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足够坚定。
自从到了高二,学校便不再让同科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了,现在是一个班的所有任课老师在一间办公室,方便学生们来询问不会的题目。
七班的数学老师姓余,叫俞莉莉,是个年轻美丽的辣妈,有个儿子,今年才上小学二年级。唐老师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估摸着她是批完卷子了才回来的,先道了声:“辛苦了。”
“哎呀唐老师,试卷批好了吗?”俞莉莉在书柜里翻来翻去,好不容易在一堆卷子里刨出一盒新红笔,“卷子批的我红笔都没水了······对了唐老师,我看见你的红笔在垃圾桶里,喏,反正学校里每个月会发一箱,咱们用多少都用不完!”
唐昱骄傲的挥挥手,把学生送出的三支红笔递到俞莉莉眼前,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合礼数,那笔的手缩回去了。
俞莉莉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一支,刚想伸手去接,却见对方的手一晃,居然都到身后去了。她非常茫然,一时间竟猜不透班主任的真实想法,只好摇着头收拾包,准备下班。
不过她生性豁达,这件事没过多久便被她抛掷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昱:有课代表就是好啊。
☆、早自习
七班的快乐高二只维持到开学测试第二天。一大早,同学们便被贴在公告栏里的数学成绩虐的脸色发青,神情萎靡。教室里一派愁云惨淡,不知道的还以为班里有哪条年轻的生命就此牺牲了。
不过愁归愁,英语早自习还是得上。
陈华愁眉苦脸的摊在椅子上,只感觉喉头泛起一阵腥甜——那把名为“数学”的刀在他的心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无数个“78”。
遍体鳞伤。
“我以为······”他双目无神,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像一具植物人,差不多算是废了,“最先出的应该是英语,而不是该死的数学。”
杨宇安慰他:“没事兄弟,我长这么大数学还没不及格过呢,特别想体验一把七十六分的快感。你这成绩非常······非常新奇了。” 听到“七十六”这个数字,黄河突然挣扎着要做起来,像一尾被丢到岸上的大鱼努力扑腾,那阴狠的目光倒是很有汉尼拔的风范。
“老子考了七十八,不是七十六!”
“是是是,陈哥我错了,咱们考了七十八的高分呢!”
不知为何,虽然杨宇已经在竭尽全力迎合黄河的话了,但没有一句能说到点子上的,甚至还能听出些嘲讽。
——虽然可能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样是不行的。”陈华在心里想,“我今天必须找到一个比我分还低的人。”
在他的周围分布着许多人,分别是祝遥椎、邱雅琪、白肖、张宣、杨宇、柳梧栖等等的学霸,他是不可能去问他们成绩的,毕竟人生才刚开始,没必要折磨自己。
再远一些就是那位一直在研究数学的圆脸男同学了,俗话说什么不会补什么,这位同学的数学一定不太好。刚刚他依稀听到几个女生叫他“周向前”,这必定是他的名字了吧。
周向前。
······
这名字,很积极向上啊,诶嘿!
陈华期待地搓搓手,整个人伏在左前方桌角上搁着的那堆书上,随手拿过一本英语书,并把它高高地竖起来,试图把自己完全拢住,小声唤道:“周向前!周向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向前的眼神亮晶晶的,嘴巴咧着,就连那几颗青春痘也比平时看起来更有生机——整个人表现得比他还期待。
他这个样子反倒让陈华有些问不出口了,犹豫再三,获取安慰的渴望还是促使他讪讪而问:“你数学多······”
“一百五十六!”
还未等他说完,那个可怕的数字便从周向前的嘴中喷射而出,那一瞬间,陈华仿佛看见全世界所有的□□同时瞄准他,毫不犹豫地发射,把他炸的连影子也不剩。
一百五十六减七十八等于几百来着?
听英语课代表说,英语老师还在整理卷子、算成绩,早自习赶不过来了,叫大家自己看书,把Unit1的Reading部分多看几遍。
不过陈华并不打算执行老师的命令,此刻让他焦头烂额的还有另一件事——虽然是个寄宿生,但张宣那傻比还是迟到了。
他明明清楚地记得,就在今天早上,六点半过十几秒,宿舍五个绝对全被他叫醒了!一个都不可能少的!洗漱台那儿一共有五个水龙头,被他们宿舍占满了,是个人都插不进来。
然后呢?
是了!陈华双眼布满红血丝,只觉得额角在不断抽搐,大脑陷入混乱,早上的一幕幕在眼前滚动播放起来。
那个傻比在刷完牙洗完脸之后说肚子疼叫他们先走,然后呢?不会是在厕所里挂掉了吧?
可怜的402-2现任宿舍长陈华,心力憔悴,就连那凳子都堪堪坐不稳了,脸颊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就算是死了也得给班主任请假后再死!
这时,一个猥琐的人影出现在教室前门之后,在全班三十九双阴云密布的小眼睛之中,试探性地探出半个脑袋。
一口气梗在心口,陈华几乎要窒息了。他双手颤抖,面色苍白,先把英语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生怕自己等会儿怒极攻心、六亲不认,伤着自己亲爱的小英语书。
偏偏张宣毫无求生欲,且自以为藏得十分隐蔽。满堂学生之中,他一眼瞧见陈华,虽不明白这人今天的脸色怎么如此之差,但还是兴奋的朝他挥挥手,嚷嚷道:“陈哥,老师在吗?”
老师要是在,你现在已经被揪着耳朵拎到办公室训话了好吗!
张宣:“陈哥!陈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华忍不住开始思考起钻到桌洞里避避风头的可行性,直到柳梧栖的一声长叹打断了他的思路。
“唉,数学这次没考好,才一百三十五分,排名不知道要跌到哪里去了。”
陈华:“?”
还没等到他顺过气,柳梧栖可爱的后桌杨宇,语气沉重,尽心尽责地安慰他道:“没关系,这次没考好还有机会,等月考了你一定能发挥出正常水平!”
陈华:“???”
不活了不活了,活着没意思,上学根本看不到希望,是不可能走出大山的。
太过沮丧的他没有看到,冰山冷酷校草王子白肖殿下,冲着门外坚持不懈试图问他有没有老师的张宣,摇了摇头。
高二第一个学期的第一次迟到,没有老师,张宣无比快活。他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花卷三个包子五个烧卖一杯八宝粥两个水煮蛋,把课桌摆得满满的。
白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仗势,万分惊奇,他向来不注重口腹之欲,还从没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食物过,探究的目光从他的肚子缓缓移到肥脸,再从肥脸移回肚子。结果张宣以为他想吃,拍拍胸口,大方的一指桌面,说:“同桌啊,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可以给你。”
那白肖当然是选择拒绝啊。他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今天已经吃过早餐。而且你这堆食物味道比较浓,若是等会儿来了老师,绝对能闻出来有人在教室吃早餐。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等会儿怎么回答老师的问题吧。”
终于等到一道他能解决的问题了!黄河从包里翻出某样东西,激动地递到张宣鼻子底下,说:“给你!我带了香水!快喷快喷!”
“唐老师,七班的英语成绩表我已经弄好了,给你,分数和排名都在上面。”
英语老师花草揉揉疲惫酸痛的双眼,叹了口气:“和高一的期末考试成绩相比,退步很多。不过往届都是这样过来了,到底是小孩儿,玩性就是重,训一顿就好了。”
她是个身材高挑、性格温柔的长发女人,虽然今年已经三十岁有余,但白净的皮肤和一双大眼睛使她看上去像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姑娘。
唐老师不语,盯着成绩单看个不停,一双漂亮的眉越皱越紧。
教室里,本该安静的早自习却宛如热闹早市,嘈杂喧闹。一中这所有着九十年历史的老校,不仅年纪老,教学楼也是极老旧的。
具体表现在七班教室窗檐下的那个马蜂窝。
本来学生和马蜂互不相干,你学你的习,我采我的蜜,谁也碍不着谁,可以说是二十一世纪最完美邻居了。谁知,就在刚才,当黄河按下他那瓶镶满小白花的Daisy Dream小雏菊香水瓶上精致的喷头时,当浓烈的香水以雾状喷出、散开、差点全进了张宣的嘴把他毒死时,马蜂们,出动了。
它们要采蜜——女王说了今天就要采那个菊花的蜜,快秋天了,改善改善伙食嘛。
坐在那扇窗边的是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那真是胆识过人,当第一只蜜蜂飞进来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把窗关上,成功阻止了酿成更大的惨剧。
在这个世上,除了鬼,杨宇最怕的就是虫子,尤其是那种带壳的、会飞的、喜欢攻击人的大虫子。别的小姑娘还没有反应,他先跳起来了。这下可好,本来那唯一的马蜂勇士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是满心满眼只有他了。
吓的杨宇满教室上蹿下跳,活像一个犯病的疯子,甚至慌不择路地跑到一位女同学座位旁边就想往她怀里钻。
这位倒霉的女同学便是刘羽雯。
黄河受不了了,一拍桌子,大叫一声:“住手!”他从小跟着一堆发小上山下河,溜猫逗狗掏鸟窝,逮住一只小小的马蜂还不简单。
几个英勇的女生挥舞着塑料袋就要往前冲。文科班就是这点不好,有的时候女生比男生还莽,他混在一群小姑娘里便显得格外显眼。
现在杨宇站在刘羽雯的桌子左边,马蜂在刘羽雯桌子右边,那么该怎么做才能让马蜂不伤着刘羽雯,单单叮杨宇一个人呢?
黄河不禁陷入沉思。
可比大脑更快的是身体。
他还没有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人已经一跃而起,把刘羽雯死死护住,两人同时压低身体,徒留可怜的杨宇和马蜂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杨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咦?”
黄河觉得自己的屁股有点痛,就像是被拇指粗的针狠狠来了那么一下,他觉得有点茫然,暂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唐昱拿着两张纸走了进来。
“教室里什么味道?陈华你屁、股上怎么肿了那么大一个包?”他环顾四周,最终那饱含疑惑的目光被牢牢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唤道,“李振,你带陈华去医务室看看。祝遥椎,你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教室旁边的窗檐是水泥做的,上头被马蜂钻了个洞,结果每年春天都会飞几只进教室,我扮演的角色大概就是杨宇这样的吧。
祝遥椎(下意识认错):我知错了我不敢了如果再犯天打雷劈!
唐昱:所以黄河的屁股是你······
祝遥椎:老师我是清白的我是冤枉的我是无辜的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都看到这里了还不能给我个收藏吗?好难过。
☆、马甲掉了
众目睽睽之下,祝遥椎硬着头皮跟在唐老师身后走出教室。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他已经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
所以到底是删掉张宣早自习吃早餐还是黄河一个大男人随身携带小雏菊香水呢?
教室里,见老师带着课代表走了,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班长邱雅琪朝门外偷偷瞧了几眼,自觉维持班级秩序。
“安静!还没下课呢!最后二十分钟好好看书吧!”
刚刚开学,这几天唐昱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时间管理班级。他本以为学生们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该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把早自习发生过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他的疲惫太明显,细心如祝遥椎,自然看见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他既心疼敬爱的班主任老师,又不想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舍友全部卖掉,于是斟酌着开口:“今天早自习本来非常安静,大家都在看书,但是突然有一群蜜蜂像犯罪分子恐怖袭击似的,想飞进教室哲人,还好坐在窗口的女同学眼疾手快关上窗,不顾还是有一只蜜蜂闯进来了。杨宇同学非常害怕,被蜜蜂追得到处乱窜,那么侠肝义胆的黄河同学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只见他身姿一闪,宛如一条电鳗钻过重重障碍,护住杨宇身旁的刘羽雯同学,毕竟刘羽雯同学离电鳗,不对,蜜蜂更近,结果他保护了别人,牺牲了自己,实在是沐浴在□□的阳光之下的好青年、好同志!”
唐老师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拂过叶子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把整座校园晕染成柔和的色调。
时间越长,祝遥椎越忐忑,他把方才的话在心里默默理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逻辑上的错误,心里有了点底气。
唐昱:“所以黄河是谁?”
祝遥椎:“!”完了。
试问在那些珍贵的、闪闪发亮的学生时代,哪个小朋友没有“一秒钟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呢?祝遥椎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陈华同学舍己救人,他高尚的人格值得被我们永远铭记,就好像黄河水滔滔不绝、激昂壮阔,所以我们大家都叫他——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