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装乖[现代耽美]——BY:时有幸

作者:时有幸  录入:11-26

  在被他爸喝醉酒推下楼梯的那刻,他是发自内心地以为自己要死了,隔壁报警的邻居,还有被他的伤口吓得尖叫出声的小女孩,大概全在那刹那,觉得他会死。
  可时隔几个月,他不但没死,此时还好好地在外地读着大学,要说缺的,他只是缺了一只眼睛。
  厉害这个词不是特别合适,他爸的说法或许更贴切,就是命贱。
  乌云般无法避开的穷困潦倒,日复一日不会改变的殴打辱骂,捂住耳朵也能从指缝里漏进来的窃窃私语,还有难以治愈的顽固病根,诸如此类,全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还是活得好好的,依旧喘着气。
  “欸,你眼睛伤口不会发炎吧?”同伴问,“我看你眼罩都湿了。”
  苏未的出神被打断,他摇头:“没事的。”
  伤疤连结的痂都慢慢褪完,留下了淡粉红的痕迹,就是眼睛有点问题,看不清东西,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
  不管疤痕变得怎么样,本就排斥露出伤口的他经过纪映那件事,是再也不愿意把眼罩摘下来了。
  “多多注意比较好,看你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同伴和他说,“一点也不着急。”
  苏未笑了笑:“好的。”
  晚上收工时,裤子和鞋在不知不觉中干了,捏一把的话,还有点潮。再次淋雨,他一回生二回熟,硬着头皮撑伞前行。
  寝室楼前积了很大的水坑,有人踩在临时搭起来的砖块上走路,苏未排队等在那里。
  倒霉的是,他的伞过于脆弱,一阵大风吹得所有人头发凌乱,把他的伞直接给吹折了,松松垮垮地垂落着,再也挡不住风雨。
  苏未不由窘迫,手忙脚乱地尝试做一些修补,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把伞偏向于他。
  这回,他把对方认出来了:“陈从今?”
  “好巧。”陈从今笑道。
  笑意里没有轻蔑,是很让人舒服的表情。苏未微微放松下来,说:“嗯,我刚下班回来。”
  陈从今看他,提醒了一句:“靠过来点。”
  苏未以为是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面,害得陈从今被淋湿了,急忙缩过去了点,道歉:“不好意思。”
  陈从今道:“什么?我是觉得你太瘦了。”
  苏未不明白,抬头看他:“嗯?”
  自己的头发被打湿,衣服又皱又潮,十分狼狈,陈从今则神态自若,举止从容,连鞋面都是干净的。
  自己像在出逃,而陈从今像在赶赴舞会。他无来由地想着。
  陈从今道:“离得那么远,你万一被大风吹跑了,我怎样才能拉住你?”
  

第24章
  明明两个人的距离没有近到贴在一起,苏未还是觉得慌乱, 他搞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对方是个男生, 照理来讲没什么好别扭的。
  他遗憾自己嘴笨, 接不了陈从今的话, 只能干巴巴地回复:“没那么瘦。”
  “你住在哪一幢?”陈从今说, “雨那么大,我送送你。”
  苏未记得陈从今是医学院的,和自己物院的宿舍隔得很远。他不擅长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正要推拒,陈从今又道:“物院是不是16幢?”
  “你打听我?”苏未诧异。
  陈从今说:“上次见面,你穿了物院的院服。”
  苏未误会了人,忽地无措起来:“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哦,你们的院服是有点丑, 不过你穿了也瞧不出难看。”
  陈从今撑着伞,踩在砖块上往前走, 苏未在他前面, 他伞前倾着,后背湿了一片。他补充:“只会注意你的脸。”
  苏未迟钝道:“眼罩是挺有回头率的。”
  陈从今侧头看他,握紧了伞柄,问:“需不需要我的微信号?说不定我以后会当器材商, 眼罩给你批发价。”
  “不用。”苏未摇摇头, 礼貌又客气。
  如此,陈从今知道了苏未的态度,不继续搭话, 把人送到宿舍楼下。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后背湿透的衣服,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微信好友申请。
  开学没多久,加他好友的人不少,可他心里似有所感,光是听到声音,陈从今就觉得对方是自己有好感的那个人。
  他抓起手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消息,那人在备注上写了:我是苏未。
  苏未没丢掉他的照片。
  通过请求以后,苏未发:谢谢你的伞。
  过了几秒钟,补充:以及你做的奶茶。
  [陈从今]:小心感冒。
  [苏未]:哈哈哈好的,我今天提前喝过药了,应该不会生病的。
  屏幕那边,苏未的神色并没有他语气那般轻松,整个人紧绷着坐在椅子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实在是紧张,他甚至抬手拨弄着自己的眼罩。眼罩弹回去的瞬间,眼睛有点发疼,说明不是完全瞎了。
  [陈从今]:那你早点睡。
  再回一句“晚安”会不会太暧昧了?苏未琢磨着,他认为是的,两个男生互道晚安,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不排斥,也不反感,只是疑惑,原来男生还能流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吗?
  对男性的印象首先起始于父亲,他的父亲是一个遭所有人讨厌的酒鬼,整日游手好闲,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会准时地打开酒瓶,喝到一塌糊涂。
  在苏未的记忆里,他爸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常用在父亲身上的形容词,例如稳重,内敛,还有慈爱,他都没有感受到。
  强大倒是经常体会,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单方面的暴力发泄里。
  父亲带给了他极大的无法摆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身材魁梧的男生朝他抬手,他会恐惧得下意识发抖,再加上外界的冷眼旁观和议论嘲讽,造就了他内向的性格。他不愿意去了解他人,也避免被他人接触得太近。
  原来是可以这么温柔的。
  这几乎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或者说,陈从今在他空白的领域内涂抹上了第一笔。
  看向方饮空荡荡的床位,苏未猛地想起来Coisini这个地方,继而认真地思考起来一个问题。
  抛开性格不提,陈从今朝自己递证件照,为自己泡奶茶,现在给自己撑伞,这好得超乎常理,不像是对普通同学示好时会做出来的事情。
  以此分析,陈从今八成是gay。
  在大学开学前,他都没真正地接触过这个群体。现在,先是差点被自己老乡介绍进gay吧,再是被gay追求,搞得他发蒙。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此并不排斥,更不反感。
  他一边用手指敲书桌,一边想着,陈从今的长相和性格都很完美,不管在哪里,都应该很受欢迎吧?这样的人,追求者肯定非常多。
  打开手机的照明灯,苏未用手指勾着眼罩,露出那只受了伤的眼睛来,瞳孔涣散一片,只能感受到照明灯非常微弱的光线。
  他几乎把照明灯搁在自己眼睛边上,那点光线不变,模模糊糊的。闭上正常的眼睛,他差不多与盲人无异,所见的是一片空茫。
  医生告诉过他,这只眼睛要想治好,过程必然艰难,而且费用高昂,他当时听完就灰心了,对此不抱多大希望。
  他补充,而自己是残缺的。
  ·
  陆青折推门进去的时候,方饮正踮起脚尖拿柜顶的蛋糕,听到开门声,先是整个人凝固住,再扭头对陆青折笑:“你回来得那么快?呃,哈哈哈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想观赏一下蛋糕。”
  “那为什么蛋糕刀叉和碟子都摆在桌上了?”陆青折没信他的鬼话。
  现在按医生的话来讲,方饮只能稍微喝一点水和米汤,连粥都不可以喝,吃蛋糕这也太过分了。
  方饮找借口:“放心,我嚼嚼就吐掉。”
  “碰也不要碰。”陆青折道。
  方饮无趣地甩了甩胳膊,提着自己的吊瓶坐到小沙发上,目光盯着陆青折手上的袋子,好奇:“这是什么?”
  “给你带了几件衣服。”陆青折说,“都很干净,我没有穿过。”
  方饮不用做手术,病号服可穿可不穿。他单手翻了翻袋子,道:“哇哦,你还会穿粉色的卫衣啊,胸口的印花是兔子吗?”
  “我姑妈买的,我没有穿过。”陆青折着重强调后半句。
  彼此之间没什么信任,方饮半信半疑道:“喔。”
  那块蛋糕把他的馋虫勾起来了,护士来给他换吊瓶时,他还积极提意见:“什么时候挂的药水也能选口味,奶青味的,乌龙味的,还有抹茶味的……”
  “A大的高材生去发明一下。”护士和他说。
  方饮说:“我都要挂科了。”
  护士惊讶:“刚开学没多久吧,你就说自己要挂科了?”
  “是呢,要是能转校,我就转了,省得整天担心自己拿不到毕业证书。”方饮在沙发上晃着腿,“我可以去学挖掘机。”
  袋子里还有本书,因为是英语原文版,所以方饮根本没有阅读的兴趣,四处晃悠了会,又躺到床上去,背着圆周率。
  他对数字远比对英语敏感,英语死记硬背也记不住,圆周率被他轻轻松松背到了小数点后几百位,心算速度也很快。
  如果学习方面非要揪出什么优点来充数,这可以算是一个。
  陆青折以绝后患,直接把蛋糕扔掉了。随着一声垃圾桶里进东西的闷响,方饮心想,真浪费,说好的想吃蛋糕呢?骗人的嘛。
  他的病床边上加了一张陪护床,很简易,小得让方饮觉得自己看了都难受,更别提陆青折这个一米八多的个子,估计得缩着睡觉。
  不讲究那么多,晚上,陆青折穿着睡衣,盖上他自己带过来的毯子,睡得毫无抱怨。
  方饮缩在被窝里,默默地惊了。陆青折帮别人给自己递了一颗泡腾片,就贯彻着给自己负责到底的方针,连小破床都愿意挤。
  他在禁食状态,嗓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然而不敢大声咳嗽,怕一咳嗽,陆青折睡着的床就得跟着晃一晃。
  方饮侧睡着,面对着陆青折,背后是窗。外面风雨交加,他窸窸窣窣的,多次调整着自己的睡觉姿势,可惜毫无困意。
  刚入院那会,他是身体虚弱,没有精神,所以睡得多了。今天一整天要么坐着要么躺着,走都没走多少步,现在要他闭眼睡觉,这怎么睡得着。
  “你睡着了吗?”方饮轻轻地问。
  陆青折道:“没有。”
  这床小得让他伸不直腿,在极不舒服的情况下,他也失眠。
  方饮小声说:“现在是十一点半,不算太晚,陪病号聊聊天吧。”
  陆青折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绝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当倾听者的话,勉强够格。他问:“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听着。”
  “听着睡着了怎么办呀?”方饮道。
  陆青折承诺:“我会认真听。”
  “万一睡着了,岂不是浪费我的感情,我已经开始酝酿讲故事的情绪了。”方饮折腾他,“要罚的。”
  “你打算罚什么?”陆青折好奇。
  方饮不假思索道:“罚你到了学校也不可以不理我,不能把我当成陌生人。”
  陆青折解释:“我没有不理你,你也不是我的陌生人。”
  “可你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在我觉得你对我很好,以为我们关系更近了的时候。”方饮说,“我每次都被搞得很晕,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陆青折道。
  方饮歪头:“我让你觉得笨吗?还是觉得不自在?”
  陆青折思考片刻,说:“会突然觉得很危险吧。”
  方饮笑了笑:“危险?难道我是易燃易爆品?”
  “你不是。”陆青折道。他自己是易燃易爆品,方饮是火苗,靠得太近,他总是容易失控,喜怒哀乐全由别人掌控的滋味很危险。
  他转移话题:“你的故事酝酿好了吗?为什么从讲故事变成了采访?”
  “我好奇嘛。”方饮说,“你想听什么故事呢,我有好多想讲,给你听听我和那个小混混一起称霸一方的往事?”
  陆青折可能有小混混PTSD,听到这三个字,迅速裹住了他的毯子:“不用了谢谢,我想我该睡觉了。”
  方饮盯着他看,安静地看了许久,陆青折与他对视,全程没有别的交流。病房里除了仪器运作的响动,就是几乎听不见的各自的呼吸声。
  陆青折忽然说:“你怎么了?”
  下一秒,方饮吸吸鼻子,有点哭腔,不过很快收住了:“没事,就是、就是没事。”
  稍微冷静了一会,他再说:“上次被伤疤痛醒,病房里没人陪我,我就只好自己努力去摁护士铃,不小心把柜子上的鲜花花瓶打翻了,玻璃碎掉的声音好可怕。”
  他身体一直不好,生病至今,陆陆续续在医院折腾了不少时间,住了不少次病房,陆青折其实是第一个陪他过夜的人。
  他去年做了一桩风险极高的开腹手术,他妈妈在外出差,忙得没空来见他一面,他爸爸连人影都找不着。赵禾颐这个讨厌鬼,在他妈妈面前答应得爽快,其实就给自己的协议签了个字。
  而他的好朋友们,都在忙着升学的事情,被家长管得牢牢的。他怕给人添麻烦,就不让他们来,他们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果真没来……
  他没懂自己怎么在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以后,突然矫情起来,本来好好的,被陆青折一问,他就鼻尖发酸。
  好在控制住了,不然在陆青折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这算什么?要陆青折怎么想?该被自己给吓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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