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事,你这三不靠的,公司里的事情你又不管,”桑野牛嚼牡丹一样喝完了茶,往红木沙发里一靠,“源盛来了位新股东,我就和你说个这个,说了你也不管。”
傅知非问:“谁?”
“你猜?”
“滚。”
桑野:“……”
桑野从沙发靠背里抬起头来看着傅知非,又把脑袋落回去:“你这人也太无趣了。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傅知非细细地品茶,他知道桑野就这性子,你越好奇,他越来劲。
桑野看着傅知非半天,颇为无趣地说:“是林烝。”
傅知非老神在在喝了口茶没说话。
桑野有些抓狂:“我的天你怎么会这么无聊,你是不是下一句还要问我‘林烝是谁’?”
傅知非从善如流:“林烝是谁?”
桑野:“……你不是吧爸爸,是不是画画画傻了,怎么一点行情都不晓得,好歹你也是我们源盛的老总之一啊!你知不知道源盛做的是房地产不是零售开发?”
傅知非笑他:“狗儿子真够傻的。”
桑野把脸一遮,不愿理他了。
傅知非哪会真不知道林烝是哪个,但他也觉得奇怪:“你怎么好好的,会让林烝入股?嘉南不是梓安的对家么?”
“就是对家才让他入股,”桑野懒懒地说,“你知道桑秦打什么主意?他看中我手上有十几个亿,还想都吞了,你说好不好笑。”
傅知非也惊讶了,但他是拧着眉头惊讶的:“这么多钱。”
“嗯哼,你桑大爷赚钱方面还是很有一套,比那劳什子桑秦厉害多了,跟着爸爸混准没有错,”桑野坐起身来拍拍傅知非的肩,“看在你的钱全交给我投资打理的份上,叫爹。”
“滚开,”傅知非笑骂着拨开他的手,“交给你投资打理,四六分成了的,这就想占我便宜,你倒是想得好。”
桑野说:“我呸吧傅知非,你那点钱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和你分成你还觉得亏了?”
傅知非:“那倒没有。你顶多算我叔。”
桑野笑了半天。
傅知非又问他:“狗儿子,你那些钱是怎么回事?你舅舅那里拿的?”
“什么呀!别小瞧人好不好,当然是我自己赚的!”桑野骄傲地说,“除了法国的投资行,前几年我还去挖了比特币,你的钱也被我扔了一部分进去买矿机。”
傅知非:“……”
“10年的时候1枚比特币约为0.25美分,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就开始买卖这劳什子虚拟货币,这么些年下来,经手量也有十万,去年比特币涨到了原本的400万倍,我手上的比特币全卖了,”桑野笑说,“你算算,多少钱?”
傅知非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还不包括我中间倒买倒卖矿机的钱呢,加起这些来也就是我的零花。毕竟不是什么靠谱的玩意儿,我就买着玩玩。”桑野说。
非常的嘚瑟讨打。
傅知非耸了耸肩:“那你回国这是做什么?欢迎加入炒房团?”
桑野笑道:“什么呀,笑死我了。我是想扳倒桑秦,用钱砸快是快,可那不是没意思么?”
“所以你准备和林烝合作?”
“现成的刀子我不用,难道去肉搏吗?那也太蠢了。”桑野说。
傅知非不管这些商业上的事,桑野说的那么多钱在他脑海里也就赞叹一下,隔壁邻居家的哭包长大了,能耐了,不是个弟弟了。
实际上金额太过离谱,离现实生活里的消费水平差距太大,那么多的钱说出来,傅知非其实也没个感觉,就是个数字。
他向来走的是弱水三千饮一瓢,物质世界太丰富,他也就取己所需就好。
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希望桑野能有点分寸,毕竟这人太野了,怕他闹出事儿来,不好收尾。
“源盛的事情,是个什么意思?”傅知非问,“你打算怎么和林烝合作?”
桑野微微眯起桃花眼,笑的时候眼睛一勾,桃花眼里朦朦胧胧的不干不净,像一汪溺人的水,凶兽以此当幻象。
傅知非下意识地不太喜欢他这样,皱了皱眉。
桑野说:“桑秦想从我手里借钱去争地,还有以前的一些亏空项目要填补,绵山的地是敲开泉镇的一块敲门砖,我能让他那么容易拿到手吗?当然不能。何况绵山上的地梓安原本就没什么竞争力,要不是我回国了告诉桑秦我有十几个亿,他早焦头烂额了,还能坐在会议室里挺直腰板?他放屁。林烝那边早和许市长的侄子暗度陈仓,准备把绵山上的温泉别苑给生吞了。”
傅知非这回听明白了:“你和林烝合作是为了绵山。可林烝怎么就愿意和你合作?”
“怎么不愿意,”桑野嗤笑说,“我一和桑秦说我有钱,他那边立刻就抬了林烝的价,许市长侄子那边的关系还没来得及走,被桑秦摆了一道。林烝只中意绵山,泉镇其他的地方他不要,市里老城区改造才是嘉南的重头戏,他那边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事情就要被耽误,和我合作既省了他的钱,又省了他的力,他还知道我和桑秦不对付,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那你呢?”傅知非看着桑野,“你是怎么想的?”
“合作只是暂时的,”桑野双腿交叠,坐姿很是优雅,“桑秦绵山的地要归苏河源盛,桑秦要我投进去的钱也会吞掉梓安大部分的股份,再等一份遗嘱公证……套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凉了,该叫老狐狸破产了。”
傅知非拧着眉头,最后只说:“你有分寸就好。”
桑野笑了笑:“我倒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可笑的是梓安这么大一个企业,占了将近苏河百分之八十的房地产市场份额,居然会出现几千万的资金问题,你觉得没分寸的会是谁?”
傅知非隐隐有些担忧:“阿野,有时候,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会后悔的。”
桑野问他:“哦,那我傅姨撺掇你去相亲结婚,你和她闹掰了,你后悔吗?”
傅知非沉默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茶水凉了,小炉重新加热,冒出细热的气泡。
“两年多前……我救了一个小孩,”傅知非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时候就觉得,和生死一比,什么都不算事……我不后悔不去相亲,只是多少有点后悔,姥姥在世的时候,我应该……应该和她直说的,这样也不会让老人家有遗憾地走。”
桑野淡淡说:“傅阿婆心脏动了两次手术,换了谁敢说……谁又能确定说了之后她不会更‘伤心’?”
傅知非自嘲一笑:“也是。”
小狗子在傅知非脚边上扒拉两下摊开肚皮要摸。
桑野转过话题逗那小狗,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唔……叫月月,白白的,像团月亮。”傅知非说。
桑野笑:“长毛的月亮?那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傅知非看着桑野特别坏地去揪小月月的尾巴,惹得小狗嗷嗷直叫唤,他抱过小狗催促桑野说:“还有事没有?没有事就退朝了,我还幅画没画完。”
“啧,这逐客令下得,真讨厌,”桑野瞪他,“你怎么这么无趣的,天天就知道画画,别的一点乐子都没有。”
他管傅知非身上瞟了一眼,踢傅知非的手说骚话:“你这是如来佛的五指山吧,压坏了孙猴子等五百年后的金蝉童子呢?别说五百年了,我看五年之后你那儿就秃了,非得压出病来,到时候不举还是小事,说不定还会被……”
傅知非被他的骚话说得发躁:“没事快滚!”
傅老师手劲儿还挺大,拎了桑野后脖颈就往另一边的房子里提溜。
“哎哎哎!爸爸!”桑野喊道,“有事有事!真的还有事!”
他已经被傅知非扔到了房门口,傅知非的眼角些微往下,看起来厌世又嘲讽,发脾气的时候看得怪凶的:“还有什么事?”
“呃……”桑野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钱挂在我那儿今年分红大概有……”
“随便你,”傅知非打断他说,“我无所谓这个。”
桑野又说:“那苏河源盛那边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傅知非把他推出门外。
“等等等等!别关门!”桑野最后挠了下自己的鼻子,“那什么,我真有件事要问你,认真的!”
傅知非抬眼看他,也挺认真。
“你觉得……呃……”桑野咽了口口水,“你觉得一个攻……一个1……”
傅知非拧起眉头,不知道他支支吾吾要说什么。
桑野把眼一闭把心一横:“你觉得一个1,有可能哪天就变成0了么?纯1!笔直笔直的1!”
傅知非目带怀疑地看着桑野,最后把门一拍,竟是生气了:“滚!”
“卧槽?”桑野被拍了一鼻子灰,半天没想明白,在门口转了半天想乘电梯下楼又他妈觉得好委屈好冤枉,他没想出个傅知非这么对他的理由来,好歹他们也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吧!
忽然桑野灵光一闪,瞳孔睁大回头狂拍傅知非的房门:“卧槽!狗儿子!爸爸真的不是想要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是他要被睡了!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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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野重新坐回了傅知非家里,瘫在沙发上像一条咸鱼。
傅知非最见不得他着没骨头的模样, 可一想到刚才桑野的“坦白”, 又多少觉得好笑和幸灾乐祸。
桑野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狗儿子你今天要敢笑出来这一声你就完蛋了,咱俩就绝交吧,没得话讲。我要把你的投资的钱全部私吞!全部!让你当个穷光蛋去!”
傅知非对他的孩子气感到颇为无奈, 某些方面来看桑野又还是那个三五岁挂鼻涕的小孩儿, 孩子气。
傅知非:“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 怎么想也就都只是一个想法, 还真能把屁股贡献出去吗!”桑野无力道,“哎,你说,同是1,你就真不会……啊,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掘自己‘产品多样化’的一面吗?”
傅知非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还是幸灾乐祸, 桑野这骚野的, 居然也能碰见个能管教他的,真是……天道好轮回。
桑野看着傅知非摇头, 颓然地用手遮住了脸,哀叹:“难道我还真要变成个蛋蛋吗?”
傅知非觉得不太能理解:“你是和他来真的还是像你以前那样玩?”
“当然不来真的!”桑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和他来真的!就是因为不来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才觉得……卧槽, 我这屁股卖得不值!”
傅知非无语,桑野之前高谈阔论要怎么整垮桑秦的时候有多自信,现在他就有多颓靡。
想了想,傅老师还是劝说:“我之前就和你讲了,别那样玩,早晚有一天要栽。你要不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别去追求什么型号刺激,不愿意就算了,认认真真谈个恋爱。”
桑野啧啧嘴,仰头看着傅知非家的天花板,眼神空洞洞的又聚起一点光亮:“小非,你不懂,咱们不一样。”
“是,桑老板长大了,不是哭鼻子的跟屁虫了,赚得钱多了,有去玩的水平,”傅知非这话说得不太留情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手上的钱来来去去还有个‘千金散尽还复来’,人的情感精力是有限的,这就像一杯茶,煮头道是涩的,第二道是香的,第三道是醇的,第四第五次再过水,就淡了老了。”
桑野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可他说:“你觉得我会听?”
傅知非叹了口气。
“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们不一样,”桑野认真说,“你家有爹妈教养,有哥哥当榜样,虽然你现在没和他们和好,但你有教养。”
“我没有,”桑野说,“小时候是当了几年跟屁虫,可在国外的那段时间里,我没有。我看到的不是父母恩爱,不是傅姨希望在你身上看到的那样的家庭圆满。我没什么教养,也没什么喝茶品茗的风雅,世俗、拜金、利益熏心、睚眦必报,就我这样……呵,你觉得我该谈一场什么样的‘正经恋爱’?”
“阿野……”傅知非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你自己。”
“这就是事实,”桑野淡淡说,“我妈谈的恋爱够正经吧,她对于爱情啊、家庭啊,有深切高远的追求,可最后呢?”
傅知非说:“你把事情看得太绝对了,世上的夫妻也还是恩爱多。”
桑野:“可是我一场也没看见。”
傅知非:“……”
“也不会有谁会真的因为‘我’是‘我’,所以和我在一起。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最后都离开了,因为他们觉得我做作过头演戏过分,接受不了。”
桑野又抽出根烟来想抽,小狗子突然趴上他的小腿,桑野用手指往它脑袋上戳了下,最后没点烟,咬在齿间过瘾。
傅知非:“那你和林烝,就打算这么不明不白的……混着?”
“我和林烝……”桑野咬了下烟蒂,“这种感觉有点微妙。他怎么说,和以前的小情儿相比,要可爱一点。他不是来贪财的,也不是来求爱的。不是包养也不是想勾着我谈恋爱,我们比较像一路人。”
傅知非虽然是个同,但他思维里仍旧含蓄内敛,不能接受桑野这样情爱分离的态度和做法,以至于他听了桑野的描述后都有些想笑,嗤问说:“情人?”
“啊,情人,”桑野笑起来,“情人关系,比炮友更铁,比恋爱更野,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