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曾想,一个女人还站在里面,没有动,在手机上摁来摁去,应该是在回信息。
谢眈也站了进去。
先会儿人太多了,老人应该是没有看见这女人未曾出来,直接按下了一楼键。
下去的人少,等待的人多,这次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开始下降的时候,女生仿佛才反应过来,面露惊恐地质问道:“你干嘛啊!”
她走到电梯门前,连忙在最近的一层楼的数字上摁下了,接着就开始继续嘴炮:“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儿的啊,有没有点素质,下电梯之前都不问问别人?”
她一边匆忙地收起手机,而后怒目圆睁:“差点就把我面试给耽误了,真是的。”
她没有明确的说在骂谁,谢眈淡漠地看着,见老人微微皱起了眉,却未曾反驳。
却没想即便如此,女人依然咄咄逼人,继续嚷嚷着:“现在的人怎么这样啊,差点耽误人家重要事儿了。”
电梯很快停在了女人匆忙按下的楼层。
门微微张开,谢眈却径直伸手,绕过了老人,点了关门。
女人脸上表情一下就变了,尖声问道:“你干嘛呀?”
谢眈只是说:“道歉。”
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语,才真的让人觉得不适。
女人瞟了他一眼,问:“你家住太平洋啊,管这么多闲事,说你了吗?”
大概是觉得对方不好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些。
而且……因为她先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按的一楼,所以一时间也没想这么多,当即就对这两人开了嘴炮。
“手机好玩吗?”面前的女人窘迫不安,谢眈已经不慌不忙地开始阐述了:“自己耽误自己,怪在别人身上,推得一手好锅,还得装装努力。”
无耻。
女人咬着嘴唇,一时间没说话了,谢眈开了电梯,没有示意。
她像是过街老鼠一般溜了出去。。
电梯继续下降,谢眈忽然听见身后的老人笑着问:“你不是要一个道歉吗?为什么让她走?”
她大概是要面试,或者是赶着上班,能在这家公司通过简历,不大容易。
“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眈转过身,见那老头笑得乐呵乐呵的,全然没有先会儿刚挨嘴炮皱眉的模样,再配上他身上花花绿绿的衬衫。
对不起谢眈是真的有点想笑。
恰好电梯停在了一楼,开了门,谢眈走了出去。
老头兀自转悠了出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打了个电话上去。
谢眈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他已经换了新住所,离市区中心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林师的东西都集中放在了一间房里,连同以前他们一起穿过的那件白色衣服。
想来在H大读了这么久,他也还未曾在那里住过。
谢眈很快接到了那边公司的电话,通知他后天就来上班。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眈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完全答应,没有明确的回应。
这两家公司的发展前景十分相似,谢眈并不准备直接选择哪家。他不在乎薪资待遇,炒股已经能养活他,首当考虑的,是他工作以后的发展进步空间。
那边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说等着他的回应。
谢眈再看了一会儿表格,很快睡了。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第二天面试的时候,还会在遇到那个花衬衫老头。
考官们问了他大致相似的问题,谢眈的回答也大致相似,只是他刚一出门,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来找他了。
谢眈跟着他到了董事长办公室,一眼望去,是明晃晃的花衬衫。
和昨天那一件不一样,这件更花更绿。
所以,董事长亲自去对家考察?
对方像昨天那样,乐呵乐呵地让他坐下了。
对方还很客气,谢眈也很礼貌,两人打了一轮太极之后,老人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决定好,去哪个公司了吗?”
听他这话,谢眈也知道自己的面试过了。
“需要考虑。”
“诶,你看看,昨天那公司那小姑娘这么没素质。”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我们公司的人,多么和谐,多么友爱,就选这里吧,挺不错的。”
对于对方的说辞,谢眈无动于衷:“人际环境可以调整。”
“话是这样,但你也要看对方能不能给你可以调整人际关系的职位啊。”
老头装模作样地戴上了眼睛,坐直了身板,一本正经地又轻咳了两声。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花衬衫太过亮眼,倒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张职务表递到了谢眈面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诚意是很高的,对方整理的很详细。
“我们认真看过你的资料了,昨天也去你的学校考察过,问了你的导师。”
老头絮絮叨叨地的说着:“我很抱歉,这样类似于窥探你隐私的行为,但这样的行为得出的结果是,你值得坐在这里。”
谢眈没有回答他,低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职务表。
“年轻人,你很优秀。”老头笑得更开心了:“只不过还需要历练,我愿意帮你历练,让你不至于因外面的风浪太大,而迷失方向。”
他的话语缓慢,却让人没有不适之感:“但我也需要你帮助,有些内因,不能告诉你,可是能将这张空缺人材的职务表递给你,已经是我目前对你最大的信任了。”
他说着,终于坐正了,老狐狸笑眯眯地,问出了核心主题:“想要上面哪个职位?尽管说,任你挑选。”
谢眈将职务表放了下来,拿起一边的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他动作果断而自然,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流畅感。
职务表被递回老人面前,他站起,对老人伸出手。
“合作愉快。”
老人也笑了,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谢眈很快入职,他没有让自己一开始就处于风口浪尖中,选的职位不算太高,处于刚好合适的位置。
只是有点小缺陷,在于需要交际,这不是谢眈擅长的方面。再加上竞争激烈,可能一次没上去,一辈子都上不去了。
老人姓黎,除此以外,公司里还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董事。
谢眈和老黎半个月见一次面,他会调出谢眈这个月的工作的内容以及进度等等,一点点来跟他说。
工作能力包括方方面面,老黎很明显的告诉他,他的社交跟不上他的工作,而且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磨砺。
想来也确实,谢眈在公司里独来独往,除了和同事们合作的项目之外,基本上很少与人说话。
再加上时常面无表情,大家都不怎么主动与他说话。在生活上貌似也是,从来没听他说起过有哪个朋友。
谈了一会儿之后,老黎忽然问他:“你在炒股?”
谢眈颔首。
“看你表情是在赚了。”老黎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的,继续问:“方便给我看看你的股票组吗?”
谢眈颔首,毫不避讳地给老黎看了。
他也没必要对老黎死防着。入职两个月,老黎给他的帮助和指点不少,再加上,其实他这点东西,人家也看不上。
数据很快清晰地展现了出来,老黎就这样看着电脑屏幕,没有说话。
谢眈也不急躁,就这样等着。
半响后,他突然开口说:“问题……倒是没问题,只不过你的股票组,怎么都这么保守?”
他说着推了推电脑 ,将屏幕对着谢眈,也不嫌自己一身花花绿绿,伸出手指着上面,继续分析着。
“你看,其实你可以把这里替换成波动稍微大一点的。这样你的盈利会更高,这支股票组的利润在高涨时也会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说话一针见血,没有再局限于股票这件事,只是转而问:“我只是不明白,你一个年轻人,买股票和生活怎么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年人?”
太过拘束安稳,可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他说着,摇了摇自己的手臂,像是刻意要将那一团花展现出来似的:“你看看我,活的多年轻。”
谢眈:……这不是你天天在公司穿花衣服的原因。
“适当的时候,你可以冒险一点。”老黎趁热打铁,看来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把他揪过来:“这样吧,你晚上来我家,咱们搞个小聚会,我叫些朋友一起来。”
谢眈顿住,虽然他很明白,老黎培养自己,是为了什么日后的利益问题。但是还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愿意把他的交际圈介绍给自己了。
可谢眈居然有些不争气的生出了不想去的心理。
老黎说的没有问题,他却是相当于用石头围了个小圈子,把自己围了起来,让自己居于一隅,生活没有一点波澜。
有时候并不是他不想与人交际,而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并且无法去交际。
谢眈心理清楚,这个问题有多大,可是他改不过来。
再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老黎虽然老,可是做事速度依旧极快,毕竟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有些风格在骨子里改不过来。
傍晚的时候,就叫了司机去接谢眈。
老黎的聚会上,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直到这时,谢眈陆陆续续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老黎生活的很孤独。
有一个女儿和外孙,都在国外生活,偌大的别墅,就他和家里的下人一起住。
谢眈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是自林师走后,刻在骨子里的孤独。
他依然不会交际,即便老黎一直在向别人介绍着他。
谢眈只能端起一杯酒,向他人举起示意,相撞的轻响之间,是荡漾的红酒,心神依旧波澜不惊。
他忽然发现,喝酒之后,再与人谈话,会顺利许多。
一杯接一杯,聚会上觥筹交错。
谢眈从前基本上没有喝过酒,即使在最难捱的时候,他也没有依靠酒精,只是借助安眠药来入睡。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酒量会这么大。
他喝过一圈又一圈,周围的人都有了醉意,而他依旧清醒,并且再度开启了新的一轮。
直到其中一位中年人都醉的说不出话的时候,谢眈才堪堪有醉意。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老黎也有了些微醺的意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我这酒窖里的酒,好像有去处了。”
谢眈只是颔首,没有再答话,又饮下一杯。
春夏秋冬,有条不紊地走过,等了几年,到年底的时候,竞争越发激烈了。
很简单,公司一位大股东生了很严重的病,职位空了出来,等着许多人去争取。
谢眈开始频繁的出现在社交场面上,他不善言辞,但是大家都愿意和他说话。
一是因为他说话简洁,总能直击重点,二是因为他能喝。
人际关系,因为这一条,莫名其妙地被打通了,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他在这个圈子也渐渐有了名气。
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叫谢眈的年轻人,很有能力,很能喝。
甚至有人聊着喝着,问他有没有处朋友,又说自家女儿正是单身,条件如何云云。
谢眈当然是顺势拒绝了,又用一杯酒堵了下去。
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大家说他太年轻,没有资历,公司里也有不少人不满。
有一回他们正说的时候,谢眈恰好从那里经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连一个星期的加班之后,公司给他招了个小助理。
小助理还很年轻,大学刚毕业,叫候昔时,小姑娘很活泼,不怕生,对什么东西都好奇,也能干。有一个男朋友,闲暇的时候,也会同谢眈说心事。
有一天,她无意间看到了谢眈桌上放的哥哥的纪念千纸鹤,不禁感叹:“哥哥都走了快十年了,风华绝代啊。”
谢眈原本在处理公务,闻言忽然缓缓抬起了头。他端起杯子,咖啡的苦涩一下钻入口腔中,直到那时,他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二十八、九了。
林师已经离开他快要十年了。
被他放在抽屉里的那块表,早就已经没有电量了,谢眈没有换上新电池,任由它随时光老去。
谢眈难得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回了一趟自己和林师以前住的地方。到之后,却没看到记忆力那幢低低矮矮的楼房,只有一些小餐馆,拥挤的生长在小巷子里。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步行去了住的地方,也没能看到以前的风景。
船长还是那个船长,只是老了许多,船依然老久,上面放着老歌,只是再也不出海了。
谢眈站在海边,听着海浪拍打在岸上的声音,闭眼倏忽间,流过了许多时光。
废弃了的老船就放置在岸上不远处,歌声又缓缓响起。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故人已逝十年,他已经适应了孤寂人间。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谢眈感觉小腹上一阵绞痛,他习惯性的伸手捂住。
海风刺骨,吹的人冷,他转身,离开了海边。
他前几天去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前因为喝酒,有过胃出血的病例,近期来看,状况越发不好了。
谢眈处理完公务之后,准备去看医生,因为和医生的预约电话是候昔时处理的,所以这个小姑娘坚持要和谢眈一起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