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戛然而止,阳台上铺满带刺的玫瑰花藤,尽头一架钢琴,上边摆一杯红酒,浅淡的红酒颜色和馥郁的花香沾染了他,弹琴的人悠悠转过脸来,令他的呼吸一窒。
胃疼如绞,在时间里慢慢磨掉他的痛感。
桑野的梦断续得不是时候,到底没让他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不过他知道那是谁。
这不是喜爱,是欲望。
梦里的人穿着滑顺的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胯骨上,在衣领中间露出他的脖颈、胸膛、腰腹。
甚至在梦境里他还能看见那颗嵌在腰上的朱砂小痣。
弹琴的手很漂亮,林烝的皮肤也白。
他想要他。
桑野从来服从自己的喜好,这是他不驯的自由。
桑野清楚的知道那句话的意图——“你喜欢我”——不,是他瞧上了他。
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眼睛看到的,样貌;耳朵听到的,声音;皮肤上触碰到的,感觉;或许因为林烝眼睛里有着和他同样的野心,魅力之间相互吸引,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唯一让桑野感到不满的只有小小、小小的一个地方。
医院里林烝遮住他的眼睛,在叶小如来之前那短短两分钟里,太|安稳了。
桑野不喜欢太过安稳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沉溺,会让人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不由自主地去顺应这种安稳,会害怕从安稳里逃离所以处处将就。
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下手,可是一想到——
啧,想想林烝终有一天向他求饶的样子吧,眼睛潋滟着水雾,委曲求全,隐忍,再转到渐而忍不住的放肆,低下高傲的头颅请求他……
太刺激。
桑野喜欢这种欢愉,但他也和林烝一样,太容易得到的欢愉让他逐渐感到麻痹和乏味。
失去了征服的乐趣,追赶猎物不用费心,像深海的鱼只要傻呆呆张着嘴就能果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还谈什么星辰大海。
高收益和高风险是并存的,这种很久没有产生的猎奇的兴奋让他在蠢蠢欲动之余还有一点点的不安。
桑野并不是一个害怕失败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十分狂妄自大的猎人,他相信自己有着自大的资本,也自信林烝看他和看别人多少会有不同。
在看人这方面他的直觉太过敏锐,不管林烝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反正是看出来了。
先不说喜欢,他找情人不太看对方喜不喜欢他。单谈视线,桑野自知他从来都是焦点,至少林烝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这一点的不安不足为惧,桑野自大地想。
在药物混沌里挥别了胃部的疼痛,他重新吹起婉转的口哨。
如果有小提琴和钢琴相伴一定会更加美妙,桑野不太介意,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轮胎滚过地面的声音也同样可以作为伴奏。
交响乐发展到高潮,绵山上涌跃而出的山泉瀑布像一条飞带,穿过林间,打磨卵石,汇向山脚平静的水面。
挥竿一甩,鱼竿满富弹性的末端带着鱼线荡开,鱼漂半垂,桑野和许卿热络地打过招呼,等了一个来小时才等到林烝。
匍匐的猛兽互相靠近,饵料早已备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咬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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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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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是个很儒雅的年轻人,还带着热络的活泼,桑野最近忍着胃痛在公司里和那些老一辈周旋,觉得自己都要生少年白了,周末能抛开那些人和年轻人一起度过,实在是不错。
这回桑野没再带叶小如,司机把他一路送到泉镇绵山,他的胃病除了当时林烝问过,后来叶小如关心过,还真没别的人询问。司机是桑秦的司机,桑野孤身从海外回来没空安排那么多的人,桑秦和他后妈没有过问一句,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医院,更没有问他现在好了没有。
当然桑野并不在意。
山林茂密,绵山并不算高,带着江南一脉的秀气,山南林木葱郁,水流从山上一路汇集,在山脚形成碧波流水,高低起伏,一路东去,汇进河道里,完成它奔腾的使命。水流两岸孕育村镇,引渠通田,肥了鱼米乡里。
许卿的联系方式巩文彦早给了桑野,他们约在山腰上见面,说是山腰,其实这个高度还不到绵山的三分之一,水流从山上落下来,汇聚到这里地势逐渐趋于平坦,从狭窄山涧变成开阔源流。
河两岸都是山,那头的山显然比这边的要陡峭,碧色的水里映着云白清风,天气也不热,桑野颇有兴致。
许卿给人的感觉像个翩翩的书生,不过分亲切,也没有那么精明,笑起来很好看。
桑野同他握手寒暄,左右没看见林烝,好奇问了句:“不是说林老板也来?他人呢?”
许卿笑了下:“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在路上,一会儿就来。”
桑野也没多话,这边钓鱼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钓鱼台的石阶临近水边,甚至还有几级台阶没在水里。
他们没这么快开始垂钓,架了竿儿不着急钓鱼,先换了根烟,靠在车边上谈天。
许卿说话不带商人的铜臭味,和山里的林木一样,带着点草木清香。
附近钓鱼的人似乎还有几个认识他的,看见桑野还笑呢:“哎,许辅导员,你怎么还带老板来钓鱼的,穿得这么正儿八经的怎么下水玩?”
许卿朝他们挥挥手,笑说:“这是我弟。”
他笑容里不带拉拢意味,反而像是要护着桑野的,桑野也笑:“这不白给么,天上掉下个许哥哥。”
桑野来见发改委的处长,穿得不算正式,但也没有乡土气息,衬衣休闲裤,和面前这位穿着运动鞋格子衫,看起来活像是大学生的许处长还真不搭。
许卿说:“那都是一起钓鱼的老兄弟,这两年我老往这边跑,一来二去就熟了,中午找他们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桑野自来熟地笑说:“我有什么介意的啊,哥。”
许卿和他笑了半天。
抽完烟,许卿就着水边熄了那点儿零星的火,烟头装进单独准备的小垃圾袋里。桑野有样学样,和他一起坐下来钓鱼。
这回总不能像之前和巩文彦钓鱼那样懒散,巩文彦约他钓鱼也是打了算盘的,桑野在国外这么多年,谁知道他会不会钓鱼,这才先打一针预防针,好叫他今天别太出糗。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桑野抛了竿就往手边一架,其实主要还是聊天。
许卿一看他这架势就笑:“看来你是个没耐心的。”
桑野又叼了根烟含在嘴里,也没点,含含糊糊说:“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性格不太好,太急了,毛毛糙糙的。”
许卿笑道:“我看着倒还行,比……”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许卿捞出手机瞧一眼屏幕,晃了晃笑说:“说曹操曹操到。比林烝性格好些。”
桑野笑弯了眼睛,许卿打电话也不避讳他,“喂”了两声,对着电话那头笑着埋怨:“怎么还不来,就差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楚,林烝的嗓音低沉,听不出来说了什么,不过应该是挺放松的,没有那么冷淡。
“行了,你快来吧,鱼都要钓一筐了……”那头林烝又说了句什么,许卿又笑,“我看你是比不过桑野了,他也快钓一筐了。我们可说好了的,谁钓的鱼最少,谁跳水里去狗刨,你可别耍赖。”
桑野看着自己空空的鱼篓在旁边笑起来。
没一会儿许卿转过头来问他:“哎,林烝问你吃了早饭没有?”
他们约的时间早,桑野来的时候才八点半,这会儿也才九点多。桑野嗜睡,早起的时间都花在洗漱穿衣上,没吃早饭,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许卿朝电话那头复述:“他没吃早饭。我也没吃,怎么不见你问我?”
这回通话结束得很快,桑野甚至听清了那头林烝哼了一声,就见着许卿无奈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笑骂了句:“小白眼儿狼。”
桑野没忍住笑,他和林烝见面次数不多,却也不觉得会有人这么拿林烝开玩笑的,想来他俩关系应该不错,桑野笑问:“你这话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讲?”
这回轮到许卿笑,许卿非常诚实:“不敢。”
“没事儿,我敢,”桑野冲他眨眨眼睛,“让你老钓友赶紧匀我几条鱼,等林烝来了,让他下水狗刨去吧。”
许卿冲他竖起大拇指,叫桑野笑弯了腰。
林烝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给桑野和许卿一人带了一份早点——豆花儿。
许卿吃的是咸口,显然已经是拌过的,桑野的那份还新鲜着,豆花儿没捣碎,盒装旁边放着葱花小包和糖包。
林烝穿得不正式,可他就是有把什么衣服都穿出正装来的气质,笔直的腰背笔直的腿,山林水边一站,也没个中式风情,分分钟能变成一幕天鹅湖。
体贴的是,桑野的那份豆花儿还带着温热。
许卿见了他眼睛一亮:“你这是山脚下刘阿姨那里买的?”
林烝点了点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山下了。”意思是他也没别处买早餐去。
桑野朝他笑说了声谢,豆花里洒了点糖,尝了几口,豆腐的香气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白砂糖里豆花儿带着点奶味,入口爽滑,溜着从他舌和颚之间化了滚进喉咙里,温热的味道熨帖了他的胃,秋凉的早晨顿时舒服起来。
桑野不爱甜食,蛋糕、奶油、乳酪他都不爱。
咸豆花的口味对他这个海归娇气包来说又太重,洒了一点白砂糖的豆花儿却蓦然勾动味蕾。
许卿问林烝怎么这么晚来,桑野没注意听他俩说话。
过了一会儿吃完了,林烝恰好转过头来问他:“味道还行么?”
“还不错。”桑野面带微笑,实则略有挑剔,虽然的确好吃,但用餐盒吃饭什么的,他有一点娇气的小洁癖。
林烝随意点点头,又问他:“胃病好点没?”
舌尖的甜味残留在唾液里,白砂糖比奶油更贴近他的童年,桑野咂咂嘴,甜的,他笑了下:“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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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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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对话透着熟稔,许卿来回瞧了瞧这二位,笑说:“看来你两个私交不错?那可太好了,之前我还担心你们会要打起来。泉镇的梁局长前几天还和我打电话,说他年纪大了,和小辈吃饭聊天都有代沟,变得力不从心。那时我还想着,完了,一个林烝就够受的,又来一个桑野,可终于把他逼疯了。”
他说话的调子有些俏皮,又有着文人的风度,桑野欣赏有个性的人,听了他的话也跟着笑,开了荤腔道:“力不从心?我那深巷里勾了他的魂儿,力不从心我给他送肾宝片去呀!”
他们把吃完的塑料盒也扔进垃圾袋,桑野顺手给林烝递过一支烟,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个花儿,“啪”一声甩开火苗,凑到林烝近前。
林烝瞟了他一眼,低下头来借火,吐了个烟圈儿幽幽说:“难消美人恩。”
桑野的桃花眼瞥向他,轻声笑了笑。
许卿看他两个眉来眼去的也不戳破,收拾好东西重新端起鱼竿,一边说:“梁局也是能耐,娶了大的,养着小的,还爱吃不着的。”
桑野笑了笑:“婚姻对他来说算个什么?结婚证一张纸,里边的合照高高挂在墙上,每天三根烟供着,这就是进了坟墓。”
“你这张嘴也是够损的。”许卿摇摇头,遗像才挂在墙上。他又好奇地问桑野:“你就不怕巷子里的事露馅,让梁夫人抓包么?”
桑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不回答,许卿知道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当下道:“这是我问得傻了。”
林烝勾起一点嗤笑。桑野当然不怕。
桑野瞥了眼林烝的笑,才说:“许哥怎么的就说自己傻?我怕!我怕得很!可他出轨的人都不怕,我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怕什么?”
他这话不是实话,林烝哼了声:“难道不是因为桑总早就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么?”
桑野明知故问:“哦?什么情况?”
林烝斜了他一眼,本不欲和这个扮猪吃虎的假面精说话,不知怎么的又说出了口:“梁夫人身体抱恙,只能在家当太太,对丈夫百依百顺,对梁从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了,眼泪也不会掉一滴。”
桑野笑嘻嘻道:“是了,以前还因为女儿在身边他们还收敛点,现在女儿也送出国去了,貌合神离装也不用装,多痛快。”
许卿咂咂嘴,摇了摇头。
桑野叹说:“哎,女人啊!荒废了自己的青春,生了孩子变不回少女模样,不能自力更生,像菟丝花一样只能依附着丈夫。离婚之后生活落差更大,于是就这么扭曲地过着,也不知道这婚姻是结来干嘛的。”
“是,”许卿点点头,“你叫她忍不住了离婚,年纪又大了,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也不会工作,有分到房产还好些,可以当租户,如果只是一些抚恤金,那就没法生活,只能这么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