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渔网毫无反应,花斋也懒得等,直接抬脚走人,多的一眼都没打算看。
他都走出去两步了,渔网才开始发出声响,开始渐渐撑了起来,一个人出现在渔网之内,正是黄杏。
花斋看着黄杏,“有意思。”
这个渔网不仅可以用来困住猎物,还能藏住自己。
黄杏咬了咬下唇,心里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花斋显然是个大佬,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大佬,摇摆之间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听到花斋说有意思,心里猜测应该指的是渔网,斟酌片刻,小心地说道:“我的关卡技能是可以对渔网许三个愿,有时效,维持时间不长,过期就作废。”
第一个愿望是渔网能够坚韧无比困住独眼巨人,第二个愿望则是刚才用的,让渔网藏住自己。
不过有些鸡肋了,藏是藏起来了,可并没有让她成功躲开骑士团的追击。
花斋听完黄杏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他的视线淡淡地在黄杏身上扫了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黄杏呆愣在原地,好久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一把是进了个什么神仙局?疯疯癫癫的开启人、瞩目出众的新人、骑士团组队行动、还有深不可测的大佬……
这种配置也不怕炸了低级关卡。
·
“靠!”一道不满的声音凭空传来。
花斋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戴着眼镜抱着硬壳书的白鹭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白鹭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拦在花斋前行的路上,埋怨道:“大佬你倒是威风了,我这边人数可是不够了!”
花斋与白鹭对视,笑笑,“那是你的事。”
白鹭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隐晦地提醒:“人数不够第三条规则无法发布,这个关卡就作废了。”
这个关卡作废,您之前花的时间和精力可就白花了。
花斋手指屈起抵着下巴,完全不为这个问题所困扰,“不够几个?”
“不够一个,这只是目前啊目前,要开启第三条规则最少也得九个人,现在可只剩八个了。”白鹭道。
“那你来抵上不就行了。”花斋下了定论,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白鹭:“……”
行吧,谁让你是大佬你牛逼呢。
白鹭合上书,“得,你话语权高,我这个小小的低级监督者只能乖乖服从。”
花斋指出事实:“然而我并没有感受到你对我的尊敬。”
白鹭哈哈一笑,含糊带过,赶紧换上彩虹屁,“大佬,我发现您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要是搁以前不得直接干掉他,还跟这哥们费什么话,果然是……”白鹭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灵机一动,“果然是爱情使人滋润,爱情使人成长,爱情使人温柔。”
白鹭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花斋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白鹭脑袋上砸了一下,越过白鹭向前走去,“省省,我们不会这样夸人。”
白鹭表示虚心受教,末了又想起来个事,“大佬且留步!刚才那个黄杏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白鹭腾出一只翅膀,对着自己的脖颈做了个抹杀的动作,“刚才她不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么。”
花斋好笑,“我又没做什么,她看到就看到了,不用管她。”
白鹭表情凝固了一下,拿不准花斋这究竟是安逸日子过多了失去了警惕,还是真的变佛系了。
“收到。”白鹭装模作样做了个笔记,“没事了,大佬您慢走,祝您幸福。”
收着白鹭这点不诚心的祝福,花斋挥挥手走远了。
白鹭一直目送着花斋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推了推眼镜,看了眼硬壳书上的名单,翅膀扫过这些名字,宋一帆、黄杏、齐浑人、安白秋、林子狱、花斋、艾利克斯、关寅。
初始时有五十三个人的关卡,到现在也只剩了这八个人。
白鹭最后停在林子狱这三个字上,很久都没有挪开视线。
·
花斋回到原地的时候,安白秋和另一个骑士团的人已经不在了。
“结束了?”花斋问。
齐浑人抢先一步回答,“打着打着他们突然跑了,莫名其妙,简直神经病啊。”
“怎么?”花斋还是看向林子狱。
林子狱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停了下来,另一个人抓住安白秋离开了。”
“我这边也一样。”花斋面不改色地瞎说。
“嗯。”林子狱没有细问,看了花斋空空如也的双手,知道渔网也八成是没收获。
花斋摊手,“渔网里面确实是黄杏,但她也跑了。”
齐浑人不知道黄杏是谁,他顺着说了一句,“怎么都跑了。”
花斋:“一不小心。”
林子狱没有其他表示,站起来,“我们开始,分头转吧,天黑之后回来这里集合。”
“行。”齐浑人很是利索,拍拍屁股,选了个方向,“我去这边。”
“那我这边。”林子狱选好方向,正准备要走,花斋喊住他。
花斋:“我一个人害怕。”
花斋:“我想跟你一起。”
花斋:“我又弱小又无助,咱们好歹也是有些旧缘,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林子狱忍了忍,“恕我直言,我可一点都看不出你哪里弱小、哪里无助了。”
花斋伸出自己的手——之前在鸟之国度被迫减重的影响还没完全恢复,他现在的手臂都还是细的,“你看,一折就能断了。”
花斋再接再厉,“而且我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我单独走也是白费。”
第47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六
林子狱走在前, 花斋跟随其后,两人朝着遗迹的深处走去。
这片遗迹饱经风霜已经倒了七七八八, 不过还是能从断壁之间看出些许原本巍峨的痕迹。
原本的建筑很高大, 就连这会他们周围断裂得不成样子的墙体也都基本高于成年男子,所以两人的视野不算特别开阔。
走了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一处类似于祭坛一般的地方, 这里的建筑保存相对来说就要完整得多,起码还能有个基本的样子。
林子狱绕着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墙壁上还有壁画。
壁画被侵蚀得极为严重,以林子狱的艺术水平很难依着这么点信息就在脑海中将原本的图案再现出来,只能连猜带蒙一番。
好在壁画的数量够多, 粗粗查看一番下来也能发现一两处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个壁画是故事性的,讲的多半是西西里岛的历史, 有些重复相似的画面会重复出现。林子狱逐一记下, 然后捡了根棍子在地上将出现频率高的特征画下来,拼凑在一处。
花斋就在旁边看着,不过对于地上渐渐完整的画面他只是偶尔瞥上两眼,更多时候他还是将目光黏在林子狱的身上、手上。
林子狱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 手腕到手臂的弧度也近乎完美。
林子狱将脑海中记下的东西再现在地上,经他这么一番整理,原本杂乱无序又残缺的壁画就有了一根索引线,让他能够轻易抓取信息。
从地上的画面来看, 这些壁画花了很多版面描绘曾经美好繁华的片段,从尚未被风蚀的细微画面可以窥见几分其当时的辉煌。
正如一开始纸条所说——“西西里岛是海洋上最为富饶美丽的岛屿, 它诞生之日海鸟为它携来了一百朵花,人鱼们环绕着海岸歌舞,海洋之神也祝福西西里永远不灭……”
这份过去的景象被历史的车轮碾过,碎得难以探寻,只留下些微末的细碎还照印着过去的种种。
一边是华丽的过去,一边是残败的现状,林子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一直关注着林子狱的花斋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
林子狱直起腰,手中的棍子无序地在地面上划拉了两下。他一言不发,突然扔下手中的木棍,转向花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过去。
花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张开双臂,做出一副等着拥抱林子狱的样子。
然而林子狱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林子狱其实已经置身于花斋怀抱的范围之内了,他要是合起手臂正好能够搂住林子狱的背脊。
不过他没有。
花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会之后半笑不笑地开口:“林总?”
林子狱扫了花斋一眼,在极近的距离细致地看着花斋的面庞。
花斋脸上没有瑕疵,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招人,只要他这么随意地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为他点燃所有的热情。然而,无论是这张脸还是这双眼都终有一天会枯萎消散。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些惋惜不舍?
林子狱在心底笑了一下,伸出手在花斋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是一瞬之间,等花斋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子狱已经收回手,转身走了。
林子狱捡起木棍,换了一块空地开始画海中的幻境。
他并不会画画,只是机械性的复述再现。
花斋眼神晦暗了几分,他长久地盯着林子狱,直到林子狱画完直起腰才收起自己刚才翻滚得快要满溢出来的东西,状若无事地朝着林子狱走去。
他看了看两边的画,一下子就发现了个不同,“独眼巨人?”
林子狱“嗯”了一声,“残存的壁画里并没有出现过独眼巨人,但我在海里幻境中绝对见到了独眼巨人的身影。”
巨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林子狱想不注意都难。
“按照纸条所说的,独眼巨人原本是生活在海沟里,他们不属于西西里岛,壁画里没有他们不足为奇。”花斋道。
“确实不奇怪。”林子狱顺着花斋的话说下去,“我只是在做假设。”
“什么假设?”
“如果你知道一本书最后的结局是曲终人散的悲剧,你还会翻开吗?”
花斋认真想了想,振振有词,“可我从来不看书的。”
林子狱已经习惯花斋这种调调,没得到答案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如果你知道一个东西最后注定被毁灭,你还会去争抢它吗?”
两个问题实质上都一样的,只是换了条件使得压迫感增加,更发难以去预测自己的行为。
林子狱并没有等花斋的回答,他用手中的棍子指了指一处壁画,“这里是终结点,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毁灭,从这个点往前回溯是西西里岛的一切,从这个点往后,一切归零,什么都不存在。”
花斋瞥了周围的遗迹一眼,“像这样?”
“还要更彻底,”林子狱看着壁画,微微眯了眯眼,“连整个西西里岛都会不复存在。”
“哦?”花斋配合地惊讶,语气到位了,不过依然感觉不出他自己的情绪。
“不奇怪,很多神话都预言了人类的毁灭,而且我们也看到了西西里岛下面的柱子已经快断了。”林子狱随口一提,“我只是在想,独眼巨人是西西里岛的入侵者,如果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西西里岛最终会毁灭,他们的爬上岛还有意义么。”
“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花斋没个正经,“毕竟我也不是独眼巨人。”
林子狱哼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独眼巨人的形象……跟花斋的差异确实挺大的。
“走了,回去跟齐浑人会和。”林子狱招呼一声,最后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后准备走人。
花斋在这个时候抓住林子狱的手臂。
林子狱:“嗯?”
花斋:“人都是要死的。”
林子狱不明所以。
“不是站在死后来回顾,而是站在我还活着的当下,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会来找你。”
“很动人,”林子狱淡淡地评价,“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花斋自己思考了一下,赞同道:“确实不是好话。”
花斋放开林子狱,两人继续维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离开。
走了两步,林子狱突然道:“人还会后悔。”
人会死,会后悔。
每个人都顺着时间的流向前走,因为未知以及不可知所以不断浮沉,万千情绪都会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被彻底切断。
“那林总你后悔过吗?”花斋轻飘飘地问。
“没有。”林子狱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花斋微微一愣,缓了两秒才继续说,“我还以为林总会后悔认识我。”
“欺骗我是你的问题,我不需要后悔。”林子狱冷淡道,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自嘲一笑,“况且……也不是一切都能永远美好的。”
身后的花斋没声了,两人沉默着向前。
天色渐黯,黑夜将林子狱的身影模糊了去,快到集合点的时候,花斋悠悠然开口,“林总怎么不问我后悔过没有。”
“嗯,问你。”林子狱敷衍的配合。
花斋的视线上抬,从林子狱的背影移到暗沉的天空。
“等我们最后一次道别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林子狱指出事实,“结果你还不是不说,浪费时间,我没问是对的。”
“不是正好无聊么,给林总消遣消遣。”花斋道。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你看,齐浑人这不还没来么,”花斋故作懊悔地说着,“早知道就带副扑克进来,我们还能玩两把。”
林子狱没说话,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齐浑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