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下]

"你想说便说，我听就是了。"仍是轻轻拍著比翼，同心笑道，"现下正是忙的时候儿，也是最爱出事儿的时候，你若不这麽忙才是奇怪。不过也要当心，我配的药都在吃吧？"
"这个自然。"
"那......大师兄呢？"
"他也还好。"沈鹏短短答了一句。
"是身子好还是脾气也好？"
"你问这麽许多为何不自己去看看？"沈鹏的脸略沈了些，闷头只是喝茶，明摆了不想再说。
"我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问问你大师兄的状况又怎样？"同心笑笑，淡的只是在面上显露出些微的痕迹，"想是他最近气性大极了，不然怎麽会让二师兄你也这般不悦？"
沈鹏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著他，过了半晌才垂下双眸──
"他也没有多大的脾气......只是，不怎麽说话而已。"
"是麽......"同心低头看看昏昏沈沈的比翼，无声的叹了口气，"算是这样也好，要是大师兄发起脾气来，我看连你也是受不住的。"
沈鹏慢慢的喝著茶，房内安静了片刻。
"对了，晚上想吃些什麽？我让厨房去特别给你准备去。大师兄不在庄里，我这儿又有比翼，最近都是分到房里吃了。也正巧儿姐姐分了我个事儿做，这下好，总是给我弄好些子好才来，连孙嬷嬷都说吃得太好了要发福了呢！你想要什麽都成。"
"分了你个事儿？家里的事儿麽？"
"自然，家外的不是你们在撑著？我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
"什麽事儿？"沈鹏稍有讶异的抬头。
"小事儿，不过是安排下人们探亲的事儿......怎麽了？你也怕我做不好？"
"不......不......只是......你不是从不管的。"
"二师兄，你怎麽和姐姐一样儿啊？"同心摇摇头，"以前不管是怕人家说闲话，现下庄里上上下下算起来都是一家人，我也是为了姐姐，做这麽点儿事儿算什麽？"
"真是这样？不会又有什麽事儿吧？"
"多想了，风平浪静的，能有什麽事儿？"同心看比翼睡熟了，轻手轻脚把他抱到房里放入摇床中盖好薄被，出来仔细关了门才又开口，"你还怕不够忙麽？"
"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只是......"
"二师兄你也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只是不放心我罢了。"同心重新坐下，"不过我也这麽大人了，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我还都明白的──你几时见我做错了？"
"也只是说说而已......"沈鹏弯弯唇角，难掩倦色的捏捏额心。
"刚才我已经让人给你弄热水去了，回头让厨房给你做点儿清淡的，吃了早些歇息吧。我看你也是很多日没睡好了。"
"我......"
"有什麽话以後有的是时间说，早些歇息是真的。"同心截断了他的话，"下了山你还得让大师兄使唤，要是病了可又要麻烦我──现今不比以往了，我有了比翼......"
"他要比我们宝贝多了，是不？"
同心只是笑著没有答话，直到走至门前才转头："二师兄，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过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吃食过去，也就歇了罢......我还要喂比翼，晚上想也是没空儿的。"
"知道了。"沈鹏轻轻应了，垂著眼便起身离开。
同心站在门口一直看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才低声唤来孙嬷嬷。
"二师兄那边要的热水烧好了麽？"
"我方才听两个奴才要去抬呢！想是应该好了。"
"你还是在这屋里看一会儿，比翼刚刚吃了奶睡下，想是安静的......我过会儿就回来。"
"是。"
同心出了院子，正看到两个下人提了热水来，叮嘱两句径自朝後面的药院子走去，略做停留，又转向了厨房。
"同心少爷？！您怎麽过来了？要什麽东西让个下人来说一声不就得了？"离用膳的时辰还有些时候，厨房里出了几个打杂的小厮在收拾东西拾掇青菜，其他的倒还闲，正坐在院子里闲谈，猛地看见他进来，管事的老吴连忙起身迎上来，"我、我们不过歇歇，马上......"
"你们也别忙，不到晚饭的时辰呢，就算睡觉我也不管的。"同心笑眯眯的安抚，"晚上各边都要了些什麽？"
"老爷夫人今日吃斋，晚上是清粥并几个小菜；夫人和沈少爷这边都没什麽特别的吩咐，我们只是按例做四个热菜一道汤加两例冷拼便是了，您有什麽特别想吃的？前两日那道胭脂丸子我听说还挺合口，今晚也要？"
"甭管我了......既是晚上要做粥，米早就浸上了吧？" z y b g
"自然，晚上用的是早上泡上的......您......要用？"吴管事跟著同心的往厨房里头走去，还不忘了小心翼翼的提醒，"同心少爷小心脚下，这地方油污多可要小心。"
"分我一个空的灶台，能熬粥就成，找个人给我生火拿米。"同心看看他，"要做什麽你也别管了，只是晚上给沈少爷的吃食不用你们做了，若是备了东西自己拿去下酒好了。"
吴管事迟疑了下，先是叫了个小厮过来生火，自己又亲自挽起袖子把靠窗的一个灶台仔细擦了一遍，才让开身子："还有什麽要吩咐的麽？"
"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

36
遣走了吴管事，同心等著火起，拿来一个砂铫子装上水吊在火上，往里面加一丸淡黄的药丸，在一旁旁细细的淘弄已经浸了快一日的米。
"同心少爷，火这样儿行不？"灶下的小厮探头来问。
"现下就成了，呆会儿要熄成温温的小火儿才好。"同心看看药丸儿已经化在水里，迅速又丢下几样药草，等煎得汤汁变了颜色，吩咐小厮把火压小，又添了粒药丸子进去。
这些事儿，确实有好长的日子没做过了。一边慢慢的将一味药散柔入生米中，同心一边想著──当年在山上时，心血来潮了总会亲自下厨，或是清淡小菜，许是浓厚汤品，做出满满一锅来，与师父师娘并两个师兄分享，无论做的好与不好，大夥儿无不捧场的。有时候儿赶上大师兄二师兄病了，也就凭著自己的那点儿能耐熬点儿药粥补汤送去──师父师娘那边自是不用他费心的，若是一个病了，另一个怎肯旁人来插手？必要亲手安抚才行。但此般情形......自师娘病重之後，便是没有了。
猛从回忆中惊醒，同心忙去检示砂铫中的水，除了上面滚的药材，已变成淡乳色。加了一丁点儿牛奶进去，筛去药渣，随後把米倒入，小火慢熬，趁这功夫，在厨房里左右看看想再做点儿什麽小菜。
"同心少爷，您想要什麽？"旁边伺候的小厮连忙上前──他们眼睛都不瞎，这个同心少爷可是深得老夫人的喜爱，又是大少爷的师弟又认了少夫人当姐姐，而且府中另几个本来还算主子的也走了......往後不知道多大的权呢！现下可不要使劲儿巴结？
"我记得上次吃的一回素鸡，倒是挺有味儿的，不知还有新鲜的不？"
"有有有，今日因为老爷夫人吃斋，有刚做得的，您还想要点儿什麽？"
"若有凉瓜给我拿两根过来，嫩嫩的就好。"大师兄是从来不碰苦瓜的，二师兄却喜欢那清苦的味道。
小厮立刻去拿了回来，慢慢切细调味，只清清淡淡两味小菜。三刻锺後，粥也好了，乳白的粥浆有淡淡的清香，未有几分药气，米却是极酥烂的。
"叫人把这个送到沈少爷那边吧。"
"是。"小厮点点头，"同心少爷，看不出您还会做饭呢！我看这粥熬得真好，用的时候这麽短还都全酥烂了。"
同心只是笑笑，转身出去正碰上迎上来的吴管事，遂又特别叮嘱："快些叫人送去，之後也别多嘴说是我做的......对了，比翼的牛奶快是没了，他最近吃得越来越多了，怕是一日那一罐子不够，要两罐才好。"
"同心少爷您说的这是什麽话，反正庄子後面有三四头产奶的牛，平日吃都吃不完还不是给那些小牛喝了浪费？您每日要多少尽派人来吩咐就是，我们好给送去新鲜的。"
同心点点头，走了两步又止住脚步："吴管事，你家里还有什麽人？"
"还有一个儿子。"
"也在庄里麽？"
"当然，我是庄子里买的，家眷自然都是这里头的。"吴管事忙忙回答著。
"现下当什麽差呢？"
"也没什麽大事儿，不过是管管大少爷的院子，帮著整理洒扫罢了。"
"那可是个粗活儿......明儿未时让他来书房找我，我看看......他还能干些什麽吧。"这句话，说得极低极细，只有旁近的吴总管听得到，"也不枉了你的操劳。"
"谢谢同心少爷！明日我就叫他见您去。"吴管事自然是喜上眉梢，努力压住笑意低声回应著。
"嗯。"
同心出了厨房的院子先是回房，见孙嬷嬷守著仍睡得香甜的比翼也是放下了心，独自坐了会儿，又给比翼换了次尿布喂了些奶水哄著睡了，看看时辰叫个下人先去通报了声，自己随後也漫步来到大师兄的院子，在门口迟疑了下，掸掸袖子进去。
"姐姐。"
"你来了。"於素萝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今儿怎麽想起里和我一同吃饭了？"
"好几日没见，想见见姐姐也不成麽？比翼也是太闹了，我只有趁著空闲溜出来看看。"同心笑著径自在桌前坐下，看著下人们端了托盘过来，让绿波一一摆上。
"他睡了？"於素萝也是坐下。
"是啊......现下觉得当个娃娃还真是好得很，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喝奶，尿了脏了有人给换衣洗澡，困了便睡，不困就是张著眼睛折腾他人......"同心叹口气，"可偏偏这麽麻烦，还硬让人讨厌不起来，我也想做个娃娃了。"
"那也是晚了。"於素萝笑著应他，看著桌上的菜抬头问向旁边的丫鬟，"怎麽今日这麽多菜？"
"因是......"绿波要答又被同心抢去了。
"因为我和厨房说了要过来吃饭，把菜加到这边来了，喏，看看，这两样都是我极爱吃的，姐姐也尝尝啊！你平日总不像我这麽馋嘴的，整天的菜色都是随著厨房走，也不知道自己要两样新鲜的好菜吃吃。"说话间夹了个胭脂丸子放入於素萝碗中。
"你自己都说自己馋嘴了，我还要和你比麽？"几日未见同心，於素萝也是有些想念，嘴上便也说起玩笑。
"那是自然，我的馋嘴，姐姐就是想比得上也难。"同心自己也开始吃菜，仍是笑嘻嘻的。
说说笑笑间也是吃完了一餐，但菜量太大，两人尽是开怀也还是剩了许多，於素萝索性让碧痕绿波就著桌子吃了再撤，自己则和同心到内间喝茶聊天儿。
"来找我不只是吃饭那麽简单吧？"
"我是来谢谢姐姐的。"
"谢我？"於素萝抬眉，缓缓喝了口茶。
"当然是多谢你给我派了个好差使，让我最近吃用都好得多了！"同心也是喝茶，"比翼长肉是应该，可连我也跟著胖呢！"
"你是说......"
"倒也没什麽，大户人家的下人不多是这样儿的？不然姐姐你以前......也不会受那麽多苦了。"同心自是知道的分明，於素萝原先在府中，虽然说著是大小姐，但只有一个使唤丫头还不得心，不过是空有个名号罢了，"这种事儿有倒也不稀奇，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现下庄中一共就我们几个也没外人，可若是闹得太厉害了......我只怕，传出去於姐姐面上不好。"
於素萝垂著头没有答话，燕同心看看她也就慢慢说了下去：
"我知道姐姐心肠向来好的，也是软极了......家里的下人哪个不说好的？但总会有那麽几个人心不正的，虽绿波碧痕是真心对你好，但其他人也就未必了。家中下人们争权阿谀的事情，虽然不大，但万一闹出点儿什麽事来，总是要有非议的。"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早说了姐姐不必认真的，我随口说说罢了，只是我一个儿瞎想出来的。"同心却又笑了，眨眨眼，一副顽皮的模样，"真有这等要整治的大事儿，也轮不到姐姐说话的，上面有老爷老夫人，哪一个说一句不顶我们一百句的？要是真有什麽痕迹他们二老还不出面？算了，我今日来只是和你说那件差使的。"
於素萝仍是未作声，一双眼细细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轻轻点头。
"我已经让管家把单子拟来看了，二十七名要回乡的，每批九名，我都是按著路程长短分的，这样回来的日子也差不多，摊了一下，庄里剩的人手也能够用，等回来让他们勤快些就罢了。至於带的药品都弄好了，分的银子我也一一写了......单子在这里，你要看了觉得可以，後儿我就能打发第一批走了。"利索的将袖口里的纸张抽出展开，放到桌面上。
"你若觉得好，便是好了。"於素萝连手指头尖儿都没有多动一下，只垂著眼喝茶，"你做事儿我没有不放心的。"
"那......我就照著这个办了。"燕同心看她一眼，默默将单子收好，"姐姐是不是累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比翼还等著我呢。"
"去吧。"
同心起身，也不再看姐姐沈下去的面孔就著窗子便跳了出去，内厅只留下女子一人静静喝茶。
"少夫人......唉，同心少爷呢？"碧痕端了一盘子小点心进来，左右看看，"我还特地拿了点心来。"
"他......先走了。"於素萝慢慢答道。
"怎麽这麽会儿就走了......"碧痕说著，抬头正看到主子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少夫人，怎麽脸色那麽难看？不是同心少爷若您生气了吧？"
"没事儿的。"
"同心少爷就是皮了些，要真有什麽惹著生气的您也别放在心上......"
"碧痕，下去吧。"於素萝抿抿唇，"我想一个儿呆呆。"
"是。"丫鬟看看主子不太好的神色，退下了。

37
"同心少爷。"
"你是......"
"小的是府里的花儿匠，专管花园子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同心挥挥衣袖，"你是亲家老爷府里的奴才吧？，是我让总管叫你过来的。"
"是。"
"也别怕，没什麽大事儿。"同心看他拘束的样子笑道，"总管说你也是要回去看看，是不是？"
"是......那个......要是同心少爷觉得不合适......"花儿匠结结巴巴的。
"怎会不合适？"同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袋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给你的，收好吧。"
"这......"花儿匠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几个银锞子，不禁瞠大了眼，"这是做什麽......"
"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吧？"同心仍是笑，仔细看了看神色稍带紧张的花儿匠，接著说下去，"你并不算我们庄里的人，而是亲家老爷的......就算你现下在这边干活儿做事，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怎麽能拿你和那些下人一般对待？这些银子是独给你的，好生收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