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方饮埋头吃鸡蛋灌饼。
苏未追问:“你是不是恋爱啦?”
“你们俩怎么那么早就来食堂了呢?”纪映远远地向他们挥手,嚎了一嗓子。
注意力被转移,话题就这么中断了。苏未看到纪映,也挥了一下手,纪映自来熟地把自己的包往他们的桌上一放,坐到方饮边上来。
方饮道:“你不睡懒觉?”
“我们班有活动,晚上在郊外别墅搞轰趴。我吃完早饭,帮着几个班干部一起去超市买吃的。”纪映说。
他见方饮打扮得挺惹眼,知道方饮八成是出去约会,不邀请他,邀请苏未:“我房间有个床位空着呢,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方饮道:“去吧去吧,你今天应该不用去打工?别整天窝在寝室里,趁着假期,和大家一起玩嘛。”
苏未来到A市以后,没离开过这块区域,听了还有些心动。纪映见状,急忙出声:“而且我们这边缺人手呢,要买的食材多,坐着等吃的懒胚一大堆,你要是能来,我们能轻松不少。”
忽然想到纪映那边的人,苏未记起来,自己被开玩笑似的掀了眼罩以后,有好几个看过他受伤的眼睛的同学,其中有个女孩子还被他吓到了。
他说:“这次算了吧,我想多休息一下。”
纪映软磨硬泡:“来呀,不要紧的。之前你见过的那几个人,后来提到过你,希望能和你道歉呢。”
苏未道:“已经和你说过没关系了,他们不用再和我道歉。”
“嗐,那就更不用躲了。”纪映说,“咱们都掀篇。”
苏未没能成功推拒,答应下来。他和纪映比方饮更快吃完早饭,在走前,问方饮有没有带寝室钥匙。方饮没摸口袋,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让苏未放心。
出了食堂想回一趟寝室,他这才懵逼地抓抓头发。明明自己昨晚特意把钥匙放在桌上的,认为这样肯定不会遗漏,看来出门时还是忘记拿了。
和陆青折约定好了八点四十分见面,现在是八点十五分,他可以和宿管做个登记,借备用钥匙,但巧的是,陆青折提早到了。
他看到方饮提前到了,说:“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是怎么回事呢?”方饮反问。
陆青折的目光落在方饮的嘴唇上,被自己吻破的那道小伤口已经长好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想编个理由,可他编不出来,他因为即将约会而头昏脑涨,愿意在楼下早早开始等待。
他抿了一下嘴,简洁地做出回复:“着急。”
方饮表现得非常坦然:“我也是,难得没赖床,刚刚和苏未去吃了一顿早饭。”
“你是还要去寝室拿东西吗?”
方饮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忘记戴帽子了。”
现在算是小高峰,进进出出去吃早饭的学生多了起来,电梯估计挤不进去,要自己爬楼梯。陆青折说:“别去了。”
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在方饮的头上。方饮碰了下帽檐,弯起眼睛:“行!”
两人一起去乘了直达公交车,路途有一个多小时。方饮坐在里面,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夹带着几丝凉意,很舒服。
有同样去市区的A大学生注意到他俩,坐在他们的斜对角,手机摆成了奇怪的角度,好像在拍他们。
方饮对此浑然不觉,在见到了某处熟悉的地方时,手在陆青折的腿上拍了一下。
他兴奋地分享着:“这里拐进巷子里有卖卤煮的,味道特别香,一边喝汽水一边吃,再点一叠皮蛋拌豆腐。可惜店面太旧了,空调不太好,夏天得吃出一身汗,适合冬天来。再过几个月,我们一起去那里吧?”
说起吃的,他可太开心了,眼睛仿佛能为此发亮。
距离上次吐血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逐渐不再被病痛震慑,又开始对自己不该吃的食物蠢蠢欲动起来。
陆青折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美食鉴赏心得,与此同时,注意到有人似乎在偷拍,确认真的如此以后,他侧了侧身,挡住了方饮,冷眼瞥向那位同学。
那位同学察觉到了陆青折的抵触,自知失礼,不好意思地向陆青折点点头,不再把镜头对准他们。
“你有在听我说吗?陆青折?”完全处在状况外的方饮道。
陆青折回答他:“听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
方饮道:“我当然不介意。”
“嗯,那你到时候在店里看着我吃。”陆青折一本正经地说。
……合着是不介意这个。
陆青折问:“住院那会儿禁食有多难受,你都忘了?”
方饮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我忘了。”
“医生叮嘱你的,乱吃的后果有多严重,你也忘了?”
方饮硬着头皮点头:“我也忘了。”
见陆青折沉默,他为了显得自己的提议合情合理,补充着:“我有分寸的,只是偶尔吃一次,我好久没吃了。”
他要遵守的忌口不是单纯地避开某种食材,在做完排除法以后,自己能吃的只有那么一点点——粥和清淡的饭菜,连奶茶和碳酸饮料都不可以碰,烧烤和冰淇淋更是天方夜谭。
他只有二十岁,在这大好年纪里,好吃的该畅快吃,好玩的要痛快玩,好看的必须要多看几眼,喜欢一个人的话,爱意会满溢出来。
能戒得掉什么?忍着每日的清汤寡水忍到冬天,是他的极限了。
只要陆青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心,就会同意的。他满怀着期待,这么笃定地想着。
“再说吧。”陆青折道。
方饮从这寥寥三个字里,琢磨出了拒绝的意思:“……”
约会刚起了个头,连海洋馆的门都没进,方饮开始不高兴了。
他倍感扫兴委屈,心说陆青折这个男的怎么回事,正在当自己最喜欢的人,要去吃自己最喜欢的菜,让自己在旁边看着。
什么人啊这是?那么冷酷无情!
接下来的车程,方饮持续生气,并且越想越生气。不断地用余光去仔细观察陆青折,陆青折仿佛不知道,没来哄他。
陆青折绝对能感觉到自己那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就是装作不知道,真可恶啊。方饮唉声叹气,沮丧地把车窗拉得更大了一些,手搭在窗沿,闷闷不乐地发呆。
后排的乘客觉得风太大了,不乐意,没和他打招呼,直接动手把窗户推上。
这下陆青折有动静了,急忙握住方饮的手腕,要把他的手抽回去,可惜方饮的指尖还是被夹了一下。
方饮猛地回过神来,捏住自己发红的手指。后排乘客惊呼:“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完全没反应。欸,你没事吧?”
方饮转过头去,好脾气地回答道:“没事的。”
后排乘客在下一站就走了,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当广播播报下一站是终点站海洋馆时,车里除了司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青折伸出手,让方饮把手搁在自己掌心里,继而很轻地用指腹摩挲着方饮被夹到的那个地方。
陆青折的语气温柔又关切:“真的没事吗?”
方饮闷闷不乐的,他不愿意和陆青折任性,想事事都遂陆青折的愿,至少在他这里,他希望他喜欢的男生能够心想事成。
可他又觉得陆青折实在过分,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纠结了半天,他鼓气勇气,决定发一次脾气。
在抵达海洋馆之前,方饮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下帽子,和陆青折宣布:“我有事,事情非常严重且恶劣,我今天就要去吃卤煮,谁也别拦我。”
第36章
在海洋馆里,方饮一反常态, 没和陆青折黏在一起, 守在讲解员附近, 听那位姐姐做科普。
他们站在传送带上, 慢慢悠悠地走过这条海底观光隧道。方饮侧过头看着游过的鱼群, 抬起手摸了下玻璃罩,小鱼甩着尾巴逃远了。
他打扮得清爽干净,那张脸虽被帽子遮住了一点,但看得出来长相是生得极好看的。讲解员觉得他漂亮又有趣,不禁问他:“宿舍里闷不住了,和好朋友出来玩?”
方饮答:“哪有好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转身看陆青折,还在赌气。讲解员觉得他和他身后的帅哥看上去是同学, 听方饮否认,便以为自己搞错了, 疑惑地看向另外那个人。
陆青折对讲解员无奈地笑了笑, 意思是他们两人确实认识,但正在闹别扭。
原先他神色淡淡的一脸高冷样,倒是不要紧,现在这么一笑, 搞得她感觉呼吸不过来了。
“怎么回事呢?出来玩还不开心?”讲解员道。
方饮不着调地说:“我被欺负了, 有人虐待我,搞得我都想去和鱼抢饲料吃。”
“景区里有一家中餐厅,等出了这条隧道, 你可以去点份特色套餐。”讲解员不忘给自家拉生意。
方饮原先是用后脑勺对着陆青折的,留给对方一个冷酷的背影,想让对方的心灵受到创伤。
可这条隧道刚走了一半,他自己忍不住想回头看陆青折了。
不愿意那么快和好,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思考了一会,他干脆转过身,假装看鱼,实际偷偷打量陆青折。
确认陆青折没在打量他,他赌气地心想,陆青折真不好。
在这期间,陆青折看向他了,他却僵硬地撇开头,默默地念叨着:卤煮卤煮卤煮……
·
中餐厅装修得像是一艘海盗船,陆青折让方饮先坐到空位上去,自己去排队。方饮还没消气,怎么肯配合陆青折,蹙着眉头表示:“我也要去排队。”
“嗯,那你来陪我一起。”陆青折说。
方饮奇怪,总觉得被陆青折这么说出来,自己的本意有哪里变了味道?
这里等同于游客的一大集散地,点餐的地方排了长队,环境吵闹。有几个妈妈辈的游客排在他们边上,时不时打量着他们,递过来认可的眼神,像在挑女婿。
方饮知道,这些眼神不是递给他的,是递给欺负自己的那位的。出门在外,陆青折这样出挑的人,被关注很正常,没被关注才不正常。
他心情复杂,此时此刻非常想叹气,并真的叹气了:“唉——”
陆青折听到了他的动静,不但没安慰他,还嫌他幼稚似的,笑了笑。方饮闷闷不乐的,盯着前面颀长挺拔的背影,快把人给盯穿了。
他心想,不在乎你了,我只在乎我自己。今晚的卤煮我要吃两碗,一碗打包带走,坐在你寝室里吃。
这里的特色套餐大多有海鲜,陆青折问了一会服务员,买了两份排在菜单人气榜最底下的大排饭。
声称大排,实际缩水严重,还不够塞牙缝的,配了两份蔬菜,菜色不佳,勉强能凑合。
而生气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方饮饿了,胃口比往常要好一些,很快把大排给吃掉了。接着,陆青折默默地把自己的那份夹给了他,仿佛在无声地示好。
方饮盯着那块一口也没动过的大排,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并将其无声地改为:陆青折还是挺好的。
挺好的陆青折陪方饮看了半天水母,方饮对海洋馆确实很感兴趣,瞧着一只小水母可以在原地瞧上半天,看着这只透明的生物在水里沉沉浮浮。
陆青折问:“要不要等下买一只回去?”
卖纪念品的地方会卖小水母,让游客带回去养着玩。
方饮磨磨蹭蹭地摇头,看来这次真的伤心了。陆青折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忌口,好不好?”
方饮答:“不怎么好。”
“为什么?”陆青折说。
方饮闷闷不乐地嘀咕:“太难受了,你别来和我一起难受了。”
陆青折想碰碰他,他抱着胳膊躲开了,一边步伐不停地要走,一边嚷嚷:“反正我那么心疼你,你一点也不体谅我!”
陆青折道:“我知道……”
没让陆青折把话说完,方饮道:“你知道什么了?”
见这架势,陆青折清楚要是说自己知道方饮节食很痛苦,方饮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自己不同意他难得一次的放纵。
陆青折放缓了语气,说:“知道我的小男朋友生气了,一时半会哄不好。”
方饮哼了一声,意思可以翻译为:你明白就行。
最后出了海洋馆,他把陆青折甩开了一段距离,左右没见人影,不禁慌了,以为陆青折被自己给作得没了耐心。
他产生这想法的瞬间,又后悔又酸涩,觉得陆青折这样子赶紧走掉也好,也算让自己看清了人,又害怕陆青折真的不要自己,自己一腔感情落了空。
再回头瞧了瞧,陆青折在他不远处,把手上的玻璃杯微微举起来,让他注意到这只即将归于他的小宠物。
玻璃杯里有只白色的水母,比他的半个巴掌还要小,软软的,放在手心里大概会化成一摊液体。
方饮被萌得心里微微一动,站在原地等了等陆青折。陆青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可以让他冷静下来,两人好好说了。然而是他想得太多,他没走几步路,方饮就突然记起来两个人在置气,垂下脑袋往前走。
陆青折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在和方饮只差半米的地方缓下来。
方饮没坐公交车,开着导航往山那边去,陆青折没懂他要去哪里,不过没问他,只是跟在他后面。
为了臭美,方饮今天穿了双新鞋子。没想到这鞋子好看是好看,走得久了,磨脚磨得他咬牙保持着走姿,才不至于一瘸一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