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调查的人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而钟奕微微笑了下,也不多作催促。
警方:“感谢你反馈的线索,我们会追查下去。”唉,又要看监控看到眼睛疼。
原本觉得,兴许是有钱人的被害妄想症。但以芭蕉现在的地位,加上小池总那边的一点“友善建议”,累是累了点,监控还得用心看。
尽职尽责、为民服务嘛。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
侦查组开会,负责查监控的警员指着PPT,道:“我标出了那天端酒服务生的线路图。钟奕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这话如平地惊雷。讲话的警员知道其中利害:受害人是唐怀瑜,与受害人是钟奕,这完全会是两种不同的调查方向。
可唐怀瑜那边,依照现有线索来看,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幕后之人是谁?
接下来,又有人提出其他。那天钟奕的保镖说了,他们见过给酒水下药的人。但后来做了画像,再拿去问酒店工作人员。倒是真有人认出来,但一说到对方具体身份,就是一问三不知。到人员系统一查,好家伙,身份证是假的。
这说明当天的事,是有人处心积虑。
“也不能说是‘假’,”这是与自己有关的进展,钟奕听到一些,给池珺转述,“是那种……社会上比较边缘的人群,他们会直接出售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自己就成了‘黑户’,偶尔做个短工,过不好、饿不死。因为信息是真的,所以在人口系统中可以查到,再找个脸型、眉眼略像的人,化化妆。那种场合,谁也不会多看一个服务生一眼,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池珺沉吟:“这样啊。”
钟奕:“警方毕竟还是要用证据说话。”他理解。
池珺想了想:“那天只有大厅监控好着,但十六楼、电梯,和后门的都‘坏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据他所知,警方还查到这座酒店近年来的监控线路检修情况。
再有,是唐怀瑾那张房卡来历。从监控看,不出所料,与给酒水里下药的是同一人。唐家进入一种冷肃气氛。谢玲一面心疼女儿,一面看着儿子,到底不舍得埋怨。怀瑾也没有错,他是关心怀瑜,才让妹妹上楼休息,谁能想到,会有那样的事。
好在唐怀瑜确实没受伤害。谢玲进房间的时候,她的礼服有些乱了,拉链拉到一半。谢玲心如刀绞,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要杀死先前在房间里的男人。是钟奕的保镖拦住她,劝:“还是唐小姐的身体重要。”
谢玲这才忍住气,哽咽着回房间,给唐怀瑜整理衣服、裹上浴巾,再等丈夫上楼,由丈夫背着女儿下到车库。
唐怀瑜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见到病房的雪白天花板。她很莫名,转眼见到父母、哥哥,还有警察。
唐怀瑜愣住。后来警方问话,她慢慢明白昨日发生了什么,一阵后怕。说:“我不太记得了。”药物作用,警方并不意外,“当时……我在电梯里,越来越困,好不容易到了十六楼,就往出走。走到一半,还没到房间,就像是要晕倒。这时候有人来扶我。”
警方一凛:这是重要线索。
但唐怀瑜很快表示:“我真的不知道扶我的人是不是房间里的人。当时我手上就拿着房卡,也说不准……”停了停,觉得自己不能真的太傻白甜。她二十四岁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那天没受伤害,不代表她不会心有余悸。
她勉勉强强,配合警方,为当时扶自己的人画像。警方看着画像,又是一凛:有点意外,不是房间里的男人,但也是“老熟人”——下药者、递房卡者。
唐怀瑜与父母兄长商量,说自己很害怕、不想在伤心地长留,想要赶快回英国继续学业。虽然这学期的主要功夫都在论文上,但她也不能真的长久不在学校。
谢玲抹着眼泪,说:“妈和你一起去。”照顾女儿。
唐怀瑜动容,拉住母亲的手。
如果是正常情况,她会觉得自己不需要母亲照顾,又不是小孩。但眼下,唐怀瑜觉得,家里多一个人,安全感也会倍增。
她身体没有受伤害,心理上,却难免刻下痕迹。
再说回唐怀瑾。
在那天唐怀瑜出事后,他就没再与池铭联系。同时,也早早删除自己与池铭的所有联系记录。在这方面,池铭一直有提醒他,要多加留意。他们谈所有事,都是当面说,不会留下信息证据。
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警方仍在调查。海城三个各自行业的巨头企业一起施压,专案组的警员掉了一堆头发。钱能造成罪恶,也能掩盖罪恶。池铭面上平静,知道自己安排的人当晚便改头换面,消失在人员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里。他与对方交易,都是拿现金,没有任何转账记录。至于几个端酒侍者,他们也是由下药者联系,这会儿已经在看守所蹲着——和池铭毫无牵连。
几个月来,池铭的开销一直维持在平常水平。从资金流向上看,他无疑清清白白。
到现在,下药者兴许早就坐大巴离开海城。正值年节,隐藏在民工返乡大潮中,如一片叶子,掉进一片森林。
这时候,专案组改换方向。
为什么会是唐怀瑜?
如果目标在于钟奕,为什么,不是任何一个更好操控、拿钱办事的女人,而是显然是受害者模样的唐怀瑜?满打满算,这才是她与钟奕的第二次接触。如果不是钟奕保镖那头的人物画像与监控中递给唐怀瑾房卡的服务生是一张面孔,警方或许会将钟奕、唐怀瑜遇到的事归为两个案子。
新的方向下,一点风声进入警方耳中。原来唐德曾动过给钟奕、唐怀瑜牵线的心思。警员去钟奕、唐怀瑾去过的餐厅走访。时间太久,监控早已覆盖。但服务员冥思苦想,提出:“是秋天的事儿吧?有一个客人很奇怪,但不确定是不是他们。”
警员心中一动:“哪点奇怪?”
“是两个人吃饭,其中一个走了,另一个人去前一个人的位置上,捏了点什么东西,装进袋子里。”服务员说,“我当时看了,就想到点电视剧里那种侦探啊什么的,所以印象很深,当时还给朋友发微信说了。”翻出聊天记录。
警员给服务员看唐怀瑾和钟奕的照片。
服务员遗憾表示:“真的不记得脸。”
第125章 照片
来餐厅调查的两个警员面面相觑。
的确,日子太久,不该这样为难人家。要是几个月过去,服务生还能记得人脸,才是怪事一件。
但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从方才看过的聊天记录上,能见到服务生与朋友讲述的时间。再联系钟奕,确定他的行程。原本警员没有抱太大希望,但钟奕的秘书十分自然,表示:“钟总的日程记录都有存档。”
钟奕听到询问,也说:“兴许我这边也有记录。”翻了翻微信。不能与池珺见面时,两人会抽空打字聊天。
记录翻出来,就与服务生记录的时间、甚至桌位对上。钟奕记得很清楚,当时桌边有一株盆栽,恰好将那一桌与整个厅隔开。与池珺的聊天记录里,也提了句。而服务生听到,确信地点头,说:“就是那一桌!因为当时盆栽把人影挡住了点,特别像谍战片。”加深记忆。
警员汇总消息、开会,看着PPT上钟奕提供的内容陷入沉思:“……”
怎么觉得钟奕和小池总的聊天内容有点黏糊过头,不太像朋友、合作伙伴,反倒像……小情侣?
聊天记录截图中,钟奕:刚才与行舟培训的唐怀瑾吃完饭。要回公司了。
池珺发了一张自己午餐的照片,显然是公司食堂,餐盘上还有一个Q版白鳍豚的logo:[图片]
钟奕便问:盛源那些白鳍豚玩偶是找哪家工厂定制的?
池珺:芭蕉也要?
钟奕:嗯,刚刚座位旁边的盆栽很像芭蕉叶,看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池珺遗憾:我不知道这个。晚点帮你问。但芭蕉的吉祥物还没设计出来吧?要介绍吗?
钟奕:可能会找海大的艺术学院。
到这里还算正常。可等到前面话题暂且告一段落,钟奕:下午要去城南开会,回去很晚。
池珺:给你留饭?
钟奕:不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行字:午饭没吃饱,已经在吃下午茶。
再配上照片。
池珺发给他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池珺:这个不好吃。先垫一垫,小珺哥哥给你点其他的。
过了会儿,池珺:点好了,请办公室所有人吃。放了你三秘的手机,给她讲一下。
专案组,警员们:“嗯……”
很正常。
直男的友谊就是这样的。
不过小池总的确大方。
有警员提出:“下面那段话没必要截出来吧?”
被反驳:“这是不是说明钟奕本身就和唐怀瑾存在矛盾?”否则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至于与人吃饭,自己作为甲方、高位者,却没吃饱?
然而,“这也太发散思维。”办案过程中,直觉是很重要。很多案子,都要靠有经验的老警员灵光一闪。可若一味跟着直觉走、盲目自信,就是大忌了。
……
……
警员尚可无视聊天记录里钟奕与池珺的一点黏糊,把视线放在对钟奕、唐怀瑾关系的考量上。
另一个人,却不会这样。
池铭始终坦荡。作为商宴组织者,被问了几回话。他也知道,自己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都在被审查。但他早已抹平痕迹,眼下查的越久,他便越堂堂正正。
他等了几日,慢慢放心。离过年越来越近,警方焦头烂额,被上面的压力逼得吃不饱、睡不好。按说这样一个犯罪未遂的案子,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关注。奈何行舟、芭蕉,再到盛源,全部是海城的纳税巨头。
相比之下,池铭吃饱睡好。还有功夫听那天的酒店经理说一句:“其实……”犹犹豫豫,“那天,我看到钟总和小池,咳,二少,在一起。”
池铭抬眼,对“二少”这一用于讨好自己的称呼不置可否。
酒店经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这种话,约等于投名状。但池铭先前开始着手准备那晚商宴事宜,提了句人手不够,酒店这边开始临时招聘。后来商宴结束,有警察来问当时的人员问题。酒店经理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卷入了什么争端。好在他确实一无所知,很快被警察放过。
后来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回头在家里抽烟、发愁,被妻子当头棒喝:“你还觉得自己知道太少?老老实实上班不行吗?”
酒店经理道:“其实那晚,我还看见别的……”
妻子挑眉。
酒店经理:“小池总和他那个朋友,他们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反倒是妻子先福至心灵:“啧,他们不会是有一腿吧?”
酒店经理:“……”
妻子:“???”
这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妻子苦口婆心,在他面前劝,说他已经三十岁了,不比年轻人。这样熬资历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又没什么文凭,哪里竞争得过一茬接一茬的酒店管理专业大学生?想要升职、哪怕只是多补贴一点家用,就要先讨领导喜欢。
酒店经理道:“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小池总?”
妻子恨铁不成钢:“找小池总做什么?你还想讹诈啊?犯法好吗!到时候小池总报警抓你,你进去了,我就带着儿子改嫁。”
酒店经理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妻子温和下来,说:“当然是告诉和小池总有矛盾的人啦。到时候,有什么问题,都是对方的。至于你,也不过是给自己上司尽职尽责地汇报了点事情。”
而那个“与池珺有矛盾”的人,就是池铭。
池铭神色晦涩,“你说他,和钟奕?”
酒店经理翻出手机,快速道:“当时我拍了一张照片。”
他离得并不近,好在现在的手机拍照都能放大。角度别扭,把原本钟奕快一米九的个子照成一米七。饶是如此,池铭依然能看出来。照片里,亲密抱在一起的人,是钟奕。
和他那好弟弟。
池铭猛然一笑。钟奕比池珺略高些,可照片中,他被池珺按着腰,倒像是贴在池珺怀里。那晚那么乱,他满心都是唐怀瑜,是医院的检验结果,是警方究竟会不会捉到自己所作所为的痕迹。并不知道,在一切开始前,还有这样一出好戏。
池铭垂眼,说:“把你的手机留下吧。”
酒店经理一愣。
池铭道:“稍等。”他很有礼貌,站起身,走到保险箱边,拿出一叠现金。粗略看看,是三叠,约莫有三万块。
说来是酒店经理小半年的工资。
他说不上遗憾,还是欢欣。总有些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又觉得如果自己把照片拿给池总——池南桑——会不会赚到再多一点。但说到底,这种意外之财,捡到就是万幸。
但他还是决定搏一把,说:“大少,您看,我这个手机可是苹果,买来就八千。”
池铭“嗤”得笑了声,“行了。再给你线上转两万。”
酒店经理喉结一滚,“咕咚”一声。他有点迟疑:这钱,敢要吗?
要是现金,只要揣回家、放在床底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现代社会,信息监测无孔不入。池铭给他转账两万,这两万,就算过了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