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更有赢面的是,林烝和市长的关系似乎不错,政策风向而今愈发注重城市的人文形象,嘉南做的城市功能建设投入使用之后的确反响甚好,亲民又漂亮。如果将泉镇的环境规划建设交给嘉南,后续的收益应当会很好。
可问题就出在了钱上。
嘉南对于泉镇的评估,总投入预算比梓安差得有些多了。
梁从道多次试探,林烝那里似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桑野传达的这话,就是上赶着给他泉镇送钱。
梁从道思维正乱着,那粒美人扣又解开了,羊脂玉凝,梁从道的正经不堪一击。
桑野在浴室里也吹口哨,调子欢快飞扬,甚至用手窝起,吹了个肥皂泡,落在浴室光滑湿溜的地板上居然没碎,叫他好一阵乐。
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他时常是个半疯。
隔着光怪陆离的肥皂泡看见扭曲的光影,桑野想起来方才在苏庄的时候,他热忱邀请林烝和他们一起泡温泉,林烝淡而优雅的拒绝,眼睛里有些冰冷。
原来林烝还有点小洁癖的,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梁从道。
桑野也就随便把这一想法过了遍脑子,对于林烝的兴趣蠢蠢欲动。
怎么可能是看不起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烝眼睛里有着和他一样的热切,对于无聊生活的排斥。他们一个要变数赋予的自由,一个要掌控变数的权利。
而变数已经到来,两军对垒,就看谁玩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你体内众河吟唱,我的灵魂将消逝其中。”——聂鲁达《十二首情诗与一支绝望的歌》
来晚了,鞠躬。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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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
·
“梁局长,您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兴衰更替。”林烝的声音依旧很淡,淡而绅士,带着优雅和从容地看向身侧的梁从道。
苏庄的精致装潢带着欧式的复古和慵懒,暗沉的金色和红,让人目眩神迷。
梁从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掰成两份,另一份在青翠的江南深巷里。
桑野洒了捧鱼食,轻笑着看九曲桥下的锦鲤争抢跳跃,偏头对他笑说:“哎,梁哥!我也不是不知道企业都有个生命周期,有高峰就会有低谷,我爸带着梓安开荒的那些年里,少不了市政领导的支持,我叫您一声哥,是因为您看起来年轻!”
画面陡然间分割为二,梁从道看见自己的形象在分割线上扭曲,旗袍国民之风和欧式繁复的裙摆将他绊倒,戴着流云翡翠和戴着蕾丝手套的两双手,左右把他这么一拉,嬉笑着说“你来呀”,清新的江南深巷和奢靡的欧式风情就分裂了他。
林烝的从容里带着狩猎者发现猎物那一瞬间压抑暗藏的欢欣:“梓安兴盛多年,可终究会有走下坡路的那天。”
桑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看着池中争食的鱼只觉得好笑和轻蔑:“说实话,我爸那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但他的确把这个公司撑起来了。”
“去年李董离开梓安,就显露出了下行的苗头。”林烝的声音冷淡,好像他永远都在描述客观事实。
桑野无奈地笑说:“公司起来了,他人也老了。一些以为梓安会走下坡路的人,树还没倒,他们倒是想偷了桃儿先散,像去年那个李骋不就是么?”
“人才流失、后继乏力,现在房地产市场进入低迷时期,今年他们尚且拿得出钱来,谁又能保证明年、后年呢?建设泉镇,所需并非朝夕。”林烝的手指轻轻敲在座椅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年轻人的锋芒内敛,偶然展现的时候又锐利。
“有些人就等着看梓安的笑话,”桑野冲梁从道眨了眨眼睛,“可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梁从道从噩梦里惊醒,那种撕扯的感觉好像从梦境传到现实,让他的胸腹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年纪已经大了,服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现自己老去的时刻,往往是从小辈眼里看见了自己。
在你小的时候你长大了,会有更小的小不点来管你叫哥哥姐姐;在你二十来岁,熟稔了三四年时光,坐在去往大三大四的火车上,就开始会有阿姨们带着她们的孩子说:“来,给叔叔阿姨问好。”
参加了工作,在工作里消磨生活的激情、求知的欲望,时间把你打磨成一块不起眼的卵石就这么扔在河床,直到你颓颓老矣。而后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你看见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野心和热情,看见他们的傲慢和自信,和自己对比下来,就他妈的是个噩梦。
有潜力的年轻人让人觉得可怕。
梁从道记得那时候他问过林烝一个问题:“李董走了,梓安的少东家来了,林老板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烝冷淡的眼神斜斜瞥向他,带了些玩味,说的话却十分不留情面,舌尖一抵上齿,轻轻吐出两个字:“纨绔。”
“哦?你问林烝?他啊——他算什么,”桑野低声笑了笑,“文痞。”
巩文彦的眼睛时常透露着精明的锐利,这种锐利让他身价千万,但也同样是这种锐利,让他在桑野面前不值一提。
再次看见巩文彦的时候,桑野下意识对比了一下之前和林烝见面时候,林烝眼睛里的锐利。
不一样。
巩文彦的眼睛太世俗了,没有那种清冷的孤傲,还带着一点小聪明。惯用小聪明的人往往格局不大。
还是林烝比较有意思一些,他和梁从道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并不完全冷淡,他仍持有待人接物的体贴和绅士。可就是莫名的,桑野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和自己同样的不屑。
那种不屑一顾的傲慢,带有戏剧色彩的夸张,让人沉迷于这场演出,当演员和角色融合,你看见的表演超越艺术变成灵魂,而他不屑于落幕,也不屑于你的鼓掌。
他不为了任何人的赞扬而表演,因为他出演的就是真实的自己。
真实。
这是一项美德。
真实的东西不一定美好,但往往让人沉迷。
桑野在他胡乱的大学时代发表过乱七八糟的言论,甚至花上整晚的时间和一帮疯子们讨论“为什么在青少年时期叛逆少年和学霸更得到同龄人的青睐”。
最后他在晨曦微露的时候迷蒙地眨了眨眼睛,一群喝醉了酒的小伙伴横七竖八,还有人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桑野看向光蒙蒙的落地窗外,靠在圈椅里浑身僵硬酸软,他向阳光伸出手去,心里突然想到一个解释和答案——“这样的真实谁不爱呢?”
那些热切的生命,那些渺小如蜉蝣,在宇宙之间存活,百年也不过朝夕的生命,却这么执着又真实地证明着自己存在过。
叫他怎么能停下欣赏的眼睛,叫他怎么能不爱呢?
那些真实的灵魂是他的营养剂,是他像幽灵一样漂泊的旅途里,一个又一个的港湾。
可惜没有一个,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停下脚步,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生出眷恋。
他的真实就是自由。
他的真实没谁会爱。
他对于爱情并无抵触,他抵触的是恋爱之后,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
那些换位思考,那些为了对方所作出的改变,一旦承担在肩,就变成了压力。并非桑野会怕承担压力,他厌恶的是失去自我。
但这又的确是一个很微妙的话题:当你自愿为了某个人做出不同以往的改变的时候,你的选择仍旧是“你”的选择,你的行为仍旧是“你”的行为,那么改变之后的“你”,还是“你”吗?
禅语道:“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
桑野听他母亲给自己讲这些故事道理的时候就在想,所以你当年爱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他忠于爱情瞬间的真实,却对此后的一切抱有怀疑态度,他该忠于的是爱情还是人?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生老病死,贫穷还是富有,我都爱你。”
誓言都是放屁。
巩文彦邀他钓鱼,桑野兴致缺缺,来是来了,撑了把伞杵在地上,渔夫帽往脸上一遮就开始打盹。他鱼篓里的鱼都是叶小如给钓的,叶小如完全不会钓鱼,三米五的塘她用四米长的线,能钓上鱼来才奇怪,没勾上塘底的泥鞋就算不错。
鱼塘老乡给她调过鱼线长度这才有咬钩的,叶小如大惊小怪性子有些急躁,最后鱼篓里也就可怜巴巴三条小草鱼,有一条大点儿的,还是巩文彦看不下去,偷偷匀给她的。
吃鱼的时候桑野倒是醒了,口舌欢愉他总要上场。
桌上闲谈,巩文彦调侃他他也不太有所谓,只说:“权当来放假,不然我哪愿意在公司呆着?跟小学生在爸爸妈妈眼皮子底下写作业一样。”
巩文彦被他逗得发笑,而后说:“泉镇的山上有山泉瀑布,流到山脚汇成一片,那里的鱼可都是野生的,尤其是黄丫头,格外鲜美。我听说林老板和市政的公子有约,往那边去钓鱼,不知道桑总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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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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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钓鱼,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国内外的饮食习惯大相径庭,苏河的辣子让桑野喉咙干渴得有些疼,可他明明记得小时候他最爱吃辣,本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胃口,每天晚上和傅知非一起轮遍烧烤摊。
桑野只尝了两三口剁椒鱼头就吃不下去,改筷去挟清蒸的那份。
巩文彦笑说:“钓鱼钓鱼,说不定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嘁——我是他林烝想钓就能钓上的吗?我是他们钓不上的金龟婿!”桑野朝巩文彦眨眨眼睛,“行啦,彦哥你还和我拐什么弯,有事儿不能直说,非要人猜?市政家的公子找我钓鱼做什么,我又不会。”
巩文彦略有惊讶地夸了声“聪明”,又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是许卿找你,怎么不猜是林烝呢?”
“一来林烝就根本不会找我,二来么,他要真找我,就不会通过你搭棋了,”桑野笑容里带了几分不正经,“他不亲自上门喊我一声哥哥,怎么请得动我?”
巩文彦笑着摇摇头,十分无奈:“你呀……”
谈到市政的那位许卿,巩文彦可有得话说:“我和许卿有点交情,他是发改委的人,发展规划处的处长,许市长的侄儿。”
桑野眼睛一眯,注意到一个细节:一般在聊到关系户的时候,下意识的会先说人际关系再说岗位,巩文彦却先提到了许卿的职位,可见这人并不是纯粹的空降兵,至少在巩文彦的潜意识里表露出来的,先是对许卿本人的认可,再是他的身份。
桑野笑了笑:“这位许处怕不又是苏河的一位‘青年才俊’?我可好惶恐啊,他找我做什么?”
巩文彦愣了一下才说:“是,许卿是挺有能耐的,找你做什么我可真不太能懂他的心思,他塞给我的话,就是说单纯邀你见个面,让我先来探探口风。”
桑野吃得不多,一时贪辣让他的胃有些不好受,闻言也就轻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夸:“彦哥为人好,和谁都玩得好。”
巩文彦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们在农家乐的包间,这边服务也就那样,不太上心的那种,但胜在饭菜味道的确好,纯天然无污染。桑野拨楞着碗筷,叫叶小如给他添碗饭来,叶小如闷头只当自己什么没听见,应一声就出去了。
桑野这才问:“哎,彦哥,我发现梓安去年发生的事情还挺多?年初的时候李董事走了,年末的时候方弦也走了。当然,和李总比起来,方弦那就只是个小事。我听说彦哥和李总交情还不错?这事儿难道有什么内情?”
巩文彦干笑了一下:“这能有什么?李总现在都移民去澳洲了,当时他刚有小女儿,估计是无心工作吧。”
叶小如慢吞吞地回来了,桑野也没执着多问,笑着和巩文彦一磕酒杯。农家乐里不喝红酒洋酒,啤的桑野又嫌弃口感不好,他们喝的是老乡酿的米酒,从去年九月九存到现在,兑了水都香醇得很。也烈得很。
三杯下肚,桑野皱了皱眉头。
市政发改委的处长邀他钓鱼,他肯定是要去的,不管谁来邀请他都得去,许卿偏偏走了巩文彦这条线。
这样的动作有些意味深长,许卿并不仅仅是通过朋友来接触他,也还告知了他一个事实,巩文彦的房地产顾问有限公司虽然明面上看和梓安还是合作关系,但实际上很有可能就倒戈了。
梓安不仅面对外患,还有内忧。
老股东李骋的离开和新星人才方弦的离开,都在动摇梓安的根基。
然而目前还没有个原因。
桑野在回市区的路上靠在后座上捏了捏鼻梁,闭眼小憩,眉头有点紧。
这么一来也能看出,这位年轻的处长也是在隐晦地向他示好,然而桑野想不明白理由。
他今天没带司机,开车的是叶小如,小姑娘开车技术还行,就是慢了点,但总比莫得感情的马路女杀手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