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雷浮潮一口答应:“行,晚上我们去找一找。”
这份喜气整整保存了一个下午。萧凭委实是雷浮潮见过最容易心花怒放、怒放持续的时间最长久的一个人了,一点点小乐子就能勾得他活蹦乱跳。
这就导致雷浮潮特别喜爱抛给他小乐子。
傍晚两人肩并肩去吃了烤羊排和烤羊腿,美食又让萧凭有了崭新的开心理由,每每站在他旁边,雷浮潮就觉得气氛晴朗,牵动得自己也心情大好。
怀抱住这种好心情,回到海边后,耳朵追逐着渐渐恬静下来的海浪声,头顶着点点滴滴的月色和星光,他坐在沙滩上用手指给萧凭画了一匹小独角兽。
“什么意思?”萧凭单是认为好看,没看懂他的意图,当即歪头问他。
“像你。”雷浮潮说。
萧凭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却也没反驳他“不像不像”,萧凭很少反驳他。
萧凭只是思索了片刻,高高地抬手一指上方的夜空,回敬了一句:“像你。”
雷浮潮侧头仔细瞧了他一眼,先是发觉不晓得为什么、他居然又露出了得意的眼神;接着才顺着他的手指仰脸一看——
便看见了漫天的璀璨的星星。
·
秋天是雷浮潮比较容易犯困的季节。
有个黄昏他不知不觉坐在阳台的晾衣架前睡着了,打了几分钟小盹,直到太阳将将落山,才被刚刚回家的萧凭呼唤他的声音叫醒。
“雷哥?”萧凭大喊,似乎在琢磨他到底在不在家。
雷浮潮想要回应他,但初睡醒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大声回话,便干脆只是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打算走回客厅里和他碰头照面。
过程间萧凭又喊了他两三次,大抵是估计他不在家,也不再喊了。
结果雷浮潮慢悠悠一走出阳台,冷不防看到萧凭站在衣架前,身上正穿着他最近常穿的外套,一见到他,表情似乎惊呆了。
雷浮潮:?
雷浮潮迷惑地问:“你喜欢这件衣服的款式吗?”
“不是!”萧凭马上解释,一瞬间的惊呆过后,模样很快正常了,似乎只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我想给你买衣服,想对你最近的尺码有个概念。”
“噢。”雷浮潮便收起了迷惑,萧凭一直喜欢给他买东西,不止是衣服,鞋子领带也不例外。前些天萧凭还在数落他的胃似乎越来越不好,人开始瘦了,应该趁早彻底戒烟;加之萧凭现在的身高跟他几乎一致,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
有不少衣服的尺码不够严谨标准,让同身高体型相近的人去试穿一遍,反而靠谱多了。
雷浮潮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解释一句自己是在阳台睡着了,就去厨房打蛋煮挂面了。
萧凭落在他背后,独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脱下雷浮潮的外套挂回了衣架上。
转身之前,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抱了那件外套一下。
·
说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最后萧凭不得不当真去给雷浮潮买衣服。
好在他倒也十分喜欢这么做。
每次看到雷浮潮穿着用着他精心挑选的东西时,他就忍不住心生高兴。雷浮潮好像也日渐发觉了他的这种高兴,暗暗把穿戴他的礼物的频率调高了。
惹得萧凭最近产生了一些甜蜜的烦恼。
雷浮潮既然这么敏锐,为什么迟迟发现不了他的暗恋呢?
明明日日夜夜远远近近的对视间,他的心脏都快从胸口里扑腾出来了,仿佛它根本不是他的心脏,其实一早就是属于雷浮潮的。
这烦恼暂时无解,萧凭还不敢主动表白,只能望着大街上胡乱打旋的秋叶满腹纠结。
最近天空很蓝,风气很清凉,挑选外套时萧凭的关注点就更多放在了薄厚冷暖上。
其实给雷浮潮买衣服很简单,只需要大概地了解过雷浮潮的审美后,按照他的审美与尺码买一些款式简洁、趋近纯色的衣服就好了。但是萧凭每一次都不禁要从街头逛到街尾,钻进每一家店里看看,生怕错过了什么可以送给雷浮潮的好东西。
事实上整个衣柜里,雷浮潮最花哨的一件衣服也只不过是内衬画了一只月下老虎、外层纯黑的长风衣。
雷浮潮习惯把钱包放在里怀,每次他一穿上那件衣服,萧凭就会假装忘带钱包,撺掇他一直付账。为此雷浮潮会半转过身背对收银台,腰际的虎目随动作的变化若隐若现,萧凭很爱看,与其说是喜欢那件衣服,不如说是喜欢他穿着那件衣服的样子。
不过萧凭没料到,提着购物袋一回家,他就撞见雷浮潮抱着那件衣服了。
没错,抱着,不是穿着。
萧凭一头雾水地问:“雷哥,怎么了?”
“我想起这件衣服比较新了,你昨天试穿的那件比较旧,没有参考价值。”雷浮潮随手掐了烟,说,“你试试这个。”
萧凭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思来想去,不对劲在于,自己手上不是提了购物袋吗?衣服已经买完了呀。
难道雷浮潮没看见?
尽管萧凭是很喜欢偷穿雷浮潮的衣服,尤其喜欢残余香水味的那种,但同时他也晓得对待喜欢的人要善解人意。
于是萧凭连忙把鞋子脱在门垫上,匆匆走出玄关几步,举高手上的购物袋给雷浮潮看:“雷哥,衣服已经买了!”
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雷浮潮失语了一瞬间。
“雷哥?”萧凭越加迷茫地叫。
“没什么。”雷浮潮摇了摇头,站起来快步走近,接走袋子,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晚上犒劳犒劳你,想吃铜火锅吗?”
然而萧凭觉得他的神色就是怪怪的,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雷哥,”萧凭立即郑重地拽住了雷浮潮的手,拉停他严肃询问,“有人让你不痛快了吗?”
望着他,雷浮潮沉吟了一下。
“没有,”雷浮潮答,“今天干了一件自作多情的事情,所以有点尴尬。”
“噢。”萧凭恍然大悟,闻言趁机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心里却清楚雷浮潮不爱提丢脸的事,便没加追问,只再度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说:“羊肉火锅吗?我喜欢!”
雷浮潮哑然一笑,含笑回他道:“喜欢就好。”
第84章 长番外
雷浮潮刚拿到影帝的那阵子, 不出意料地,萧凭也接到了不少采访。
仿佛全世界认得他们两个的人统统知道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 连探班剧组时只逮到萧凭没逮到雷浮潮的记者也会在问过重要问题后, 顺口补问萧凭一句:“是你先入行, 把雷浮潮带入行的,现在雷浮潮先拿到这种重量级奖项, 你怎么看?”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有点尖锐。
然而萧凭没太听出来。
诚然两个人一致认为他的演技不照雷浮潮逊色, 但萧凭自己丝毫没有心态不平衡,恰恰相反,领奖当天,雷浮潮在台上发表感谢致辞的时候, 他在台下高兴得几乎就快坐不住了, 回酒店的路上连蹦带跳, 说一个字蹿一蹿,一句话的工夫就能蹦跶着绕雷浮潮转上一整圈,活像个小天体似的。
总之没听出来的萧凭当即双手一拍,连话都多了好几倍, 认真答道:“我觉得雷哥才是货真价实的天才,无论什么事都一点就通!我太高兴了, 其实那天抵达现场前我就很紧张,西服挑过很久, 在路上就一直在唱歌,因为我觉得十拿九稳了!雷哥还叫我不要抱太大的期待,怎么样, 我猜对了!后来为了庆祝我们悄悄去吃川火锅,我知道他非常得意,他故意装作非常冷静的样子,但是食量比平时大了不少……”
记者:“……”
记者根本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只得勉强听完,悻悻地换了一个问题:“感谢致辞中他为经纪人、父母、观众都罗列了一长串话语,只有提起你的时候是寥寥几句,是之后庆功的时候单独感谢了你吗?”
萧凭闻言又是双手一拍,喜气洋洋:“让你白白疑惑了,其实那几天他病了一场,不得不托我来写感谢致辞,出于对我的信任,之后直接带稿上台了。我怎么好意思写狂夸自己的话呢?稿子中根本就没有提到我,是雷哥读到后来发现不对,匆匆加上去的,所以比较简洁明快。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加的是:‘我的挚友,我今天最在乎的人’。”
记者:“……”
记者默默离开了。
萧凭:“?”
晚餐时段的休息时间还没有结束,萧凭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什么记者的脸色会越来越难看,这不是在分享幸福快乐的事情吗?
也好好地回答了问题啊。
萧凭不禁把纳闷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同样来探班的燕白,不投不知道,一投才发现不知何时,燕白已经双手捂脸笑得不可自抑了。
萧凭越发地迷茫:“……?”
“你可真是个宝贝,”燕白竖起大拇指来夸他,“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柳翩和雷浮潮敢于把你单独放在这里接受采访了。”
萧凭这才缓缓回过味来,问燕白:“那个记者在挑拨离间?”
“差不多,”燕白说,“想挖点料吧。”
萧凭顿时有点生气。
燕白连忙哄了他几句,旁的没多说。实际上萧凭这个人怪神奇的,看着天真天然,但每次即使没分辨出别人的坏心眼,也都能以各种各样的骚操作不翻车,反而把坏心眼的对方气得半死。
背地里雷浮潮常常喊他小白兔,燕白常常喊他福娃。
福娃萧凭一动不动地生了一小会气,直到雷浮潮解手归来。
?瞄瞄闷闷不乐的萧凭,瞄瞄前仰后合的燕白,雷浮潮头上也缓缓冒出了一个大问号。
·
这一年起,就连杀青宴,萧凭也绝不同意雷浮潮再喝酒了。
柳翩挺赞同的,有一次酒后她开车去接雷浮潮,车里没备呕吐袋,一路上不得不停了五六次,过后不禁问萧凭:“他前几年是什么喝酒力度啊?”问完一阵咂舌,以经纪人的身份也下了禁酒令。
这点雷浮潮倒是无可无不可,他自己也不喜欢身体难受,早就在非应酬非必要的时刻不怎么主动碰酒了,烟也在戒。
总的而言,这两年萧凭管得严,他的胃已经越来越好了,可以少量地吃辣椒了。
只不过胃病消停了,别的小毛病又蠢蠢欲动。将近春天尾巴的时节,雷浮潮在片场里晕了一次,醒来听到医生说是过劳,劝他休息几个月。
萧凭吓得一整天下来连一次尾巴都不翘了,反复冲他耳边念叨:“几个月就一部戏的时间,大不了我也不接戏了,陪你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这话雷浮潮当然不肯同意,打发他好好拍戏去了。
于是大半个夏天,雷浮潮都是一个人在家的。
说起来,萧凭也只不过是他这几年认识的朋友而已,就算有了点喜欢的苗头,终究并非与生俱来,在萧凭出现以前,雷浮潮没少过一个人的日子。
然而当萧凭出现过以后,一个人生活的日子似乎就开始变得很枯燥了。
雷浮潮每天早睡早起,无事一身轻,过得相当养生,只是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泡茶,一个人看电影,不出三天,就无聊到干脆出远门去旅游了。
那年代长途话费还没有取消,每天通电话,萧凭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行动,朗声大笑说:“出去散散心也很好,玩得高兴点。”
雷浮潮担心影响他拍戏的状态,并不抱怨“你不在怎么玩也不够开心”,不过萧凭大概还是渐渐从他的口吻里听出来了,也或者是同样越来越想他了,从每个午休与他通电话,逐步变成午休和睡前都通电话、又变成一有空就通电话。
以至于萧凭作为一个英语学渣,已经能音调准确而不错一字地将《Speak softly love》的整段副歌唱下来了——这是雷浮潮的通讯彩铃歌曲。
某一次雷浮潮在晚饭后漫步海边,还接到过一通柳翩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柳翩无语地声称:“萧凭正在拍夜戏,他觉得这一段戏他一定发挥得不错,虽然你看不到,可是他想提前让你听着他的台词感受一下这段戏的魅力,托我给你打电话。”
雷浮潮听出柳翩的无奈了,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只好笑着回应:“辛苦柳姐了,我在听。”
原本他也认为萧凭这番举动很捣蛋,然而随后认真听了听,发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萧凭正在拍一部文艺爱情片,剧本他看过,这一段应该并非什么重点情节,只是男主角带着女主角站在逼仄的城市间与霓虹的包围里,对她说的几句话而已。
“昨晚我梦见你出现在海上,带着一点点笑声和铺天盖地的月光,还有一只小船。”萧凭的声音开始响起了,这绝不是他日常说话的风格,而且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故此雷浮潮清楚他这是在讲台词。他说:“我问你,你要到哪儿去呢?为什么这只船这么小?无论是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去啊。”
女主角的演员隐约含醉笑了起来,追问他:“梦里的我怎么回答你?”
萧凭便说:“你回答我:‘你是海。’”
拍这个角色,萧凭特地调整过发声的方式与位置,现下的声音朦胧缥缈,如雾如叹,雷浮潮听得眉头一扬,不禁转头张望了一眼身侧潮声温柔的夜海海面。
萧凭可是知道他人在海边的。
听下来,这幕戏也委实不是什么考验演技的特殊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