。路得你自己走,事情还的你自己解决。我就在旁边盯着,除了要死了,或者受不了了,不要叫我帮忙噢。李三七你得培养自己的独立人格。”
李三七给了应薄川一下子,踢的应薄川跳脚,才往病房里走。
三人间的病房很安静,里面空着两个床位,杨规挨着窗户,正坐靠着床头发呆。
杨规眼睛亮了,在看到李三七走进来的时候,他说:“三七哥,你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
李三七不是个会说重话的人, 只是看着他回了句:“嗯。”
“哥,你快来这里坐。”杨规很兴奋地拍自己的床边,“快来这里。”
李三七略一停滞,很慢地坐到床边,问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杨规说,“三七哥来看我,我就好很多。”
“你哥什么时候过来?”
“还要晚一些,说是今天在外面和朋友吃饭。”杨规盯着李三七的眼神黏糊糊的,声音很轻地问,“三七哥,你问我哥干嘛?”
应薄川见不得杨规看李三七的那副表情,一副多喜欢李三七的样子:“杨规,你今年都二十了。不是小孩了,是个可以为自己做主的人了。”
应薄川伸手很大力地拽李三七,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杨规隔壁的床位上。
李三七瞪他,全被应薄川无视掉。
“我们也不是要欺负你。”应薄川说,“只是现在,我不希望我弟被你们扯着。”
“李三七也是这么想的。”
“你弟?”杨规敛了表情,“你撒谎,我从来没听三七哥说过,自己有什么亲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应薄川讲话没有丝毫人情味儿,“今天,我们只是来解决问题,不要打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牌。何况你扯了李三七这么多年,他能跟你有什么感情。”
“李三七就是我哥。”杨规面无表情地重复。
“你当他是哥,那就放过三七。”应薄川略微停顿一两秒钟继续道,“我们不是想逃避负责任,只是想把所有理清楚,一次性解决完。”
“你扯着李三七,他永远没办法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
“你知道,李三七是学医的,学校很好,成绩很好,还保研了。”应薄川停顿了几秒钟,眼睛盯着杨规看,“虽然很难想象。可李三七可能会是个很好的医生,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不是因为你哥的威胁勒索在餐馆里当服务生,被人欺负。”
李三七安静地听应薄川讲话,看他为自己辩白,心里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所有的颜色混在一起,不知是什么颜色了。
“处在深渊里的人,不想着怎么爬出来,却想着把人拉下去很他们一样。”应薄川说,“杨规,不要再做这种人了。你说清楚你想要什么,等你哥回来,商量出个结果。就当给李三七一个了断。”
杨规很沉默,很久很久没有讲话,好一会忽然忍不住地问李三七:“没了牵扯,我们还会见面吗?”
李三七坐回杨规床边,摸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小杨规彻底康复,走来找我,三七哥请你吃饭。”
那天的谈话出奇顺利,应薄川没有再出面说话,杨规也没有放任他哥漫天要价。应薄川替李三七支付了一笔合适的赔偿数额,将李三七彻底从泥沼里挖出来,没有淤泥的裹挟,连灵魂都轻盈了起来。
出了医院大门,应薄川翻捡出一张纸,将打着光的手机塞到李三七手里,让他好好举着。
应薄川把纸垫在引擎盖上写字,李三七定睛看,应薄川又在写借条,金额还是加了利息的。
“李三七,现在你只欠我一个人的。”应薄川把借条递给李三七,难得认真地说:“这钱是借你的,不算在我们的感情里,不要觉得有负担。”
“什么负担?”李三七装傻。
“我怕你眼皮子浅,因为一点钱就要以身相许。”应薄川把笔递给他,横着眼睛说,“我是个商人,爱死钱了,不加点利息,我好亏。”
“切,守财奴。”李三七把纸条写好,还给应薄川。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应薄川小声地说:“真的谢谢你了,帮我拿毕业证。”
也许是因为难为情,李三七鼓起勇气很快地说,“还有,谢谢你像长辈一样保护我。”
15 第15章
在送李三七回家的路上,应薄川居然难得的一言不发。车开到楼下,李三七跟应薄川说:再见。
应薄川点头算是应了,一副很贵气不接地气的样子,弄的李三七一脸莫名其妙。
他本来想问问应薄川,到底怎么了?结果车上的人根本不看他,直接把车开走了。临了了还故意用车轮溅起路上未蒸发的雨水,李三七没有防备,牛仔裤湿了大片。
“应薄川,你缺不缺德啊?”李三七朝着车吼:“你是不是有病!”
应薄川早已驾车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应薄川罕见的失眠了。他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正躺着不舒服,趴着也不舒服。应薄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没忍住,在凌晨四点开始给李三七打起电话。
天还没亮,应薄川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披着睡袍靠着床头,盯着电话播出界面看,电话响了十几声,李三七没有接听。
“李三七,不接电话让你还钱了噢。”应薄川念念有词,只是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李三七都没接。
应薄川越想越气不过,用力地系好了睡袍带子,踩着拖鞋就出了门。
到李三七租的房子门口,刚好四点二十。应薄川敲了好一会,李三七才睡眼惺忪地开门。
应薄川瞪他:“给你打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应声,你死里头了啊?”
“你干嘛一来就这么大火气?”李三七脾气也不太好,“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啊,正常人现在都在睡觉,能听见声音才是不正常吧。”
“你还能睡着,李三七你是猪?凭什么我自己睡不着,你睡的那么好。”
“应薄川,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三七被应薄川这一通发作搞的有点懵,他不明白怎么应薄川睡不着,怎么又要赖到自己身上?
李三七口气不很好,瞪人:“这么早来这儿, 就是为了到我家撒野?”
“当然不是。”应薄川有点心虚,咳嗽两声试图将心虚掩饰过去,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你们家有什么值得我撒野的?不说房子是租来的,就单说那破楼道,连个灯都没有,电梯也没有,脏破的我都开始担心睡衣被玷污了…… ”
“没人玷污你。”李三七没好气地说。
应薄川还想继续回嘴,李三七忽然伸手拽住应薄川手腕,抓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太早了,先睡一会再骂人,我是真的困。”
李三七碰到他的手腕,应薄川就不讲话了,有点不好意思任他牵自己往卧室走。
李三七租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不大的床。床旁边是一张书桌,桌上摞着很高的书,一本半指厚的教材被翻到四分之一位置,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睡吧。”李三七靠墙睡在里头,分了一半的被子给应薄川,“想吵架,等睡醒再吵。”
被子很薄,房间也局促。应薄川躺了一会,开始思考起自己魔幻行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大半夜被情绪牵着鼻子走,非要来找李三七。
陌生的地方,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应薄川翻了身,看到背对他睡的很好的李三七,不适感又奇迹般的消失了。
飘窗半开着,有凉的风在夜里安静地灌进来。李三七觉察到身后贴上来一个人,他就算睡的再怎么朦胧也知道那是应薄川。他十分嫌弃,挣开了一个劲的往墙上贴,应薄川不依不饶非要揽着李三七。
李三七没办法好好睡觉,可太生气了。他翻坐起来,用被子把应薄川快速地裹好,连手臂都没办法露出来。
“老实的睡觉,不许吵我。”李三七恶狠狠地吼应薄川,算是短时间地震住了应薄川。
可没一会应薄川又用脚丫子踹他:“你房间真小,我家储藏室都比你卧室大。”
李三七懒得理应薄川吐槽,专心闭眼睡觉。
应薄川霸道惯了,李三七躲他,他就把自己的被子拆吧开,把人死死地搂住。
半梦半醒之间,李三七听见应薄川骂他:“李三七,我觉得你可能脑子里有泡。”
“我不会随便对别人好,其他人我也不会给他花那么多心思。当初你小苏哥说要跟我再一起,我想的是他长得还不错,工作能力也强,能给我带来利益。他既然那么喜欢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他机会试一试,看他能不能追上我,显然这人不行。”
“你自己说说你哪里好?我不帮你,你连学历都没了,小流氓都能欺负你,没有钱性格还死倔,长得也不如我帅。”
“你还说我是你长辈?你是傻子吗?李三七,你气死我了!”
李三七想,原来应薄川是因为他出医院的时候说的一句“长辈”,闹别扭到现在。
他转了个身,抢回一半的被子。窝到应薄川怀里,一只爪子搭在应薄川腰上,嘴欠:“你哪能是长辈呢,你是高利贷债主。”
钱还不完,感情也还不完。可李三七觉得靠着这个债主,让他很踏实。债主对自己很好,不会让自己当坏人。债主只想着拉他从泥沼里出来,让他洗涮干净好好地活着,然后看着自己赚钱,连本带息地一起还给他。
李三七催眠自己,应薄川只是债主。
只想了一会,李三七又开始懊恼起来。
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摸应薄川的腰还不肯满足,它还想碰碰应薄川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