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铮等了半个小时才收到龚月朝发回给他的信息,他一边读着,一边能脑补这人对着手机皱眉思索的样子,龚月朝对他说:“你能保证下次不再犯的话,就去找她好好谈谈。不能保证的话,就直接跟她说因为打架被请了家长。”秦铮铮嘴里念着“废话”,生气的把手机扔在书桌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的事儿,问了龚月朝也跟白问一样,浪费感情。
明天放月假,有两天可以休息,他不是很想学习,想到这儿,他又想起龚月朝来,于是拿着手机又发个短信给龚月朝:“明天出去打篮球吗?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他有些挑衅的说。
“行。”龚月朝先发了这么一条,随后紧跟着又来了一条,“免费的学习辅导你需不需要?”
秦铮铮被气笑了,这人可真讨厌。
第八章
这好不容易的周六,秦铮铮挣扎着起了个大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自己的大书包去跟龚月朝打篮球了,书包里装的课本除了龚月朝教得语文,还有其他科目。随江高考是多门综合,一下子考九科,考生压力不小。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想故意为难龚月朝,谁让他先跟自己挑衅。
龚月朝的球技不错,又有身高优势,防守的时候,秦铮铮每次都得仰视他,觉得自卑得不行。而且龚月朝还特别讨厌,比他大了好几岁,可一点都不会让着他,该得的分数一分都不会落下,投进了球,还要自豪的对他笑,就像个喜欢去炫耀的小孩儿,显得比他还幼稚。
秦铮铮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自己这十几年中,还真的从来没有和这种人接触过,他周围的同学啊朋友什么的,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他还是第一次被其他人吃得死死的,他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却又想去探寻龚月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越是不服输,就越是心急,等他急到了一定的程度,龚月朝就给他致命一击,直接打击掉他那点小聪明。
一场球下来,最后把他气得不打了,掐着腰站在球场边喘粗气,嘴巴撅起来,气愤地看着龚月朝,这要是换个人,他秦铮铮肯定是又要干一仗的,可是这人他不熟,就简单相处下来的境况来看,要是真干仗,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激不起什么水花,反而还要被他嘲笑。秦铮铮从包里摸矿泉水,正准备拧开来喝,眼前却出现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
龚月朝根本不在意他的烂脾气,只是说:“你呀,太争强好胜了。”
“哼。”秦铮铮不接,想拧自己的水,就连这瓶水也跟他作对,怎么都打不开。
龚月朝不帮他,擎着保温杯的手还在他面前伸着,最后秦铮铮没办法了,只好不再跟那瓶矿泉水作对,顺手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那一瞬间,一股香甜的热气扑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吹散了蒸汽,抿了一口,不烫,刚好入口的温度,尝起来竟是柔和的枣香和米香交织的味道,太神奇了,他竟然不觉得讨厌。
“我妈说我太瘦,给我干煸了些红枣和大麦仁让我煮水喝,说是能调理脾胃的,我早上煮了些,就顺便给你带了一杯。”龚月朝轻描淡写的说着,拧开属于他自己的那个银色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
那时候秦铮铮还不懂,后来才明白龚月朝对自己的种种关心,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没在把他当学生看待,故意寻找一种挽救他那脆弱的自尊的相处方式,对他更像是朋友或者兄弟。不急于开导他,只是润物细无声的给他一点微薄的关怀与温暖。
甜香的温水顺着喉咙滑落进胃里,充实了流了汗的年轻身体,可他还是觉得要喝冷水才过瘾,直把一杯水喝光了,把保温杯递还给龚月朝,又去拧自己的矿泉水。
龚月朝邀秦铮铮去他家吃午饭,秦铮铮对这位老师好奇得要死,于是就跟着去了。
龚月朝的家距离学校不算远,布置的特别简单,几乎没什么装饰,甚至可以说没一点人气,他似乎理解了龚月朝所说的自己住吃得比较简单是什么意思,他的日子过得是有多糊弄,他暗自吐了槽,没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他问龚月朝中午吃什么,谁知这人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冷饭和两个鸡蛋,说:“蛋炒饭。”
秦铮铮的父亲去世前工作忙,他总帮母亲做些家务,看龚月朝笨拙的把鸡蛋敲碎在碗里打散,秦铮铮看不过去眼,心里念着这人凭着这手艺是哪里来得自信喊他回家吃饭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做主人家的,于是他强行把锅铲从龚月朝手里抢走,动作熟练的炒出来两大盘子喷香的饭,就着龚月朝说他从母亲那边拿过来的酱油泡萝卜干全都吃了。
饭后休息了一下,龚月朝就让他把书包打开,又是那种命令式的语气,他总是在这个时候格外有老师的威严,他拿了一书包的辅导资料,龚月朝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压力,只是说:“你有什么不会都可以问我,我除了数学差些,其他的都能讲,但应付你应该够了。”
又是嘲笑,秦铮铮努着嘴不是很开心,硬着头皮做起了复习资料,龚月朝就在他旁边备课,龚月朝很认真,并不太搭理他。秦铮铮看着不顺眼,又起了捣乱的心思,赌气的随便乱问,这人并不嫌他烦,还真就能把他问的问题全都解释清楚,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最后秦铮铮也服气了,问他:“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龚月朝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回答他:“基本什么都会吧,我大学的时候做过家教,什么都教的那种,对付你,小儿科。”
秦铮铮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翻了一记白眼,龚月朝教训他说:“真没礼貌。”
“哼,要你管。”
秦铮铮嘴上说不用龚月朝管,可经过了一段时间相处,他的心理上却开始依赖起龚月朝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变化是因龚月朝而起的,不就约龚月朝每周打上几场球,然后便被按头做题还耐心辅导他,毫不留情面的教训他,有时候被龚月朝说得面红耳赤却没办法反驳,气鼓鼓的像条河豚,在心里腹诽龚月朝才能解气。但他得承认,这种时光并不难熬。
一、两个月过去了,秦铮铮把他当个亲近的大哥在相处,有点小事也要找龚月朝问问,他也越来越愿意跟龚月朝说说自己的烦恼,龚月朝一般会给他些站在成年人的角度的建议,偶尔他也无解,就轻轻摇摇头。他不会给秦铮铮灌鸡汤,不会讲大道理,用最柔和、最容易让秦铮铮接受的方式打开了他内心紧闭的大门。
当然,这只是秦铮铮单方面的倾诉,龚月朝闭口不谈自己家里的事情,秦铮铮也想不通年纪轻轻的他为什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问过了,那人似乎不太想答,敷衍了之后就过去了。
秦铮铮打架那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母亲虽然对他很失望,可他按着龚月朝教得方法跟母亲许了愿,她最终没再说什么了,可能也是懒得去教育他了,毕竟他惹的祸实在太多。处分的事情班主任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力气,但见似乎他变乖了些,便不再苛责了。
期末考结束之后,秦铮铮竟然发现自己的成绩进步神速,班主任老师在总结大会上破天荒的表扬了他,他享受着同学们投来钦羡的目光,心里那股想去当警察的小火苗又重新被点燃了。
他很开心的拿着成绩单去办公室找龚月朝,想让龚月朝知道自己不光有烦恼,还有开心的事能跟他分享。可还不等敲门,却在门口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对话,他无法判断与龚月朝对话的人是谁,但却能从龚月朝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无奈。
“你真的不带他们到毕业了?”那人问。
“嗯,校长刚找我谈完话,等再开学会有别的老师接手,家长还是觉得我年轻,给了校长不小的压力,能教到这学期结束就不错了。”
对方挺愤慨的,把秦铮铮当个好例子举了出来:“他们班语文成绩从年组第五爬到年组第二,秦铮铮从倒数进了班里前十五,要我说那些家长就是对你有偏见。”
龚月朝看得开,反倒安抚起对方来:“算了,我刚到学校才半年,听校长安排就是了,我没什么意见。”
秦铮铮沮丧的回了教室,埋着头给龚月朝发短信:“老师,你真不教我们了?”
“补课这段时间还是会教完,下半学期开学就会换老师。”黑色的字没有任何温度,冷冰冰的就像这个未完的寒冬。
龚月朝随后又发过来一条短信笑话他:“怎么?我不教你你就不会学习了?”
秦铮铮埋着头,鼻子发酸,心里涌起一股难言而喻的伤感,这段他最难熬的灰暗时光,是龚月朝仿佛一道光样的照亮了他的世界,他回复道:“我能学。”
多好,龚月朝的激将法成功了。
龚月朝说:“这就对了,你有空的话还能找我玩儿啊,说真的,你蛋炒饭做的不错。”
秦铮铮笑了又哭了,他坐在靠后的位置,没人知道他的绝望。
青春成了诗,他的青春却是最伤感的离别诗。
那年夏天,高考结束。
秦铮铮发挥稳定,如愿以偿拿到了省警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候,学校已经放了暑假,他满学校都找不到龚月朝,就跑到龚月朝家里找他。这人家里没装空调,一入了夏就把纱门装上,平时在家的时候开着防盗门,仅用这扇纱门隔绝外面,秦铮铮上楼就看见龚月朝正点着个风扇坐在摇椅上看电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见他来了,龚月朝起了身,从冰箱里拿了镇着的可乐放在茶几上,问道:“大中午的,怎么跑来了?”
秦铮铮从包里拿出了邮政专用的快递纸袋,献宝似的把录取通知书摊开给龚月朝看,龚月朝瞄了一眼,点点头,并不像他那样兴奋,只是淡淡的说:“挺好的。”
“我考上大学了,能实现自己梦想了,你不替我开心吗?”秦铮铮本以为龚月朝会与他一样开心,谁知他竟然表现得这样麻木,房间里的电风扇吱吱呀呀的转着头,经过的地方就会带过一阵令人烦躁的热风。窗外的知了亦是在不厌其烦的大吼大叫,正好落了一只到纱窗上,一瞬间,满屋子都是它制造的噪音。等它飞走了,房间里竟显得特别寂静,就连电视的声音都变得又轻又小。
“我说了,挺好的。”龚月朝依然淡然,还是不表现任何兴奋的神色。
秦铮铮跑上楼就已经冒了一身的汗,又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一下子就火了,将那通知书一股脑的塞进书包里,也不再说话了,拉开那扇纱门便想走。
龚月朝没有像以前那样起身送他,还是保持他来的时候的姿势,用特别清冷的声音对他说:“希望你以后能做个明辨是非的好警察。”
秦铮铮没参透龚月朝这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跟他赌气赌了一个假期,愣是憋着不跟龚月朝联系,龚月朝似乎比他还铁石心肠,从来不主动联系他。等到快开学的时候,秦铮铮终于憋不住了,给龚月朝打电话,龚月朝倒是没躲着他,很快就接了,他问:“找我什么事儿?”
秦铮铮原本还想请龚月朝吃顿饭的,听见仿佛跟外人一般的对话,马上后悔先低头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他也犟嘴,说:“没事儿。”
谁知那边“哦”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秦铮铮说了句“莫名其妙”,大学四年就这样过去了,他也没想着再去跟龚月朝联系。
第九章
“秦铮铮……喂!秦铮铮,你琢磨什么呢你?”
“啊?”秦铮铮听见有人喊自己,终于从沉思中慌张的抬起了头,周围一阵轻笑,他红着脸,磕磕巴巴地问:“队,队长,咋,咋了?”
“还咋,咋,咋了,我让你打得那份案情分析报告呢?”队长张英罗掐着腰看他,脸上带了些愠色。
“哎?我没给你吗?”
坐在他旁边的栗英看不过去他的蠢样子了,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朝他手上使了个眼色,秦铮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案情分析报告正从自己手里攥着呢,于是赶紧站起来,递给了张英罗。
偌大的圆桌会议室里四散着坐了七个人,会议室里烟雾升腾,这是刑警队开会时特有的场景,一张张千锤百炼造就的苦大仇深的脸,基本上每个人的眉头中间都刻着深深的川字纹,而烟和浓茶是每个人的日常必备。于是,秦铮铮这张年轻而又阳光的脸孔就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秦铮铮懊恼坐下来,张英罗拿起那份报告看了看,继续讲区政府大秘张明峰被袭击一案。怪不得张英罗生气,最近这件案子因为被害人的身份敏感,是区长手下的首席大秘,所以上头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栗英小声问他:“你怎么从一大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
秦铮铮不敢再走神了,眼睛盯着在前面侃侃而谈的张大队长,摇摇头,说:“没有,刚刚在想事情。”他一直在想龚月朝,脑子里都是对于四年没跟人家联系的懊恼,这是突然产生的复杂情绪,想去见龚月朝的心思控制了他的思想,就像被什么绑架了一样,束手束脚的,无法挣脱。
张英罗站在白板前面分析案情,又把重点捋顺了一遍:“……嫌疑人的作案时间是上个月二十八号的晚上,刚好赶上伤者所住小区电路检修,停电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所以附近的监控视频失灵了。据伤者描述,那人身材高大,体型壮硕,手上戴棉纱手套,脸上戴着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持有凶器。现场是伤者家小区内的小树林,那边植物茂密,地被物较厚,事发后凌晨下了一场雨,我们赶到现场,发现现场被雨水冲刷,痕检员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脚印来进行分析比对。至于作案工具,法医报告指出是铁锹把或者棒球棍这类的钝器,先将伤者击晕,再对他的胸口猛打,以致他肋骨骨折,但并无生命危险。伤者说自己近几年没有得罪过谁,实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线索。”张英罗说完,叹了一口气,又说:“这不是近期发生的唯一一起伤害案件了,而且这位伤者是区政府大秘,他爸又是市里领导,地位不一般,在百姓之中也产生了恐慌,所以,这给咱们很大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