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的选管来找李卓一交代事情,自打她把我交给夏夏撒手不管之后,我就挺少见到她了,果不其然她看到我又皱起了眉,像是极不满意路择远我俩今天的所作所为。拉走李卓一的时候话里有话道:“你可别什么都跟着瞎学。”
李卓一回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被她一句话点了脾气,已然怒火中烧,对她的最后一点尊重直接清零,路择远今天帮我说的这些话,我他妈能记一辈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但事实上我只能自己生闷气,总不好和女孩子动手,更别说到处都是摄像机。
我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余光看见展书佚和其他导师们还有PD坐在一桌,隔着两个过道对我似笑非笑。
我心里烦躁到临近崩溃,拿了外套到门口去吹冷风,这么几年过去第一次犯了烟瘾,在外面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心想路择远怎么还不回来。
幸好节目组提前清了场,门口没有粉丝聚集,摄像老师也都在里面,没空管我。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谢佳琪,来找我要素材,我才想起宿舍大扫荡我仍然只录了半截,她只好又宽限了我一天。
“对了,”临走前她又说:“别太在意公演时左清秋的粉丝,她们有几个嫌你总跟小路一起上下班,挖左清秋的墙角,整天在微博上撕你,磕CP磕到失心疯,看姑奶奶骂不死她们。”
我寻思这一出,八成让她从左清秋和路择远的CP里彻底毕业,简单跟她道了谢,说你已经挺忙的了,别在这种小事上劳心劳力的,不值当。
告别谢佳琪没多久,有人从身后撞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竟然又是展书佚。
“想抽烟?”他问我,还是似笑非笑的。
我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展书佚把我带到他的车上。
他开限量款的特斯拉,车如其人,看上去温和低调还环保,实际上骚得很,该排的气也没少排。我们俩坐进去,他没开顶灯,就着微暗的自然光分了一支烟给我,先点了自己的,再把打火机扔来。展书佚这人就是这样,一般不会帮我,但其实也没害过我,加上上次虽然我没穿,但是他在天台上还借给我衣服,我也不至于特别提防他。
然而我太久没抽烟,第一口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呛个半死,内脏快咳出来。
展书佚幸灾乐祸:“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不会抽烟的你,没想到。”
和他共事的那一年,我烟抽得极凶,后来才开始慢慢戒。
我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展书佚道:“聊聊你的小室友?”
“路择远?”我急忙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展书佚开了车窗,把烟灰弹出去:“但我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
我稍稍安心,他便继续:“有的人,他生下来就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害到,永远也不会。”
“什么意思?”我问。
“齐悠扬,你知道当年公司明明可以捏造出来八百条理由冷藏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抄袭吗?”展书佚说。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们贱呗。
“因为这些事儿,你就是得按照他们的规则来,我们反抗没用,公司想让你明白,你不管抄还是没抄,他们都有办法让别人觉得你抄了。”
展书佚说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是这样,如果大家都觉得你抄了,那你就是抄了,谁在乎你到底真的是找了枪手,还是自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
“我在乎,”我说:“我自己在乎。”
“讽刺的是”展书佚讪笑道:“没人在乎你。”
我正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展书佚先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看似精致的信封出来。
“到昨天为止,你的排名大概在65左右。”他朝我晃了晃信封:“这是我写下的一个推荐生名额,你猜我会写谁?”
“随便,”我说:“你自己定。”
“别装了,齐悠扬,”他用信封来挑我的下巴:“今天谁都看在眼里,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在乎。”
我烟抽了半截,也没找回以前云里雾里的乐趣,从展书佚车上下来的时候回程大巴已经等在门口。我没再回室内,直接上了车,车厢里松松散散坐了六七个人,周图在最后的角落。
他是我们组唯一没从输掉比赛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信我,没这点儿加票你也能进,”我自身都难保,还试着安慰他:“刚来的时候心态不是还挺好?”
周图笑得惨淡:“现在......有值得坚持的事情了。”
大部队吃饱喝足,浩浩荡荡从饭店出来,扯着嗓子唱乱世巨星,唱到抱头痛哭,才断断续续有人聊到可能第一轮自己就要走,但他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啊,为什么不能多给几个镜头,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窗外年轻的身影们,一时有些哽咽,突然很想念演出时路择远贴在我身后,给我传导着力量的手。
回到厂里之后我也没能睡着,趴在床上盯着门口到接近三点,昏昏沉沉快要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我等待已久的脚步声。
周图已经睡下,我轻手轻脚地跳下床,打开宿舍房门迎接我的小路。
他带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看起来有些疲惫,头发被小廊灯映成暖棕色。可能没想到我还醒着,他有些惊讶,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地说,嗨,我回来了。
我什么也不顾,把人拉进来,抓住他的双手,抬起头去亲吻他的嘴角。
第30章 讲道理
我寻思我人生前二十四年,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恋爱经历,但多少也算和几个女孩搞过暧昧,亲嘴经验还是有的,嘴皮子碰嘴皮子的问题,跟吃三文鱼似的,那能有多难。
结果冒冒失失朝路择远亲过去的时候,身体的一半重量都不由自主交了出来,对方毫无准备,被我撞的稍稍踉跄一步,背包挤在门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路择远两手都被我抓紧,只能任由我倚靠过来。
结果在黑暗中,我确实碰到了路择远的嘴巴,与此同时我们俩的鼻子也在一起撞得不轻。
周图应声翻了个身,我吃痛,捂住鼻子大气也不敢出,被路择远拎着扔进了洗手间。他在外面把背包放下,随后也跟了进来,打开了灯。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我条件反射眯起眼睛,路择远就伸手过来帮我挡光。
他的小动作让我开心,三五秒钟适应了光线后,我就把他横在我眼睛前面的手拉下来,得寸进尺地亲他的手心。
路择远吓了一跳,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齐悠扬,”他神色紧张,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被我吻过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我早早看到过正确答案,现在也不怎么想要脸,上前一步拥抱他,结果没等我靠近,他就把我推开。
“我好担心你啊,”我边撒娇边执意要去环他的腰:“比赛完就一直在担心,等你到现在还没有睡觉,给我抱一下有很委屈吗?”
路择远这才没再继续阻止我,我紧紧勒住他,怎么抱都觉得抱不够。
我直起身子和他对视,手心贴在他的腰侧,路择远皱着眉,双手举在空气里做投降状。
“你看到了,”他说:“我没事,松开吧。”
“没事就好,”我放下心来,嘿嘿傻笑:“我有事。”
“什么事?”他问。
我凑过去亲他的嘴角:“想谈恋爱吗,路择远?”
听到这个问题,他才从紧绷状态放松下来,扣住我的手腕,像撕一块儿牛皮糖一样把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继而走到洗手池前,简单的洗了把脸。
他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了牙具,透过镜子看我:“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讲真的,路择远的反应着实让我有些状况外。
我本以为会很顺利,你有情我有意的事儿,点破窗户纸就算完,也不知道他哪根筋还没拧过来,在这儿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
“开玩笑?”我问他,声音也不敢提得太高:“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路择远打开牙膏盖子,仍然没有回头,视线集中在手上,不再和我有任何交汇:“我怎么知道?你昨天开始就很反常。”
“我反常?”我被他的话搞得焦躁:“到底谁更反常?路择远,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我交掉手里最后的底牌,不明白为什么本应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执行起来这么复杂,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路择远是不是纯粹没歌听才抄我的歌单。
他低头挤牙膏,仍在试图欲盖弥彰:“我当你是好朋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握住牙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牙膏挤得歪歪扭扭,一切了然于心。
他在紧张。
在舞台上都不曾紧张过的路择远,在我的逼问下竟然会紧张到发抖。
唉,我又想哭了,自从来了这儿之后泪腺都变得发达起来,甚至想要不然算了,他不想说就不说,别再逼他了。
可是都到这一步了,让我怎么放弃啊?
我决定击溃他的最后一道防线,然后再一点一点,把他修复完好,哪怕要花十年,或者二十年也无所谓。
但首先得让他允许我在场。
我在他身上翻找,果不其然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枚小小的白色方块。
它被耳机缠在一起,我耐着性子把它解开,举在了路择远面前。
“这个事情很简单,”我说,“我确定你爱我,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然后好好谈恋爱。”
路择远泄了气,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牙刷被他扔在池子里,刚才没能挤好的膏体和刷头分离,脏兮兮地挂在池壁上。
“别再羞辱我了,”他说:“我是喜欢你,但齐悠扬,你能不能别再羞辱我了?”
“我没有,”我反驳,尽可能的让语气听起来更坚定一些:“我是真的想和你好。”
路择远这才回头看我,眉头紧皱,我不自觉就想后退。
他略微低头看我:“你还能想起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我闭口不答,被路择远一步一步逼到墙边。他握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说:“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这是我做所有事情之前已经预设好的前提。”
“不是这样的......”我小声反抗:“你不能拿我小时候讲的话来判断我,这太不讲道理了。”
“那我来跟你讲讲道理,”路择远好像突然健谈起来:“从录节目开始,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然后成了朋友,对吗?”
我点头。
他又说:“我本来和左清秋玩得还不错,但你们两个不对付,我就和你站在一边,然后你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对吗?”
我已经被路择远问到发慌,觉得似乎不对,又好像无法反驳。
他继续道:“再后来,你被恶意剪辑,被粉丝讨厌,我问你,你说想留下,接着我在比赛的时候帮你讲话,你被我感动,又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还爱着你,觉得愧疚,就想补偿我。”
路择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此刻,我们俩情绪都已不太受控制,我知道他也要把底牌交出来了。
果不其然,他把手贴在我的左胸前,我的心脏如同在他的手掌上跳动。
路择远缓缓开口:“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些年,如果你过得稍微比现在更好一点点,你还会记得我吗?你怎么可能还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追求者?你只是后悔,想逼我承认还爱你,甚至到现在,你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喜欢我。”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连忙接上:“我当然是爱你的......”
“晚了,齐悠扬,”他松开我:“现在说就太晚了。”
路择远真是憋在手里一对王炸,找准我的罩门,几句话把我问得哑口无言,也伤得体无完肤。
我想认输了,去他妈的爱情不爱情的,曾经伤害是我造成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小小的隔间闷得我透不过气来,低着头想要出去。路择远似乎冷静下来,下意识想拉我的衣角。外套从他指尖蹭过去,他好看的手指短暂在空中滞留了几秒。
我主动停下脚步,这个小动作看得我心都碎了。
“是我说得太重了,”路择远苦笑,竟然优先软了态度:“要是我们过去不认识就好了,现在一定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说,学着他在走上舞台前对我说的话,语气中快要带上哭腔:“路择远,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第31章 出外务
“我得再想想。”路择远撇下这么句话,把我怎么拎进去的又怎么扔出来。
我爬回自己床上,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淹没。好像在一潭黑水里持续下沉,我的光正离我而去。我曾经认为隔在我和路择远之间只有一张纸,有一个人先来把纸捅破,就能皆大欢喜。结果我俩之间隔得是一层防弹玻璃,他不想出来,我在外面的任何敲打都显得徒劳。我试图主动, 结果发出去的子弹粒粒反弹回来,把自己打成筛子。
白天的表演、晚上的争论令我身心俱疲,在胡思乱想中昏睡过去。又梦到路择远,我俩在一座塔里,塔壁上螺旋排布着一层一层的油灯,我站在原地不能走动,路择远顺着楼梯一盏一盏把它们熄灭。他反复说一句话,我仔细辨别,才明白他说得是,我不想做你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