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瑜被这声响吸引,远远望着那仪仗怔怔发呆。
可能有一日,着朱紫,乘五驾?
陆矶坐在轿子里,好像听到些什么声响,掀开帘子望了望。
阿五凑上前来:“王爷,可有什么事?”
陆矶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坐了回去:“没事。”
他望着轿顶:“你刚才说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会如何?”
系统重复:“世界会重启,不会更换宿主。”
陆矶忽然十分恼火:“合着这个世界,就他娘是给老子自己准备的?我连死都不行?我倒了什么霉,不能好端端去投胎!”
这一次,系统沉默了很久,它说:“这要问你自己了,宿主。”
第十三章
陆矶气笑了。
“问我?”他忽然握拳砸了下轿子,“我他娘到底做什么了?!”
外面的阿五吓了一跳,凑过来小心翼翼道:“王爷,怎么了?”
半晌没有动静,阿五挠了挠头,离开了。
陆矶坐在轿子里,却是越想越委屈,双眼通红:“我是因为救人才死的,我这么好好一个良民,到死不能投个好胎,还要把我弄到这里做任务,我凭什么?”
系统好像有些头疼:“宿主,别的宿主也是这样的,系统任务都是这种规则——”
“那和老子什么关系!”陆矶吼它。
四周一片寂静。
陆矶捂着额头,合了眼靠在轿子上,一时十分疲惫。
半晌系统才忍不住吐槽:“陆矶,你真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大的一任宿主。”
膝盖一沉,陆矶睁开眼,只见一只熟悉的黑猫盘在膝上,灿金色的竖瞳让人无端想起那个同样有着浅色眸子的人。
“但凡事都讲究个因果,我只能告诉你,”它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爪子,按在王服上绣的一朵牡丹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陆矶,你不冤枉。”
陆矶心头一梗,这种话不说完只说一半的感觉真是让人分外郁闷,他抱着黑猫两只前爪把它举起,和它大眼瞪小眼瞅了一会儿,忽然下手对着猫头一阵乱揉。
“宿主,你干嘛!”黑猫挥着爪子扒拉,不住地打着喷嚏,一身油光水滑的黑亮皮毛被陆矶揉得乱七八糟。
始作俑者咬着牙笑:“你这么折腾我,我还不能蹂'躏你解解气了?”说完更加放肆地撸猫。
“即使我是个系统也是有对象的!你快放开我!”
系统发出“喵”的一声惨叫,轿外传来两声轻叩:“王爷?”
黑猫瞬间消失在空气里,陆矶咳嗽两声:“没事。”
阿五的眉毛拧成了麻花儿,浑浑噩噩地站了回去,脸上还是一片茫然:“明明听见有猫叫……”
系统消失了,任陆矶怎么叫都不出来,陆矶想到它说自己有对象,顿时一阵好笑。
笑够了,又觉得太'安静,轿子晃晃悠悠,外头已经是长长的宫道,按理说,他在宫门外头就该下轿,可皇帝太后说是念他大病初愈,特许乘轿入宫。
陆矶只觉得这轿子好似乌龟爬,宫道长得无穷尽,正昏昏欲睡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王爷。”
“停轿。”宦官抬手,绕到轿子边上,“王爷,是陈太医。”
陆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几步下了轿,果然看到那日给沈知微开药的白胡子老头,陈太医拱手一礼:“王爷千岁。”
陆矶笑问:“陈太医这是往哪儿去?”
“老臣方从二皇子宫中出来,正要回太医院。”
陆矶一阵心虚:“二皇子怎么了?”
陈太医忙道:“无碍,只是不慎磕碰,微臣已经开了外敷内服的方子,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他有那么用力吗?
陆矶瞧了瞧他的手,明明沈知微被打一下也没他那么娇气,还内服外敷。陆矶在心中啧啧两声,对姬容玉的小白脸认知程度又拔高一截,有他这么一衬托,沈知微竟然显得更像个汉子了??
陈太医忽然走近两步,又是一礼,低声道:“微臣等下还要去给沈大人请脉,先行告退了。”
陆矶点点头:“嗯,去……等等你去哪?”陆矶顿时一个激灵,抓住陈太医的手。
陈太医抬头看他,眼神中幽微的光分明是在说“明知故问”。
陆矶忙道:“今日就不必去了……哦不,以后都不用去了,陈老太医,你年岁也高了,来来回回地跑,也不方便,就歇着吧。”
“可……”陈太医瞬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王爷,你……”
陆矶咳嗽两声:“本王还急着去见太后,沈大人的病另有他人来看。”
“陈太医记得,不必再去了。”
陈太医看他良久,到底深深一揖:“微臣,谨遵。”
陆矶坐回轿子,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好容易将沈知微的药换回来,可不能让陈太医继续添乱了,只是不知道他出尔反尔,陈太医会不会起疑?
“宿主,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系统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你说的话,他只会听,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陆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为什么?”
“因为原主的生母,淳醴长公主,对他有恩。淳醴在时,他是长公主的心腹,淳醴死后,他就是你的心腹。”
这是陆矶第二次听到淳醴公主的名字,不由得好奇:“淳醴公主,到底是什么人?”
系统道:“其实当今皇帝,并非太后亲子,淳醴长公主,才是太后嫡女。”
淳醴自幼颇受宠爱,七岁即封长公主,所受宠爱,可见一斑。
地位尊贵,容貌姝丽,淳醴可谓是彼时京城公子哥们的首选成亲对象。
当时众人凑在一起,常以比较自己今日又送了长公主何等奇珍表露心意,互为攀比,蔚然成风。
却不料淳醴十五岁那年,忽然扬言此生不嫁,只愿睡遍天下美男,此等惊世骇俗之语,即刻掀起轩然大波,虽碍于长公主身份不敢妄议,也仍有许多诟病流言传出。
一时间,本来天下男子趋之若鹜的长公主驸马之位,顿时从香饽饽变成了臭豆腐。
京城公子哥儿们再凑到一处,顿时改了问候,从“李兄今日又准备了什么送给长公主”“我送了南海东珠一颗”,变为“陈兄准备送长公主什么”答曰“不敢,不敢”。
更是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公主为堵太后的催婚之口,决心选一仁兄成为天下皆知的绿帽王,而这个人又好巧不巧,落在自己头上。
谁料两年后,淳醴却忽然昭告天下,她要嫁人了。
上到王孙公族,下至百姓贩夫,个个都抻长了脖子,准备看看谁是这天字第一号的倒霉蛋。
“这个倒霉蛋,就是宿主你的生父,老景王陆勉。”
系统面无表情地看着狂笑不止的陆矶瞬间脸色一僵,转脸惊恐:“那原主到底是谁的种?!”
别是有狗血大戏吧!
系统默了默:“没有……原主陆矶,的确是老景王和淳醴的亲生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淳醴会想嫁给刚从北疆归来的景王陆勉。老景王人不是不帅,彼时也不是没有实权的落魄王爷,而是功勋卓著,几可与秦国公齐名的北疆悍将。
但问题是,老景王陆勉,是已经娶过正妻的人了。
即使那人早亡无子,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若是淳醴嫁去,即使依旧为嫡妻,也到底担了续弦的名头。
太后和皇帝当然不答应。
且陆勉归朝时,业已过而立,比淳醴大了一旬还有余,在大雍,给淳醴当爹都不足为奇。
可淳醴偏要嫁。
曾有人问她为何,可是陆勉送了他什么合心意的小玩意儿。那时淳醴站在花园里,指着一簇新放的白牡丹,说道:“他归朝那日,我正捧着一枝白牡丹站在牌楼下。”
“人人都说他与沈国公并称双壁,乃我大雍神将。我听说他与秦国公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秦国公我早已见过,他却独独常驻北疆。”
“他得胜归来,骑在马上,夹道都是祝颂的百姓。昔日潘郎掷果盈车,他却是掷花满街,我原不过是想看一眼便罢,可他从我面前经过时,却不知为何忽然兴起,把那枝花抛了出去。”
“——掷花的人那么多,他却只看见了我。”
“然后呢?”陆矶见听故事听得入迷,见系统忽然沉默,忍不住催促。
轿帘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唤,是宦官尖细的声腔。
“王爷,到了,还请下轿。”
第十四章
陆矶觉得自己的腿可能要废了。
他从方才进了凉阁就跪在地上,直到现在,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
那帘帐后的确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却也是一动不动。
太后她老人家别是睡着了吧?
陆矶清了清嗓子,伏地再叩:“参见太后。”
上头依旧没有回答,陆矶打眼角偷瞄了一眼越晴波,见她也是眉头紧蹙,汗水涔涔。
正入头伏,凉阁里几盆冰块幽幽冒着白汽,可跪的久了,到底难捱。
那宦官将他带进来后就告了退,这偌大一个凉阁,一时竟没有旁的人在了。
陆矶心中长叹,想起方才系统所说淳醴公主的死因。
淳醴不顾太后和皇帝的反对,毅然决然嫁去当了景王妃,可没过多久,老景王就又去了北疆,往后聚少离多,这般过去七年,陆勉却忽然在北疆殁了。
死皮赖脸嫁过去的长公主,突然就守了寡。
众人擦亮眼,正要看这往日里尊贵无比的公主的笑话,却不料老景王死讯传来的第二日,一个消息又插翅传遍京城——
长公主自戕了。
留下彼时年仅七岁的陆矶,一夕之间,成了没爹没娘的娃。
据说当日太后听了消息,登时就晕了过去。彼时孝文皇后新丧,皇帝听闻噩耗,连着几日都没有上朝,雍京上下茹素三日,举国哀悼。
这一来一去,太后和皇帝自然恨透了景王府,若是因此连带着他一起厌了,倒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陆矶总觉得不应当如此。
系统说原主相貌大类淳醴,就算是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哪怕是不喜,也不至于苛责如此。
这样反常,难道姬容玉暗中告了状?
陆矶跪在原地左想右想,许是跪得久了,越晴波身体忽然歪了歪,陆矶忙伸手扶住她。
一时再忍不下去,正要起身,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这是做甚,谁要你跪着了,快,快起来!”
陆矶愕然转头,只见一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妇人搀着侍女走进凉阁,未到近前,已是伸了手来握。
“……太后?”
陆矶傻了眼,如果她是太后,那帘帐后的又是谁?!
“瞧我,还说要等您一同论佛,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帘帐掀开,一个华冠丽服,珠围翠绕的女人唇角噙笑,几步走了出来。
陆矶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得熟悉,这眉眼,这下巴,活脱脱就是个翻版的姬容玉!
这分明是德妃!
一想到自己方才把她当成太后跪了那么久,陆矶就热血上头,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将按捺。
他低声问越晴波:“还站得住?”
越晴波一张小脸煞白,点点头抓紧了他的袖子。
德妃接过宫女搀住太后:“还望太后恕嫔妾惫懒。”
太后拍拍她的手:“无碍,你这几日夜夜抄写佛经,想来也是乏了,往后几日歇歇罢,养好身子要紧。”
又让陆矶和越晴波坐了,这才步到上首坐下,宫女们利利索索地将帘帐撩起,躬身退下。
陆矶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强忍着没去捶腿,只觉得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不用想,回去肯定青了一片。
太后看着陆矶的眼神满是和蔼:“我不过就是去换了身衣裳,哪想到你就这时来了,你也是,往日里也不见你这么乖巧地给哀家行礼,这摔了一遭,竟反倒拘束起来了。”
德妃也道:“也是我不好,方才睡过去了,连景王爷何时来的都不知晓,太后也莫怪他拘束,我听说景王爷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好似是换了个魂儿一般,往常一切都记不得了,有些反常,也是应当。”
陆矶磨了磨牙。
睡着了?骗谁呢?
他方才喊了那么几嗓子,便是条七尺莽汉也该被吵醒了,你是在太后宫里睡成猪了吗这样都不醒!
还话里话外说他是换了魂儿,若是太后真疑心她大外孙给人暗中换了芯子,动了念头请个跳大神的来弄死他怎么办?
面上却是挂着笑,搜肠刮肚地把古文知识台词翻出来个遍,这才道:
“娘娘此言差矣,小王这一摔虽确是忘了些事情,却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不相干之人,如太后和德妃娘娘这样的一家人,那可是一刻不曾敢忘,只是这脑子到底摔得不太灵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后与娘娘恕罪。”
太后乐得直笑,伸指点了点:“你瞧瞧,哀家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摔得只能躺床上了,也还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德妃跟着笑了笑,手指却缴紧了帕子,陆矶心中翻白眼,却见她眼神一转,看向了越晴波。
“这是谁家的小姐,倒是面善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她转向太后,“太后,你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