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贱。他对自己说。
年假一过,林既就带着加加和姑奶奶干脆利落地去了荣市。
到新城市的前半个月,林既忙得脚不着地,从新房子的入住到加加的入园手续,更别说工作上的一堆事情山一样等着他。
分部的规模还没有形成,林既一来先招人,起码得让每个部门都运转起来,公司才能发展。幸好大城市不缺人才,招好人后,就是拉投资,出新品,做项目,谈合作,林既好歹也算这行的一号人物,再加上华福沅的名声在,发展的前景还是相当可观的。
但这也要付出努力,林既几乎每天都要外出,下了谈判桌就要上酒桌。以前他孤家寡人,就算姑奶奶在家也是一个监控就能安心,现在不一样,他有个儿子,他得学会在家庭和工作之间找到平衡点。
不过这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他曾经也这样忙碌过,可当时没有经验,处事方式也没有历练出来,就显得生涩,毛手毛脚,所以老是碰壁,吃了憋就拿自己和相十方对比,通过丈量他们之间的差距来鞭策自己。可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做了,他游刃有余,可翻手为云,在他的领域里没人会小瞧他,这就让繁忙的工作和应酬变得不再压抑,而是充实奋进。
只是他想到自己的改变究其根源,依然和相十方脱不了干系,这让他心生不快。
不过好在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总想这些。
这天他有场饭局,从酒店里出来已经快九点了,司机过来接他,一上车,他就看到后座里看书的加加。
“爸爸!”加加立刻把书放下。
“怎么回事?”林既说,“你现在不该在老师家吗?”
林既这段时间太忙,有时候晚上不在家,正巧他们家楼上有个小学老师,林既不在家的时候加加就去老师那儿学习。
林既一坐上车,加加就爬到他腿上,趴在他的胸膛,“你都一个星期没来接我放学了。”
“爸爸要上班呀,不然怎么给你买玩具?”林既笑着说,他一下一下摸着加加细软的头发。
“我不要玩具,我想你每天都来接我。”加加小声说。
“可姑奶奶的罐头怎么办?”林既问。
“对哦,姑奶奶要吃好多罐头……”加加苦恼起来,他不能因为自己想让爸爸多陪自己,而剥夺了姑奶奶的罐头,“我……我以后少吃一半的饭,给姑奶奶买罐头。”
林既笑出了声,“姑奶奶一顿吃得比你还多呢。”
加加眉毛都皱起来了,他掰着手指认真嘀咕着该怎么才能两全其美。
林既心想,儿子好可爱,有儿子真好。
与此同时的雍市。
相十方从酒局里出来后,没让司机送他回家,而是叫司机开到了另一个小区里。
他有些醉了,本能大过理性,刚才的包间里有个公司的助理,也带着眼镜,乍一看好像林既,可那不是林既,眼睛没有林既漂亮,个头也不如林既高,更不像林既那样会说话,会劝他不要多喝。
三个月了,从严冬到初春,他都没见过林既。
可林既怎么还盘踞在他的脑子里,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相十方的脚步有些虚浮,他来到林既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和锁孔不一,插都插不进去。
这就是林既家的钥匙,他故意不还回去,没有丢弃,时时带在身边。
如果相十方没醉,就知道锁被换了,就不会这样执拗的非要用这把钥匙,不懈地找各种角度插进去。
他努力了十多分钟,毫无用处。
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门发出了锁舌弹开的轻响,门打开了。
在如此迟钝的情况下,相十方的心脏却快速跳动着,惊喜的烟花盛放着,他抬头喊道:“林既!”
可眼前却是另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半袖和裤衩,湿着头发,显然是刚洗过澡。
这是林既的家,怎么会有其他男人?
相十方的胸口像砸进了一块重石,接着他阴翳下来,揪住那个人的衣领,指节泛白。
“我靠!”宋理原还没说话就被攻击,满头问号感叹号,“放……开……我!”
相十方的手劲儿惊人的大,宋理原一个二十出头的蛮力大小伙儿,居然奈何不了,他被猛地摁在墙上,就要被掐死了,危机时他脱口而出:“林既!”
相十方力道一松。
宋理原赶忙挣脱,扶着鞋架咳嗽,还边骂:“你他妈有病啊?先小偷撬门,后入室袭人,草!脖子都断了!”
相十方才算是认出了他,迟缓道:“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宋理原朝他吼,脑子又转了转,啐道:“你又以为我和林叔有一腿了?我对男人没兴趣!”
相十方没把他的怒吼当回事,而是问:“林既呢?”
“他早就去荣市了,我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借住在这里。”宋理原说,他闻出相十方喝酒了,骂了他几句就没再计较,边往屋里走边说:“你过来干嘛?你和他不是分手了吗?”
相十方没说话,他时隔三个月再次来到这个家,里面的装潢没变,却没了一只看到他就倒地撒娇的胖猫,也没了一个温柔的男人。
相十方怔愣地站着,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什么叫触景生情。
宋理原好心给他拿了盒牛奶,见他这神情,了然地“哦——”了一声,“想找我林叔复合啊?”
复合?他有未婚妻了,婚期都订下来了,在今年六月,派瑞西毕业那天。
相十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中满是嘲意,怪不得林既反感他,他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自私到了极致。
宋理原把牛奶塞给相十方,“但我劝你还是别去纠缠他,他好端端的要求调到荣市,肯定是因为不想见你。”
宋理原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话,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轻颤了一下,像是钟杵对铜钟的第一击。
“你也知道的,林叔以前抑郁过。”宋理原说。
“抑郁?”相十方眼里诧异。
“是啊,不过也好了很多年了,他没跟你说过?”
相十方摇头,问:“为什么会抑郁?”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家里不让提,不过想想也能明白,林叔高中的时候父母双亡,又学业又无疾而终,他又不是神仙,哪儿撑得下去?”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刚上高中,林叔在我家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那时候我爸妈才知道他病了。现在想,如果当没发现,林叔连生病都是一个人扛着,他可能真的会……唉,算了不说这个。”
宋理原摆了摆手,接着见相十方脸色青白,微微弓背捂着心脏,被吓了一跳,“喂喂喂!你喝醉了又什么毛病?!”
相十方的心脏健康,可此时却感受到了真实的疼痛。
他想回到过去,质问那个毫无同理心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抢夺属于林既的名额,如果他没那么做,或许林既不会经历这些。
那就是你,相十方。
相十方似乎听到了林既的声音,又像是自己的声音。
即使过去了九年,你也不能和九年前的你割裂,你们是同一个人,是你害了林既。
第94章
相十方走进了林既的房间,看到宋理原的行李箱摊在地上,当即不满了,拧眉道:“为什么你的东西在这里?”
宋理原答道:“客房是单人床,我这人睡觉不老实,林叔也同意我睡主卧了。”
相十方说:“我不同意。”
“你谁啊你就不同意?”宋理原呛道,只见相十方直接把他的行李往外扔,专制得令宋理原跳脚:“你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相十方冷声道。
“这明明是林叔的房间!”
相十方想了想,说:“这也是我的房间。”
接着,他就像领主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坐在床上。
宋理原问:“你今晚不会要住下来吧?”
相十方嗯了一声。
宋理原抓狂,“你现在有什么立场住在林叔家?还睡他的床上,他同意了吗?”说着宋理原把手机掏出来。
相十方稍稍期待地看着宋理原,“你要给他打电话?”
宋理原一顿,立刻看穿了相十方的心思,他把手机放回去,义正言辞道:“你想得美,我才不会让你和林叔说话!”
相十方一秒恢复冷脸,“那么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
宋理原骂骂咧咧地走了,还故意说“半夜小心点”吓相十方。
相十方懒得理他。
原本林既家里是有几套他的衣服,但它们早就被林既退还回去,相十方只好找出宽松的运动装用来换洗,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勒。
他躺进床铺,被子更换过了,上面没有林既的味道,床的软硬和相十方记忆中的一致,只不过怀里少了一个人。
这让一切都别扭起来。
相十方翻来覆去,按理来说他喝了酒,还身处熟悉的环境,应该很快睡着才对,他却觉得空得厉害,好像这个世界除他以外的事物都消失了,可这种荒唐并没有发生,他身边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少了个人而已。
相十方起身,他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林既没带走的衣服,有厚实的大衣,还有贴身的睡衣,他抱着这些睡下去,总算嗅到了林既的味道,闭上眼后,仿佛林既就在身边。
次日早上,相十方醒来,阳光从久违而熟悉的角度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他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捞——只捞到了衣服。
他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沉默地看着被自己抱了一个晚上皱巴巴的衣服。
接着他又听到房间外传来哐哐的噪音,在告诉他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并且那个人还不是林既。
相十方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变得更恶劣了。
他拿过手机,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皆来自派瑞西,最近的一则是在半个小时前。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回拨过去。
“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回家?”派瑞西问。
“昨天喝醉了,在酒店里。”相十方说。
“只有你一个人?”派瑞西语气微妙道。
“是的。”相十方说,“最近你不是在忙毕业作品吗?有什么进展吗?”
“噢,当然,进展不错,之前的旅行给了我不少灵感。”派瑞西说,“只是,honey,你说如果朋友陷入了困境,而我刚好能够帮她,你认为,我该伸出援手吗?”
相十方眼中划过深意,他的头脑飞快运转着,声音却温和起来:“这个问题似乎不难回答,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为什么要问我呢?”
“因为在这件事上,你能做的比我更多,但我的那位朋友,又恰好和你有矛盾……”派瑞西为难道。
“程姣心,对吗?”相十方淡然道。
“是的。”
“你可是乐米尔的公主,有什么事是我能做而你不能的?”
“你明明知道那是爸爸的公司,我无权插手。”派瑞西嘟囔道,“Julia真的很可怜,她爸爸最近好像陷入了什么危机,头发都白了一半。”
“他们家大业大,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她非常的困扰!”派瑞西说,“她想帮助她爸爸,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你不能否定她对她父亲的爱。”
天真。相十方在心里说。
“好的,抱歉我不该这么片面。”相十方好脾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答应帮助她。”
“噢,亲爱的,你真好。”
“但我希望你不要透露是我在帮她,毕竟我们的讨厌是相互的,如果她知道是我,一定会更沮丧。”相十方说。
“Julia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派瑞西辩解了一句,“但我听你的。”
“很好,我会尽快找到一个轻松来钱快的项目,等我的好消息。”
“好的。”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在心里盘算起来,程姣心的忍耐力倒是长进了些,但程氏内部矛盾已经爆发,这个像封建旧族一般,集团核心职务全是本家人的企业,为了乐米尔游园这个项目他们投入了太多,可程平奕一口汤都没分到,积攒的怨言可想而知。程姣心的按捺不住是一个信号,相十方可以继续施压了,等他们真正挺不住时,他们的疯狂可能会做出些大事。
就像当年周可蓉叫人制造的那起车祸。
相十方的神情冷了下来,他有的是耐心和他们慢慢耗。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他和林既可以重新开始。
想至此,他浑身干劲。他又拨出了个号码。
“谢照风,有事做了。上次你说的那个黄掉的工程,我找到了一个冤大头来重启,把资料发过来给我……什么,你去了荣市?”
“是的。”谢照风摘下墨镜,看着眼前的写字楼,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谈,我现在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相十方警惕起来,因为林既就在荣市。
“工作上的事,回头我叫人把资料给你,先挂了。”谢照风快速说完,挂了电话后他顺了顺胸口,嘀咕道:“我心虚什么?他和林既都分手了……”
林既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就看到了走道上靠墙而站的谢照风。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儿可是荣市,他这几个月连熟悉的口音都没听到过,更何况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