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魂一把拍掉谢爪子,指了指周围的土著:“他们都在看你。”
土著人觉得今天的酋长十分奇怪,但又不敢言,谢流水戴着狐面,发出一阵啸声,吓得野人们跪地求饶。
“你看,不用担心,这些小土著好骗的很。我担心的是,出去之后该怎么办?”
楚行云也不说话,谢流水扮成酋长,本是在这里探查消息,若查到线索,薛家就会派船来接应他的行动,让他背着楚侠客的“尸首”到处跑,也很不现实。
“不然,先让楚燕把我的身体运回清林居?”
“不好。”谢流水摇头,“我跟你灵魂同体时,我那个尸体是不落平阳的尸体,不落平阳不是局中人,你那时也才刚入局,不怎么引人注意。可现在不同了,你跟着局中各大家跑到这荒岛上来抢绣锦画,还成功了,顾雪堂能不盯着你吗?到时……”
谢流水讲到一半,突然停了,拔腿就往回跑……
牵魂丝上下飘动,楚小魂像风筝一样被拽着飞,他正奇怪着,转念再一想:
顾、雪、堂、能、不、盯、着、你、吗?
糟了!他的身体!
三人急吼吼地冲回去。楚小魂掉着颗心七上八下,太大意了!他和谢流水只顾着想如何脱体成形,楚燕也出来瞧瞧情况如何,那副身体就被孤零零地留在酋长洞中,无人看守。
谢流水率先迈进洞里,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踏前,往石床下一看——
空的。
楚行云的身体,不见了!
“该死!”谢流水转头冲出去,他一手带着楚燕,一手抓住牵魂丝,顶着酋长身份,从死人沟冲出去,两侧的土著人向他挥手致礼,他也没空理会。
谢流水前方很远处,假土著顾雪堂背着个大麻袋,在森林里跳跃。
麻袋里装着沉甸甸的楚行云。他见四处较为安全,便收了轻功,一把将楚麻袋摞在地上,踢了踢:“喂,喂,醒醒。”
楚麻袋毫无反应。
顾雪堂想他或是被人迷晕了?于是打开麻袋,将楚行云倒出来,拍了拍他的脸:“喂,睁开眼,告诉我绣锦画在哪?”
楚身体一动不动。
顾雪堂觉得奇怪,方才走的太急,他也没仔细看,此时蹲下来,看着这个楚行云,突然发现,这人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妙……
他伸手,往楚行云脖颈处一探——
没有脉搏。
顾雪堂大吃一惊,立刻试他呼吸,听他心跳,又掀开眼皮看了看……
楚行云……死了!
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死得很透,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顾雪堂跌在地上,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他看着这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想到小时候,楚行云和他出逃被抓,整个后背被活剥了皮,血淋淋地躺在床上,伤口反复溃烂不愈,每次换药,这家伙都痛得受不了,却不好意思哭叫,自己咬着被子流眼泪。不夜城那样难熬,都没有死,现在内功十阳,轻功绝冠,怎么……说死就死了!
早知……早知如此,昨日楚行云撕他面具时,他就露真容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人死不可复生,可顾雪堂不死心,他觉得这件事特别奇怪,昨夜他看到楚行云还好好的,甚至在死人沟中放他一马,那个酋长还帮他……
酋长?
难道是那个酋长杀死他的?
顾雪堂检查楚行云的尸首,看了半天,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经脉也完好无损,不是真气致死,更没有毒发迹象。
那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在此时,一片叶,从他头上飘下……
顾雪堂微抬头,骤然间,一道黑影如鹰俯冲,瞬间扼住他的肩膀,顾雪堂偏头一退,却似早已被对方料定,下一瞬,刀尖便对上了喉咙。
整串动作速度奇快,幅度却很小,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倒不像是在攻击他,而是他自己把喉结送上去给对方割。
顾雪堂心中一震,此人跟他一样,练过瞬杀。
抛弃武学中的一招一式,以最少的力气、最快的速度、杀最多的人。
瞬杀讲究先发制人,顾雪堂错失先机,反被人刀架脖子,对方既然没一刀杀死他,说明留他有用,顾雪堂耸耸肩,笑道:“这位仁兄,光天化日,就别戴个狐狸面具装神弄鬼了,说吧,哪家的,姓嘛叫嘛找我何事?”
这边谢流水摘下狐面,露出真容,顾雪堂嗤笑一声:“哟,林青轩?你们薛家可真行啊……”
他忽而冷了脸:“为何要杀楚行云?”
“与你无关。顾堂主,少管薛家的事。”
楚燕趁机把楚行云的“尸体”背起来,楚小魂飞来检查,楚燕歪头,看着半透明的魂灵哥哥飘来飘去,觉得稀奇,她伸手,摸了摸哥哥的头……
软软的。
谢流水将顾雪堂绑了,顾雪堂注视着楚燕奇怪的动作,心中疑惑,谢流水把他塞进麻袋里,扔在地上:“待会要委屈堂主了。”
“你们想怎么样?我的绣锦画被楚行云拿走,楚行云被你们杀了,我可没东西给薛家。”
“怎么没有?”谢流水装着林青轩的语气,笑道,“绣锦山河画,需要用一种叫雪墨的东西,泡水之后,才能显出秘境地图,而这雪墨……
“不就在你们顾家手上吗?”
第五十八回 麒麟瞳3
“雪墨?”顾雪堂待在麻袋里,哼了一声,“你找错人了,雪墨在顾晏廷那小子手中,你抓我有何用?”
“怎么没用?”谢流水抓起麻袋,楚小魂飘过来,想钻进麻袋里看看顾雪堂怎么样了,小谢捏住小楚,推开,不让他看,转而又道:“顾堂主,久闻你们顾家团结,窝里斗的再狠,也会一致对外。你瞧瞧,你们家族以前遭过多少大难?每次都弄不死,还能一次次再爬起来,实在令人敬佩。这样一个家族,想必不会为了一块小小的雪墨,就让自家堂主去送死吧?”
“你想错了。我跟顾三少他们有派系之争,他们可盼着我死呢……操!”
小谢拎着麻袋,重重地摔了他两下,气得顾雪堂骂了句粗话,楚行云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悬浮在谢流水身后,拽了拽他的马尾辫:
“乱吃醋。”
谢酸水不理楚楚,也不听顾雪堂说什么,抱起楚行云的尸体,拽起楚燕,就往森林外跑去。
林子外,哑鬼壁,顾二少和顾三少,危在旦夕。
永生不死的人蛇包围他们,前赴后继,成千上万,将兄弟俩锁死在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中。
紧要关头,突然,顾晏廷左手猛地剧痛,他抱住手臂,蹲在地上,冷汗立刻下来了。
“三弟,三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病了?”
顾晏廷咬牙,说不出话,疼得发抖。
顾晟霆一手剑气横绝,震开数十只人蛇,一手扶住顾晏廷,心中五味陈杂:
“三弟……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二哥对不起你。”
顾家因宋家的忠诚引十年内乱,为了防止灾难重演,家法规定每一任家主的儿子,必须要有一个去练克制忠诚引的阴骨散。
大哥顾昊霆内功三阳,品阶太低,早早被父母送出去,洗干净家底,考取功名,做官了。
练阴骨散的事自然落到他这个二儿子头上。
可娘不愿意他受苦,于是,有了认祖归宗的顾三少。
顾晏廷代替他练阴骨散,十二岁与血虫共生,千万蛊虫附骨而生,一条左臂活活被啃成白骨,之后,每隔三年,左臂就会剧痛不止。
本来这些痛苦都该由他来承受,可现在,全转嫁给三弟了,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个私生子,亲娘早逝,父亲漠视,身份低微,没人管他。
顾晟霆拉起三弟,环视四周,他们两个对战千万不死怪物,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顾三少忍着痛,还要出招,顾二少按住他。
“哥哥,我还能打的……”顾晏廷低着头道。
“你能打,你老哥打不动了,投降投降,喂,上头的——谈条件吧。”
谈到最后,王家、韩家,各得一绣锦,人蛇潮水般退去,齐天箓躲在不远处作壁上观。顾二少扶着三弟躺在海边的礁石上。顾晏廷痛得嘴唇发紫,全身冰凉,恨不得就此一了百了,小百灵落在他脑袋旁,急得啾啾叫。
顾晟霆握住弟弟的手,心中愧疚,他还记得他十二岁那年准备练阴骨散的情形,几个人用铁链捆住他,有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拿着一个罐子,他凑近一看,罐子里趴着无数芝麻点,密密麻麻的蛊虫,不停蠕动着。
之后,有人用刀切开他左手经脉,他痛得大叫,激得铁链哗哗响,冷心冷面的婆婆拿着蛊虫罐,要往他伤口里倒……
正在这时,娘从门口冲进来,一把将那些人都赶跑,抱着他大哭。过不了多久,他就听说父亲违背家法,从外边接了个私生子回来。
为防争家产,顾家历代家主风流都只能养外室,私生子无论男女绝不可以认回本家,甚至都不允许姓顾。小时候的顾晟霆还不知道那么多,他只知道父亲竟然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不顾老祖宗的规矩,把那狐媚子生的孩子接进家里!
太可恶了。
更可气的是这个死孩子竟然是九阴,他才八阳,以真气品阶来说,这私生子比他还厉害!
顾二少非常不爽,有事没事就去找顾晏廷的茬,扔石头,抓虫虫,捉弄他,欺负他。算命的说他这个弟弟命中有劫,需要留很长的头发才能保平安。顾晟霆见小晏廷成天披头散发,跟个女人家似的,就给他穿小裙子,取笑他。
直到他十四岁,三弟十二岁,过年的时候一起回了滇南老家,他抓到了一只大蟋蟀,想塞到顾晏廷衣领里面,但到处都找不到他,最后发现里边的石屋里,传出声声惨叫……
他走过去,趴在窗户上一看——
小晏廷被铁链锁着,左臂被划开数个血口子,鲜红的肉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蛊虫,正不断往里钻……
顾晏廷一直在哭叫,可是没有人理会他,没有娘冲进来护着他。
那个时候顾晟霆才明白,为何父亲要弄这么一个私生子进家。
“哥哥……”顾晏廷转头,看着二哥。
“怎么了?还……疼吗?”
顾晏廷握紧顾二少的手,觉得很温暖。都说什么母爱如水、父爱如山,亲人是最可靠的,可从小到大,他都没感受到什么温情,母亲生完他,就把他撇给拾柴火的老奶奶,跟别的男人跑了。长大后,别人说他真气九阴,世间难得,非常厉害,顾晏廷很高兴,再后来,顾家来认他,别人都说这是大家族,进去了吃穿不愁,而且,他可以见到父亲了。
小晏廷很高兴,他被带进去时,悄悄凝了一掌九阴之气,想待会给父亲看一看,他好厉害的。
可顾家很大,他被领进了一间小屋子,他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
今天没见到,还有明天,后天……
小晏廷每天都凝着一掌九阴真气,等父亲来看他,父亲看到他这么厉害,一定会夸奖他的!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后来渐渐知道了,父亲是顾家主,很忙,没时间,只有过年,才能在家宴上远远看一眼。
小晏廷不甘心,他把目光转向了端水送菜的老妪:“嘿,婆婆,你看——”
那个老仆淡漠地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恭敬地一低头,转身走了。
没有人理他,没有人管他,好像他就是一团空气,根本不存在,只有……
只有哥哥会来看他,跟他玩,给他捡好看的石子,送他可爱的虫虫,还帮他穿漂亮的小裙子,二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二哥顾晟霆,十五岁参军成武将,鲜少回家。边疆战事繁忙,中秋不一定回来,春节也不一定回来,但是,他发病的时候,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顾晏廷靠着顾晟霆的肩,稍微喘了几口气,十二岁左臂入蛊,十五岁第一次发病,他痛得实在受不住,差点拿刀抹脖子,是二哥夺门而进,才把他抢救下来。自此之后,左臂和蛊虫彻底共生,阴骨散完全练成,若有顾家人再中忠诚引,皆可从他左臂取血医治。
“绣锦画……”
“你安心休息。”顾晟霆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身外之物,不必担忧。你大哥在做官,底子清白,你二哥呢,当了武将,也算有个一官半职,局中要是太乱,你也不必太过操劳,我们一家都是有退路的。”
顾晏廷点点头,他正要闭眼,忽见,岛上林子冲出三个人来……
众人一惊,薛家林青轩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又回来了?怀里抱着楚侠客,背上背着一麻袋,这是想干什么?
谢流水轻功一提,落在另一块礁石上,把麻袋一解,倒出个顾雪堂,道:“顾二少,顾三少,瞅瞅,这是不是你们家第一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