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谍报这么有用,用得着我累死累活地大半夜往监狱里凑吗?”於夜弦提醒道,“那天唱歌的时候,你跟着接了两句,我就知道你的位置了。”
“这么牛批?”躺着的大兄弟瞪大了眼睛。
“嗯。”於夜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n和l不分。”
牧南A区的口音,的确是nl不分。
“你唱歌还走音。”於夜弦又补充了一句。
“你……”那人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我气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救你。”於夜弦不开玩笑了,半跪下来查看同行的伤势。
“别救了。”蓟叶摇摇头,“我心里有数,走不远了,还会拖累你,趁我神志还清醒,没说出点不该说的,杀了我吧。”
“上周被抓的时候,我想自尽的,奈何被识破了。”
於夜弦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开口道:“好。”
“不用难过,自潜入丹夏的第一日开始,我就大概知道自己的下场。”间谍“蓟叶”主动安慰於夜弦,“倒是你,年纪轻轻的,生得也好,不在后方安全区过好日子,来丹夏瞎混什么。”
“体验生活。”於夜弦满嘴跑火车,“我姐说了,行业需要多样化,缺的就是我这种年纪轻长得还好的人才。”
地上的人嘴角抽搐:“你靠谱吗?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靠谱靠谱,祖传手艺,保证无痛。”於夜弦随口瞎扯。
蓟叶笑骂了一句,牵扯到了伤口,又哼唧了一声,吩咐道:“我方的间谍中,可能出了叛徒,泄露了很多情报,你要小心。”
“行。”於夜弦点头,“等我纠出来,我把他头拧下来烧给您当球踢。”
某间谍:“……”
“你的代号是什么?”蓟叶选择在死前满足一下自己泛滥的好奇心。
“翠雀。”於夜弦没瞒着。
“……”
“怎么了?”於夜弦留意着外界的动静。
同行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翠雀是我女神,组织说她肤白貌美腿长胸大,性格讨喜,我们好几个单身汉,都指望战后能娶到翠雀女神。”
“肤白貌美腿长我都认领了,胸这个我是真的没有。”於夜弦遗憾道,“兄弟,难为你了,将就着看哈……”
“让我死吧。”蓟叶捂脸。
*
情报处的西侧起了火,起火的同时,情报处的守卫就抓住了几个闹事的街头激进者,火很快被扑灭,倒是整个情报处混进了一股烟火的呛人味道,审讯科里的咳嗽声接连不断。
“你们这群好战分子,丹夏总有一天要完蛋!”闹事的街头小青年一边张牙舞爪地骂人,一边被情报处的士兵拖走。
宣恪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推门回了地下审讯科,某个极度难缠的钉子户,还赖在监狱里没有离开。
宣恪打开了於夜弦所在的房间门,於夜弦坐在墙角,盖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像是已经睡着了,他的头枕在墙面上,垂落的碎发挡住了他小半张脸,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苍白,白日里那么跋扈的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也是恬静的。
宣恪放缓了脚步,轻声走过去,桌上放着於夜弦重写的悔过书,这次於夜弦没有捣乱,微黄的纸页上,只留下了短短的一行字迹。
“后悔,非常后悔。”
宣恪的手停在纸页上,嗅到了空气中硝烟气息背后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第12章
宣恪刚要走进於夜弦的身边,於夜弦就已经醒了。
“我悔过了。”於夜弦指着桌上写了只言片语的那张薄纸,“你要的悔过书,只能写这么多了,顶多给你再把这几句话抄个十来遍。”
宣恪点头。
宣恪是不大相信的,毕竟於夜弦有前科,他愿意好好写悔过书,概率极其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纸上潦草的几行字,於夜弦也没怎么认真。
“要检查作业吗,宣处长。”於夜弦此时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和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偏差,很难让人把他和先前那个耀武扬威的监狱钉子户联系在一起。
灯光下,看什么东西的颜色都有些失真,宣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於夜弦的眼瞳变成了深蓝的颜色,但转瞬又变成了深黑。
宣恪把桌上的信纸和笔墨收拾好,於夜弦就坐在角落里看他。
“要抄吗?”於夜弦抬头看他,“要不你把纸还我,我继续抄几遍,或者你给我念,我来写。”
态度反常地好。
“你回去吧。”宣恪说。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硝烟味,像是刚刚在外面经历了一场战斗,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压迫感,两个人此时身上都带着倦意,各自都没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这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精神状态满分的时候,两个人不可能卖你对面好好说话。
於夜弦是有点心虚的,他刚溜出去给同行送了个终,刚回来没多久,宣恪就跟着回来了。
明天情报处应该就会得知间谍“蓟叶”的死讯,被捕的间谍在审讯的过程中死去,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他潜入丹夏后,执行的任务不少,也不是没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宣恪,他就不那么确信了。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勾起了他意识深处积攒的情绪,一时间五味杂陈,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口。
“几点了。”於夜弦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怀表,“半夜两点了。”
“嗯。”宣恪靠在门边,看不出在想什么。
於夜弦揉了揉眼睛,脸上浮现出那么点儿倦意:“宣处长,半夜两点了,你就让我走着回去吗?”
宣恪沉默。
於夜弦想出狱,但他不想大半夜走着出狱,大冬天的太冷了。
“你抓我来的时候,没给我带上交通工具,我家在城西,我现在从内城出去,绕过护城河,在往西城的方向走,到家的时候大概凌晨3点吧。”於夜弦眼看着又赖上了审讯科,“新长官不厚道啊。”
於夜弦嘴上不依不饶,心里却没什么兴致,毕竟刚送同行上路,多少也有点兔死狐悲的心理在作祟,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一种足以吞噬人的无名恐惧在一点点撕咬着他的内心。
谁都好,只要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宣恪他都觉得安心。
安心到他想要——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於夜弦脱口而出,“你把我打晕,我就在这儿凑合着睡一晚吧。”
只要能忘了脑海中的恐惧,什么都好。
“你在胡说什么?”宣恪动作一滞。
看来怒气值不够了,於夜弦有点小失望。
宣恪微凉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像是试了一下他的温度,轻轻一触,就挪开了。
於夜弦有点恍惚,心里藏不住话,当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烧坏了?”
宣恪凝重地看着他,没否认,看来的确是这么觉得。
於夜弦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我没发烧,不是你说的吗,我自己讨打,你刚才不是很想揍我吗。”
他这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浑身又带上了那股自暴自弃的颓废劲。
宣恪看着这样的於夜弦,莫名就觉得有些不顺眼,不是想揍人的那种不顺眼,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忽然觉得平时浪得没边的於夜弦,看起来要顺眼很多。
宣恪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然而没有,两个人都没病。
“别熬夜。”宣恪说。
於夜弦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直接笑出了声:“怎么,又觉得我是熬出毛病了?”
今天的宣恪着实让人觉得意外,但於夜弦此时真的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他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你走吧,这屋子借我住一个晚上,大不了明天退你点工资,就当时住宿费了。”
说罢,他缩回了墙角里,脱下自己的军服外套,盖在头顶上,打算就这么样凑合着睡。
“关个灯谢谢。”於夜弦说完,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宣恪。
他闭上了眼睛,却没听见宣恪的脚步声,蒙着头的外套被人拎开,灯光让於夜弦眯了眯眼睛。
“起来。”宣恪说,“我送你回去。”
“啊?”於夜弦没反应过来。
五分钟后,於夜弦坐在宣恪的机车后座上,冷风迎面而来,脑子还有点懵。
情报处处长真的好负责,抓了个人进审讯科,大半夜的还包接送。
不应该啊,於夜弦想不通。
“你也熬夜熬出毛病了吗?”於夜弦诚恳地问。
本来应该狠揍他的那个人,现在当起了送他回家的司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也说不上是个噩梦还是什么,反正肯定不像是美梦。
“闭嘴。”宣恪言简意赅。
冷风这么一吹,於夜弦也不自闭了,说胡话的本事越发强大。
“等下,你不会想把我拖出去偷偷埋了吧?”
於夜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时后背感觉阴风阵阵。
“你为什么不找个下属送我回去?”
“你是不是想把我扔下云间海?”
周围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越想越觉得惊恐的於夜弦,估量了一下跳车的可能。
“闭嘴。”宣恪稍稍减慢了速度,硬生生道,“坐好,不然把你绑车座上。”
於夜弦啧了一声,没再乱动:“挺暴躁啊,宣弟弟,看你平时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小啊。”
机车驶出内城,在桥边稍稍停了一瞬。
“往哪边?”宣恪问。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於夜弦冻得哆嗦了两下,眼前浮现出白日里宣恪给冉羽盖上毛毯的画面,忽然有点羡慕,还是开口道,“向右,西城区的最内侧。”
宣恪加快了速度,向城西驶去。
於夜弦没扶稳,整个人差点向后倒去,一把勾住了宣恪的腰带。
宣恪:“……”
“对不住对不住。”於夜弦赶紧松手。
方向是对的,宣恪没打算把他宰了,是真想送他回个家。
他觉得这样不行,他得说点什么,他憋得慌。
“弟弟就是弟弟。”他说,“不久前还想把我按桌上揍,现在竟然还能送我回家,你们年轻人做事都这么没规律的吗。”
风声很大,宣恪的声音被风声影响,於夜弦听得不太真切。
宣恪说:“於夜弦,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
就要干什么,於夜弦没听清,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太冷了,於夜弦还是很想回家的,于是他乖乖闭嘴,坐在机车的后座上,穿过冬夜宁静的大街小巷。
机车一路驶过居民区,停在了一栋歪歪斜斜的小楼下面,於夜弦摇摇晃晃跳下了机车的后座,揉了揉眼角。
“你为什么不把车借我?”於夜弦清醒了。
宣恪:“……”
“哦,算了吧,借我我明天还得去情报处还给你。”於夜弦更清醒了,“你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宣恪没否认,於夜弦就当是自己猜对了。
“你招惹的是我,关你的也是我。”宣恪忽然道。
“什么?”於夜弦问。
“所以送你回来的也是我。”宣恪补完了被打断的话。
“你的意思是,个人行为不上升情报处?”於夜弦这次听懂了,“感情你是自己气不过,才借情报处的名头把我拎进去的吧。”
拎进去以后也没做啥,就写个悔过书。
宣恪又不说话了,一张脸冷得很。
“回去吧,宣处长。”於夜弦挥手,“看在您好心送我回来的份上,下次不给您惹事了,保证是丹夏的好公民,审讯科的监狱我也不想故地重游了。”
“你知道就好。”宣恪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於夜弦一把扯了回去。
“宣处长,你对谁都这么好吗?”於夜弦又精神了,“回去照顾你家小朋友吧,大半夜的了,冉羽若是找你,该找不到了。”
宣恪盯了他半晌,发动机车,头也没回地走了。
“我觉得他刚才想揍你。”宣恪一走,樱桃立刻飘了出来。
“对,他肯定后悔为什么没在监狱里把我打晕。”於夜弦的心情变好了,向楼梯上走去,“我说的也没错吧,我好心提醒他工作,整个丹夏的人都知道他和冉羽形影不离,在我来这儿之前就是这样了,别人的关系好着呢。”
“有点好奇,你说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樱桃问。
“怕出事呗,情报处大半夜的有人纵火,万一我出了点什么事,他怎么给总督交代。”於夜弦在门边翻钥匙包,“反正在旁人的眼中,蓟叶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这就够了。”
情报处的办公室里,宣恪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下属刚刚送过来的东西。
於夜弦大晚上来一趟监狱丢三落四,把怀表给丢在了监狱里。
宣恪想从口袋里取出笔来,在於夜弦的那份悔过书上标个日期,手刚放进口袋里,他愣了一下,取出了口袋里的东西,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第13章
雪后天晴,温度却更低了,於夜弦刚在家里补完了用来遮掩瞳色的药酒,就收到了总督的传唤,只来得及披了件厚点的外套,就搭了早晨的马车,像内城的方向赶去。
乌云环绕在这座天行岛的周围,由于天气原因,平日里排着队降落起飞的飞艇也少了很多,天空不再被巨大的机械羽翼撕扯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