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bluevelvet[上]

作者:bluevelvet[上]  录入:12-21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看看你头顶上的巨石吧。重力,它在你们的世界是最伟大的法则。在我的世界

里,没有因为-所以,没有为什么,没有因果律,你们的所谓的规律在我这里都死了。"
      "这是梦。"朱利安说。"你到底是谁!"
      "就像你查到的:伯伮斯·莫拉托夫,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档案都已经在战争中遗失,这是一个

死人。"
      "虽然如此,"朱利安微微一笑,"你并未像你所说的那样完全抛弃我们的世界,蓝色浆果很好

吃,而你找上我们,就证明你起码还关心那个世界。"
      "也许吧。"
      "你留恋那个你曾经身处其中的世界吗?"
      "也许。"
      "所以你找上我们。"
      "你们还活着,而我已经死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不出朱利安意料,伯伮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回身向远处走去,过了

一会儿,他回头对仍站在原地的朱利安说:"跟着我。"
      "你想干什么?"
      "给你看点儿东西。"
      10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穿过山谷,来到山坡上,再走下山坡,穿过另一个山谷,然后又是山坡

、山谷,连绵不绝。朱利安记不得走了多久,几小时或者几天。他曾经看过手表,发现指针是停的

;他也并没有觉得疲劳。总之,不断地走下去。渐渐地,四周的景色变了,树木越来越高大,排列

在前方如同士兵。不知不觉中,树木变成了圆柱,他们正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走廊里。
      最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门,普普通通的木质房门。伯伮斯指着它,对朱利安说:"打开它

。"
      如果是个陷阱该怎么办?朱利安想。而伯伮斯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说:"你可以选择不打开,

那么我们就走回去。"
      "嗨!你在威胁我!"
      "你选择打开还是不打开。"伯伮斯不再理睬他,退后一步站到一边。
      朱利安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转动手腕,将门打开了。让他吃惊的是,外

面正是雪松山丘旅店的大堂,他甚至可以听见说话声。他回头看着伯伮斯。"这是什么意思?"伯伮

斯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利安没有办法,只得走了出去。
      他刚迈出门口,就被人撞在肩膀上,差点摔倒。朱利安刚想冲那个人发火,声音却哽在了喉

咙里。从他身边跑过去的男人长着鹰爪一样蜷曲尖利的手指,他的嘴巴呲出两个白白的长牙,这让

他的相貌很像野猪。"见鬼了。"朱利安自言自语。紧接着,又走过去一个女人,她有美人鱼的尾巴

却长着老虎的脑袋。而柜台后面正在接待客人的服务员长着鹦鹉的头。
      朱利安盯着身边的伯伮斯,说:"这都是你耍的把戏吧。"
      "你没认出他们吗?"伯伮斯说。
      "鬼才认识他们!"
      "不,这些人你都认识。"伯伮斯伸出手指,"那个鹰爪男人,就是你隔壁的房客,一个股票经

济人,他用鹰的爪子来攫取别人的钱财,用象牙来耀武扬威,但这并没有让他看上去像个体面人,

而是一头猪;那个老虎脑袋的美人鱼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明星,她的下半截身体让人充满幻想,但

她的脑袋里面却凶狠毒辣,终日想着的就是如何诽谤、打击其他女明星,以使自己成为娱乐圈的女

王;而那些接待服务员,她们只会重复别人规定好了的话,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思想,同叽叽喳喳学

舌的鹦鹉一样。这些人不过是显出了他们本来的样子。"
      "你原来就是这么看人的。"朱利安说,"我在想他们互相看对方又看到的是什么呢?"
      "看到的是自己。鹰爪男人眼里所有的人都长着爪子,虎头美人鱼眼里所有的人都长着猛兽脑

袋。人们看别人看到的其实都只是自己的投影,他们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到的也是他们想看

到的东西。不过......"说到这儿,伯伮斯突然笑了一下,但这微笑让朱利安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很镇定,不像你的那位同伙,他看到这情形时可被吓得的够戗。"
      朱利安皱起了眉。"我早就猜到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吓唬斯蒂芬?"
      "我早说过:别问我为什么。"伯伮斯向旅店门口走去,朱利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恨这里

的人,"朱利安用坚定的、集中的目光盯着伯伮斯,"你把他们描绘为畜生和野兽,因为你恨他们,

瞧不起他们。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又是什么?当那些镇上居民称你为白狮的时候你便也变成了畜

生,虽然你拥有某种奇特的能力,但是当你伤害这里的居民、杀死他们的时候你只是个恶魔。"
      "我没有杀他们。"伯伮斯冷冰冰地说。
      "那么传说是怎么回事?那些不明原因死亡的人是怎么回事?"
      "哈!"伯伮斯倏然一笑,从他这冷冷一笑中蓦地闪出一丝狞恶的表情,"他们活该去死,他们

跟本不配活着。死亡是怎么回事呢?你想不想知道?高高在上的怜悯死者是多么容易啊!你懂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宁愿跟那些人一样在土壤里腐烂也不愿永无宁日地拥有这样的身躯和能力吗?你知

道莉迪为什么选择死亡吗?"
      听到这个名字,朱利安猛然哆嗦了一下。
      "你的莉迪是个好姑娘,她美,她热情,她有高尚的情怀,她像你一样怜悯受压迫的人,她拼

命想让那些人说话、抗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为了你而死了。想想吧,想想吧,如果她可以活

下去,干什么要去死呢?"
      "你在蛊惑我?"朱利安艰难地说。
      "不。我只不过是把你心灵深处的那点儿东西挖出来给你看清楚罢了。你把它们给封闭起来了

,你不想看。可为什么不呢?看看它们,用鼻子闻,用牙齿咬,再把它们统统吞到肚子里。到了那

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莉迪要去死,明白为什么你是一个最卑鄙、无耻、龌龊的人。"
      伯伮斯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如同滚滚雷鸣在朱利安耳际炸响,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但那

声音却仿佛是他本身发出的一样根本挡不住。到了最后,已经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剩下隆隆的巨响

,这声音是那样荒凉,那样震耳欲聋,那样响彻云霄,仿佛是海浪拍击汪洋中孤岛的呼啸和深夜旷

野里的警钟声。
      11
      蕾妮·霍斯塔托娃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着窗台上娇艳的蛇头贝母。她很烦闷,便把工作都

交给了尼古拉,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眼睛盯着花朵,心里却在想着昨天朱利安·雷蒙的话。
      怀疑一切人,故意把自己投入绝境里面,自愿在泪水里面溺死而毫不挣扎--原来自己留给他

的印象就是这样,她想。原来自己是这样消沉吗?十年来,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我一直都在

努力生活,我不停地学习、进修、考试,获得开业医师资格;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可这些

居然都只是消沉的表现。真糟糕,真糟糕!我这十年间所做的一切都了无意义,我从没有向前走出

一步。可我该怎么办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可以向前走,迈出他所说的反抗世界的那一步,但我也知道,在我

迈出去的同时,我将失去我现在已紧紧握在手中的安宁。究竟是选择明知会充满痛苦但也许有一线

希望找到幸福的道路呢?还是选择那条我非常熟悉的、但却注定不会通往任何地方的道路?两条路

,一条的希望只比另一条大一丁点儿,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我还是无法做赌注。她闭上了眼睛。

我就是这样的人,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我就只能是这样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来,大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她听到尼古拉的声音:"怎么是你?雷蒙先生。"
      霍斯塔托娃立刻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朱利安·雷蒙走进来,他也正在盯着她。他们就那么定

定地看着对方,几乎都想开口说什么,但却都欲言又止。过了很久,霍斯塔托娃才意识到自己这么

坐着不礼貌,她迅速站起来,此时,朱利安已经走到她身边,他指着沙发说,"可以吗?"
      "当然。"医生点了点头。
      朱利安突然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说:"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赶出去。"
      "她不会,但我会!如果你还像昨天那样捣乱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坐在远处诊室里的尼古

拉大声说道。年轻人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表情非常严肃。
      "尼古拉,"医生说,"我想雷蒙先生不会那么做的。"
      朱利安紧接着说道,"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听到这话,霍斯塔托娃苦笑了一下。她并不需要道歉,她甚至并没有认为昨天朱利安的行为

是对自己的冒犯,在她看来,朱利安不应该执意去揭她心灵上的伤疤,但自己的错误更甚,因为正

是她自己让这个伤疤多年来被遮掩着、见不到阳光,结果稍微一碰就鲜血淋漓。
      "我......"她看着朱利安的眼睛,她第一次发现,那双黑眼睛明亮又真挚,深陷进眼圈发黑

的眼窝里,四周围绕着细碎的皱纹。这双眼睛使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她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没有休息

好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但不论什么原因,正是这样的眼睛让他的微笑非常温柔,带着一股善良和

近乎女性的柔情,他的微笑让霍斯塔托娃觉得亲切、安慰。"我想了很久,"她说,"我想你是对的,

人不应该满足于痛苦的处境,也不应该跟它妥协或者屈服于它,即使这种痛苦带上了欢乐的面具。

但是,你要知道,我做不到,世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那不是我们所走的路。"
      "我明白。"朱利安说。
      "你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吧?"
      "怎么会呢!"他说,"你有选择的自由,这种自由其实比你选择的是什么更重要啊。"
      "啊......是的。"霍斯塔托娃说。而在内心,她却想:这种自由,是多么痛苦和艰难啊,如

果自由就意味着痛苦的话,谁还需要它呢?
      "你能原谅我昨天的无理吗?"朱利安继续问她。
      "不......我应该感谢你。"说着,霍斯塔托娃把朱利安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就像我想的一

样,她想,这是一双宽厚、粗糙的手;皱纹、茧子、伤疤,这双手多难看啊,摸起来多干涩啊。可

是,这双手又是多么像‘他'的手。她听到一种声音:房屋在开始变新;桌子表面剥落的油漆重新由

碎屑聚集成白色的一片覆盖到木板上;书页由黄变白;无数此类细小的声音集合在一起,充斥在空

气中有如鸽子柔美的鸣叫。已经拆除的老式壁炉又出现在房间里,所有的岁月、时间架在木柴上,

燃起熊熊烈火。
      在她面前,安东·霍斯塔托夫坐在那里,微笑着,摸着她的手。
      朱利安看着霍斯塔托娃眼里的泪珠从睫毛下滴落。他明白,她并不是对他哭泣,而是对时间

尽头处的另外一个人。这让他感到一阵苦涩,在他的世界的时间尽头处,也站着一个人,那个让他

感到过幸福、痛苦,让他只要回忆起来就在心里顷满了苦酒的莉迪。
      正在此时,朱利安却感到远处有冷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他知道那是尼古拉。难道自己在来

到这镇上不出一个月就树立了情敌吗?他自嘲地苦笑着。
      第八章 黎曼曲面
      我发现在几何中存在着一些不完善的地方。我坚信正是由于这些不完善的地方使得几何学从

欧几里德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只是过渡到了分析几何而已。我认为不完善的地方是:首先,几

何对象的基本概念是含糊不清的;其次,几何对象度量的表示和方法的不完善;最后就是平行理论

中的巨大漏洞。至今为止,数学家们为填补这些漏洞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罗巴切夫斯基《平行理论》
      1
      斯蒂芬一路溜达着走到林侬租书店。瓦伦丁仍代替父亲老林侬先生坐在柜台后面,他正在整

理借阅目录。但斯蒂芬却发现他的心思并未完全放在工作上。瓦伦丁眼睛盯着电脑,却时不时地目

光涣散起来,仿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更有时干脆放下工作,用手肘支在柜台上陷入沉思。斯蒂芬

在书架间绕了一圈,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然后把书稍微用力地放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吓

了瓦伦丁一跳。"你在想什么?"斯蒂芬问他。
      "啊?没什么......"他含糊地回答着。

推书 20234-12-22 :残菊(上)----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