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雅琪把他们拉到角落小声商量:“外头总共搬出去十张桌子,所以有十个人只能在外头上自习了,刚才数学老师打电话告诉我等会要来讲题目,咱们班女生都比较矮,我怕她们坐外面看不见黑板,所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祝遥椎就全部明白了,连忙打断他的话,笑道:“阳光不错,正好大家都想晒晒太阳,干脆和那些女生换换,还请班长帮我们和她们商量一下。”
“嗯!”邱雅琪感激地点点头,“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取得好成绩!”
趁着考试还有一会儿,祝遥椎想再挣扎一下。他从垒得高高的书本堆中抽出一沓卷子,准备把错题重新看一遍。
杨宇扯着一张卷子在他旁边坐下,满脸疑惑:“学霸!祝哥!我这儿有道题想问问你。”
“嗯,你说。”
“这个——”他指了指选择题第一道,那是道极简单的拼音题,要求找出四个词语中拼音表错的哪一个,“你说柏树念bai三声,为什么柏林不念bai三声呢?”
祝遥椎······并没有听懂他在疑惑些什么,只是漠然地盯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解释这道题。
少年,说出你的见解。
“啊,我是这样想的。”杨宇挠挠头,几缕呆毛乱七八糟的竖在他的头顶,怪傻里傻气的,“凭什么树和林的读音不一样?大家不都是植物吗?”
有那么一瞬间,祝遥椎觉得杨宇绝对是因为太紧张所以找他说笑话,要不是马上就要开考,他真的差点就笑出来了。
但他不是,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自己确实是个好学上进的乖学生那样。
陈华:“傻比,那是德国首都。”
祝遥椎的一口气哽在喉咙和肺之间。他扭过头,不敢看杨宇的样子——听说傻子会传染。
第一门考语文,作为七班的语文老师,唐昱特地过来,就是想瞧一瞧自己的学生们究竟是什么反应。
这是他做老师的第一年,一上来就是班主任,颇有些手忙脚乱,使不上力气,只希望自己班里的孩子们能顺顺利利的毕业,考上最喜欢的大学,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彼时他以为这一切会很简单,殊不知,有些事就连他自身都难做到,更何况一群半大孩子。
七班的男同学们别的不行,侦察敌情那是最在行的。尤其是张宣,在他距班级至少二十米的时候,一声“老师好”就已经响彻走廊了。女生们听见暗示,纷纷打开书本,装模做样的看了起来。
唐昱:“······”竟有些尴尬。
他的脚步一顿,冲张宣笑笑,就转身上楼了。正好自己的作业模本还在纪老师那里呢,就去找他一趟,把东西拿回来算了。
走之前,他偷偷的瞟了一眼自家课代表。很显然,对方没有听见张宣的话,只安静地坐在那儿,原本纯黑的发被阳光染成褐色,浓密的睫毛闪闪发光。
他的耳朵尖笼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是因为阳光过于强烈了吗?
唐昱想不明白,却莫名想笑。
他一走,班里立刻重新吵闹起来。语文这门学科主要靠积累,现在离考试没几分钟了,临时抱佛脚是不可能有用的,还不如在临死之前最后浪一浪。
因为只考三门课,所以只用一天就考完了,不过晚自习照常上。基本没有作业,各科老师都布置的预习,主要是想让同学们稍微歇口气。
刚考完试,教室里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再加上老师们都去批试卷了,根本没有人有时间来管管学生。柳梧栖扯着祝遥椎的后领,恶狠狠地问:“祝哥,你考得怎么样?”
——“祝哥”这外号是全宿舍跟着杨宇叫起来的。
祝遥椎淡然的就像玛丽苏电视剧里,那些被逼着进宫、逼着被皇帝宠信、逼着成为皇帝的挚爱、逼着成为皇后、逼着生下太子的白莲花女主。
“就那样吧。语文发挥正常,估计一百二十左右不会过一百三,附加题三十五分往上。这次数学比较难,我刚才跟邱雅琪她们对过答案,大概一百二十五、六上下。英语······”
有种装逼,叫作不动声色。
有种愤怒,叫作山雨欲来风满楼却被城墙挡住。
柳梧栖寂寞的跌坐回去,神色恍惚。他的成绩在高一的班级里是数一数二的,年级排名也极为靠前,直到现在进了重点班,才知道人外有神天外有宇宙。
而杨宇是一向不爱学习的,平日里作业的完成主要靠混和蒙。在这样一个轻松的夜晚,他早已趴在桌上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年。坐在他附近的男生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蛋,他的眼睛大而无神,掩在酒瓶底似的的镜片之后,几颗青春痘分布在脸颊周围,嘴唇很厚。
祝遥椎把各科目的书全部翻过一遍之后,发现那男生居然还在研究数学。
坐在身后的柳梧栖一舔嘴唇,幽幽道:“此人如此痴迷于数学,日后必定是可造之才。特别是他的数学作业。”
说着,他与张宣相视一笑,一切竟在不言中。
在一中待过的学生们都知道,在这里有三样东西最快——一是食堂阿姨打菜的手速;二是数学成绩批出来的时间;三是周末放假学生们离开的速度。
作为七班冲在最前线的先锋侦察兵,蔡俊凡在去过无数次厕所,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反复经过后,顶着女生们期待的目光,叫道:“唐老师的桌上有几张纸!我可以肯定是刚刚没有的······唐老师人不在······所以谁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杨宇:ZZZzzz······啊?什么螃蟹?有螃蟹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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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
有句老话说得好,怂还是七班同学怂。虽然是文科重点班,是其他普通班要死要活才能稍微追上零点几分平均分的大哥班,但一听到要去看数学成绩,全场学霸无不瑟瑟发抖,好像那张成绩单上不是一溜一百二、一百三,而是全体四五十分那样。
瞧见他们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蔡俊凡痛心疾首,指着班长叹道:“你们敢不敢去?敢不敢去!反正我是不敢的。”
杨宇附近的圆脸男同学抱着数学书满脸跃跃欲试,却在下一秒缩回座位,嘴里“叨叨叨”得像是在念经。
祝遥椎:“算了,我去吧。”
他站起身,在一干同学们期盼、敬畏、崇拜的目光中,感觉自己仿佛那个法国历史上著名的国王路易十六,即将在百姓的簇拥之下被送上断头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是不想复返啊。唐昱不知何时回到了办公室,正坐在自己的那张桌子后面,认认真真地改试卷。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只温柔的说了句:“回来了?卷子改的怎么样?”
原来是把他当作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
忍着笑,祝遥椎故意压低嗓音,答道:“还行,作文跑题的比较多。”
“啊,你是不知道,我被分到第二十二题了——课外阅读大题,十个人十二个答案,其中九个字还丑。”
在祝遥椎心中,唐老师总是儒雅、温和的,像这样的抱怨,他还是第一听到,不免感到十分新奇。他终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唐昱一下子辨出他的声音,慌乱地抬起头,那握在手中的红笔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两圈,没稳住,从办公桌上飞出去,落在祝遥椎的脚边。
走廊上,蔡俊凡压低脑袋,在各班靠近走廊的窗檐下飞速往回蹿。人还未至,大嗓音已经先一步闯进教室了。
“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唐老师回来了!正好撞上咱们祝哥!”
全场就属班长邱雅琪笑得最大声。
几个一看就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女生满怀担忧,趁没老师检查,溜到班长座位附近。她们小心地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堪堪冒出半个头,像是一堆还没长好的白蘑菇。
“小邱,你说祝哥会不会被唐老师骂啊?” 邱雅琪摆摆手,反问道:“唐老师没事骂他干嘛?”
见小女生们还是一幅担心的模样,她挺胸收腹做了个深呼吸,好把刚刚笑乱的气顺回来,这才安慰道:“他如果考得不好,唐老师可能会说他几句。没事没事,大家都放心吧。不然我过去看看?”
这个美妙的提议瞬间就获得全班大部分同学的赞成,八班同学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大家是如果成功地变作一盘散沙。不过,一下子去三十多个人绝对会引起领导、老师们的注意,为此,邱雅琪特地选出两个小队,一队先去探路,二队等一队凯旋之后再出发。
一队由勇敢的邱雅琪、蔡俊凡、杨宇、柳梧栖等人组成。令众人意外的是,一向孤僻的周向前同学居然会踊跃报名。
周向前就是那个醉心于数学的圆脸男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隔壁班某位懵懂的男同学,刚从教官的五指山下逃脱,乍一瞧见如此整齐划一的队伍,还以为哪个班的变态班主任要求学生排队去上厕所呢,大为唏嘘,誓要见识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师。
祝遥椎慢吞吞地弯下腰,捡起那支还在脚边旋转着的、苟延残喘的红笔。然后几步走到唐昱的办公桌旁边,随手扯过一张废纸。
“老师,这纸还有用吗?”
他想试试这笔还能不能用。
唐昱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疑惑的瞧了瞧那张纸,忽而眉心一展,温声和气地答了:“没有,这是老师用来打草稿的。”
也许自家课代表不好好上课,专门跑到他的办公室,是来向他讨几张草稿纸······吧?
想到这里,他立刻拉开抽屉,又突然想起某些重要的事情,把抽屉合上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祝遥椎还是瞥见老师抽屉里满满当当的小零食,特别是被塞到角落里的几包辣条。
老师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尴尬。
一队同学在办公室窗檐下整齐的蹲成一排,队长邱雅琪在脑内过了一遍《碗中碗:黎明前的黑夜》,学着女主的样子躲在窗户旁的白墙后,暗搓搓朝办公室里看。
蔡俊凡蠢蠢欲动:“班长,怎么样?”
“再等等。”
身为课代表,能让老师尴尬吗?肯定不能!老师尴尬就是我尴尬!
祝遥椎假模假样的把红笔头研究一遍,满脸遗憾,用一种医生宣布病人没救了的沉痛语气说:“老师,这红笔摔坏了,用不了了。”
唐昱被他唬住了,下意识地问:“那怎么······怎么办啊?”
“没事老师,我那里还有一盒红笔,要多少有多少,现在就能去帮您拿几支过来。”
“啊,太好了,非常感谢!正好我有点事要通知班里的同学,咱们一起走吧。”
祝遥椎刚想点头,一转身,却正好和迫不及待想要营救他的蔡俊凡对上眼。
祝遥椎:“?”
蔡俊凡:“!”
办公室内,懵懂的唐老师正转过身收拾东西。属于老师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于是他抱着衣服,想看看身后怎么了。
祝遥椎大惊,连忙扑到他身边,揽过他的腰。情急之下,指着通向外头的那扇窗,叫道:“老师你看,那有只小野猫。”
一个快乐的小男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朝校门口跑去。大概是个自以为没有老师管,于是妄图逃掉晚自习的学生吧。
唐老师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拍拍祝遥椎的肩膀,把手中的一大叠废纸放在他的手上。
“没想到课代表还挺幽默。”
远处,早早隐匿在黑暗中的副校终于成功接近那个逃课的小傻蛋,一长串训话好像夏日的暴雨似的“劈里啪啦”说下便下,砸得对方晕头转向。
“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考不上大学我看你怎么办开学测试考的怎么样不好吧考得不好还不好好学习给我滚回去!”
骂声响彻寂静校园。
办公室外的邱雅琪做了个手势,压低声音喝道:“跑!”
一溜鸭子蹲在地上七摇八晃地行动起来,虽然看上去无比笨拙,但速度却意外很快。
祝遥椎偷偷朝后方瞧了瞧,见那群猪队友好像已经撤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队落败而逃,这使得本就胆小的二队更是畏首畏尾。二队队长李振扒在教室前门后,只探出半只眼睛朝外张望,也不知道光靠眼白能看见些什么。
“完了,唐老师怒气冲冲地揪着祝哥过来了!”
李振高举双手,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座位间乱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座位,他隔着同桌一个大活人猛地一跃,差点把两张桌子全部碰翻,生动形象地为七班同学演绎出“胆小如鼠”这个成语。
柳梧栖目瞪口呆。说句老实话,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他只有童年时,在著名动画片《海绵宝宝》中见过——毕竟海绵宝宝是可拆卸可拼装的,他有什么干不出来?
每个学生都有一套专门应付老师的方法,其中最经典的,叫作装模做样。
好在他们遇上的班主任老师才刚工作,没有经验,自然瞧不出端倪。唐昱环顾四周,满意地看见自家学生们一个个正用功念书,他轻轻地拍了两下讲台,说:“同学们停一下,我这里有件事情要宣布。下下周运动会······”
合着忙了一晚上,原来成绩还没出来啊······
唐昱捏着三只红笔回办公室,四下无人,他的脚步不由得带上些轻快雀跃。这个时候,他是真的非常庆幸,当初数次把志愿改回师范专业的坚持——当初家里不支持他做老师,父母更是屡次擅自更改他的志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