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可颂顿了一下,他被卫静临这一通抢白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说错了卫静临,”卫可颂淡淡地道:“我和你不同,我不肯开口说你恨我,是因为你要我承认的不是事实,你本来就不恨我,我为什么要承认你恨我。”
卫可颂静了一下,他缓缓吐气:“哥,如果我当初那样做对你不好,我道歉,但,”他的眼眶有点泛红:“卫静临,如果我真的困住了你,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你是我哥,我不想你走,所以我不承认。”
卫可颂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泣音:“如果最后我做错了我道歉,但你不能这么说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折磨你,我真心希望你好,我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你,我没有撒谎的。”
卫静临沉寂地宛如一尊冷冰冰的雕像,似乎过了很久才动弹,他用力收紧怀里的用手捂住脸憋住不要自己哭出声的卫可颂,像是反问,又像是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问:“你真的不想折磨我?”
他声音低哑:“你不恨我吗?”
卫可颂一边哭得呜呜呜的,一边破口大骂:“折磨你个屁,老子对你还不够好吗!恨啊!我他妈恨死你了!恨不得你今天就破产!”
卫静临追问道:“我对你父亲,对你都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恨我?”
卫可颂凶巴巴地擦眼泪,一巴掌拍开他哥靠近的脸:“谁说我不恨了!我恨不得你今天就倾家荡产,酒精中毒,大脑偏瘫!”
卫静临的头抵在卫可颂的单薄的胸膛上,忽然就放软了语气:“我觉得你说的东西我都快了,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吧。你走之后我就开始失眠,要躺在你之前睡过的房间里才能勉强合一会儿眼睛,而且半夜经常心悸惊醒。”
卫可颂还在掉眼泪呢,闻言冷哼一声:“活该,现世报。”
卫静临的下巴搁在卫可颂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嗯,是我活该,我睡不着就开始换房子,一直换到了这个地方,在见到你的第一个晚上,我开始能睡觉了。”
卫可颂一愣。
卫静临声音又沉又静,带着一点快要压抑不住的热意:“对,我承认我卑劣下流不折手段,我不想你离开这里,我能从窗户里看到你,回来的时候能从便利店看到你,你就在我的周围,我想困住你。“
卫静临:”你不再能像之前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没有钱,也不能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在酒吧玩到半夜,然后睡到日上三竿,我吃早饭的时候都见不到你,睡觉前也见不到你,每天能看到关于你的唯一消息,就是你的花边消息。”
“我一直想要因为恨所以去困住你,”卫静临的声音很轻:“但我后来发现,好像不能够这样。”
自欺欺人的恨下面,困住他自己的,是对另一个人无法掩饰的爱意。
卫静临闭了闭眼睛,他突然想到了很小的时候,他奶奶去世之前的事情。
卫静临的奶奶死活不愿意在医院里面呆着,一定要拖着自己苟延残喘的身体出来。
他奶奶原本是一个还很和蔼的老奶奶,但同时失去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她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了,嘴角流着诞液,目光空洞而涣散地躺在床上,只有上半身能动,平时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尸体,偶尔在卫静临靠近给她翻身体和喂饭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反应。
这点仅有的反应,也就是刻薄又恶毒地咒骂卫静临这个马上就要被接走的白眼狼。
“你就是贪图别人家的荣华富贵,你知道你爸爸妈妈跳楼,就是为了逼那个有钱人拿钱出来供你读书吗?!现在倒是好了,你爸爸妈妈为你连命都赔上了,你还去认这个一分钱都没有掏出来的黑心肠的人当爹,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卫静临一开始还会解释,说自己是因为没有钱给她看病才会同意卫父的提议,但卫奶奶根本不听,卫静临渐渐也就麻木地仍由她打骂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奶奶死前。
或许人在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都是会有预感的,卫奶奶在死前又问了一遍卫静临,如果卫父来接他,会不会和卫父走。
卫静临回答的是不会。
但卫奶奶还是不相信,但她太虚弱了,除了能挪动上半身动一下根本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如果卫父要来接走卫静临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她想了一个法子。
卫奶奶借着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点力气敲昏了回来给她喂药的小卫静临,然后把房子反锁了,把所有的钥匙都吞了下去,才心满意足地咽了气。
卫静临和他奶奶的尸体在这个偏僻的乡村房子里一起待了一个多星期。
房子里有米有菜,卫静临可以自己做,饿不死。
他就一遍麻木地咀嚼,一遍看着他奶奶尸体腐化,僵硬,然后长出尸斑,最后生蛆。
等到一个星期后,小卫静临已经不再进食了,房间里有食物但他不再吃了。
他拍打过房门,也大喊大叫过求救,嗓子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声音了。
卫奶奶的尸体腐臭的味道已经臭气熏天,而卫静临就坐在卫奶奶的床边,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这具被虫子吭噬的全目全非的尸体。
卫静临蜷缩起来,他在等着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奶奶的目的就是这样的,只有死掉的孙子是绝对不可能被接走的,只能葬入方家的祖坟。
卫静临在心里和自己说,就这样吧,就随了奶奶的心愿死在这里吧。
他不可能被救了。
卫静临放缓了呼吸的频率,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再见到卫可颂时候的场景。
封闭的门从外面被砸开,除去腐肉之外的味道第一次跃入卫静临的嗅觉里,背着书包的小孩子眼神天真明媚,被发现尸体的惊恐大人挡在背后,卫可颂还贼头贼脑地从裤腿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和他打招呼。
“来接你了,”卫可颂有点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小书包:“这次给你带了我爱吃的零食!”
卫静临猛地张开了眼睛,他又收紧了一点自己的手,死死地抱住这个当年的小孩。
他怎么敢不恨卫可颂。
如果不恨,卫静临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可能会像当初的卫奶奶一样,把卫可颂锁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中,陪他一起腐烂到地狱里,都不会松手放他走。
因为他卫静临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啊。
唯一能控制他的人卫父走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做任何事情。
卫静临拥有权力,势力,财力,而卫可颂什么都没有,他本可以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为所欲为。
但是卫静临下不了手。
卫可颂不爱他,卫可颂喊他哥哥,对他好,给他自己有的一切,但卫可颂不爱他。
卫可颂能给他的只有喜欢,纯真又干净的,弟弟对哥哥毫无保留的喜欢,这种喜欢就像是温度逐渐上升的铁块,一开始轻而易举地把快要冻死的他救回来,然后温度越发高涨,又慢慢地吞噬融化掉他的心脏。
他每次看到卫可颂看他的眼神,都会被烫得血肉模糊,卫静临害怕起了自己,他的心底住着一头被铁链困住的猛兽,时时刻刻都在对他嘶吼咆哮着:把卫可颂锁起来!把他关在只有你能看到的地方里!!
卫静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有汹涌的情感汇聚成一股围在他脖子上的绳索。
他站在扶梯上对卫可颂说你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三样东西的时候,卫可颂伤心又倔强地仰头看他,卫静临放在扶梯上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他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冷静,卫静临堪称残酷地告诉自己,卫可颂必须要走。
你对他不能当一个哥哥,那就在他发现你是个禽兽之前让他走。
第57章
你对他不能当一个哥哥, 那就在他发现你是个禽兽之前让他走。
卫静临强迫自己逼走了卫可颂。
“卫可颂, 我本来不准备见你父亲的, 但你父亲说是商量和你有关的事情,于是我答应了。”
卫静临说道:“我在你父亲出国之前曾经和他见过一面,我和他打了一个赌。”
“这个赌。”卫静临道:“我本以为我是可以赢的。”
卫静临静静地看卫可颂”
卫可颂的心跳越来越快,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知道卫父抛下他逃离海外之后的真相了。
卫可颂紧张到有点磕巴了:“你和我爸,打,打了什么赌?”
卫静临靠在卫可颂的肩头, 安静地侧过脸看他:“卫家破产的确和我有关,但以你的水平看不出来也很正常——卫家不需要我动手,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父亲是个有一分机会都会反咬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反抗余力,也不会走得那么干脆。”
卫静临的语气很疲倦,他靠在卫可颂的怀里深呼吸:“他身上牵扯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不跑到国外去吸引注意力,然后把你弄到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要不然根本保不住你, 走之前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卫可颂缩在他哥怀里, 他从卫静临这个慢慢地对他耐心说话的感觉, 和卫静临密不透风地把他抱在怀里的姿势里找到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卫可颂放松下来:“赌约的内容是什么?”
卫静临静了很久,才哑声道:“…….如果我能忍住三个月不触碰你,我就能得到和你的婚约,我本来都快要赢了,只剩一个星期了, 婚契书我都收到了……”
卫可颂在上周的时候突然被封荼接走,搬离了这个小出租屋,卫静临失控地参加了节目,从封荼手中强制地抢走了卫可颂的匹配权。
卫可颂惊悚又震撼,脸上表情一片空白。
卫静临揉着额角道:“我输掉了这个赌约,但是婚契你父亲提前寄过来了,所以我已经签字了。”
卫总倒是一如既往地不肯吃亏,现在是婚契也签了,综艺里匹配也和卫可颂匹配了,该占的便宜倒是一个不落地全占完了。
卫可颂脑子里面还在理卫父答应和卫静临打这个赌的逻辑,他有点不自在地想从他哥的身下挣扎出来:“不是…..你为什么要和我爹赌这个?”
而且看样子你还挺想要这婚契的,我爹脑子可能也是进水了,居然拿他的婚契来开玩笑,卫可颂又是费解又是起鸡皮疙瘩。
他虽然是个gay,卫静临的确也是个万里挑一的优质对象,卫可颂之前在圈内爆出性向的时候,的确也有不少人在调侃卫静临是不是卫可颂的童养夫。
但卫可颂真对他哥没这方面的想法。
卫卫静临平静地看着卫可颂,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反问卫可颂:“你说为什么,卫可颂,你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社会和法律都允许我和你结合,我拥有和你的婚契,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卫可颂又惊又呆,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等等,不是,我们国家虽然允许我和你结婚,不对,”卫可颂急得抓耳挠晒:“操,我们可以结婚,但是哥,没这个必要啊?!”
卫可颂疯狂上火,说话都要咬到舌头了:“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啊?!不是,你为什么要和我爸打这个赌啊?!”
卫静临缓缓抬眸,他的目光里透出一种很兽性的侵略性:“因为我输掉赌约的话,你父亲要求我一辈子都不许靠近你,可颂,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你的父亲这么恨我,这么讨厌你对我好,为什么你成年之后一定要求你和我决裂,可颂,你知道你父亲最厌恶我什么吗?”
卫静临的语速很慢,肘部撑在沙发上往上前进靠近卫可颂,领带被他漫不经心地扯开,能看到喉结上下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卫静临的吐息带着熏人的酒气。
卫可颂闻得有点晕乎又有点害怕,他开始往后退:“哥,为什么?”
卫静临仿佛被这个地步都还不明白的卫可颂逗笑了,他的眼神突兀地犀利起来,眼眶发红又隐隐透着几分偏执的疯狂。
卫静临一只手卡住卫可颂的双手,把他固定在沙发上不动弹,低头面无表情地靠近紧张的卫可颂,声音凶狠:“可颂,当然是因为你的好父亲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不纯,我想要卫氏不过只是一个幌子,卫可颂,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愚蠢又毫无自觉性的人。”
卫静临的眼眶发红:“这个人把我从地狱里带出来,又把我推入另外一个地狱,但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会结束的,他会让我上天堂,他靠近我,抱着我,对我笑为我哭,不肯恨我也不肯让我承认我恨他,逼我只能爱他,爱他爱到快要把他一起拖入地狱。”
卫静临掐住卫可颂的下巴,他居高临下地漠然道:“卫可颂,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卫可颂终于惊恐地挣扎起来了,他慌张地想要打开卫静临的手,声音都带了哭腔了:“哥,哥你酒还没醒,你冷静一点……”
卫静临半阖着眼睛叹息:“可颂,我已经够冷静了,我冷静地一步一步谋划到现在,冷静地约束自己给你正常人的生活,我快要疯了可颂,你知道看到你和封荼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褚明洲,封荼,穆星,顾飞白,你什么时候能看一下我,”卫静临语气晦暗:“我真想,真想一个一个杀了这些被你喜欢过的人,你给褚明洲拖一整箱的木头,为了封荼求别人写剧本,送给穆星一整个俱乐部,让顾飞白这个当初背叛卫方强的安然无恙地出国读书,但我呢,可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