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哲喝多了,靳尧和韩恕扶着他,他本能地会把身体倾向体力更好的靳尧,然而靳尧却会不动声色地撑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到韩恕那边去,以前靳尧都会默默承受他大半重量绝不会把他推过去的!蒋英哲觉得靳尧在赌气。
又想抱他,又吃醋,又赌气……
蒋英哲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终于有一天他眼一闭牙一咬心一狠,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靳尧:“靳尧,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那会三人都坐在蒋家大宅的客厅里,正低头玩游戏的靳尧愣住了,而坐在一旁看文件的韩恕也惊愕地抬头。
蒋英哲把袖子捋起:“妈了个逼的我是不要乱猜了!是不是你就给个痛快话!”
“你有病啊?”靳尧终于反应过来。
“你不是?!”蒋英哲瞪圆了眼。
靳尧懒得理他,他起身就想走。
“哎你等会!你别走!”蒋英哲拉住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换了个方式问,“你就说吧,你有喜欢的女人没?”
靳尧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兄弟?”蒋英哲哇哇叫,“我成天在你们两个面前没有半点秘密,连跟女人做了几个小时你们都知道,妈的我问这么个问题你都不回答?”
靳尧嗤笑:“你什么时候做了几个小时?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蒋英哲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他指着靳尧直哆嗦,抖得完全说不出话。
靳尧随手拿起沙发上一个抱枕砸他脑门上:“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洗洗去吧你!”
蒋英哲烦躁地在原地绕着沙发转了好几个圈,像是一只被困入笼子里怎么都找不到出口的兽,最后他气愤地问韩恕:“你说他这是什么态度?!”
韩恕皱眉:“你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靳尧不愿意说私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蒋英哲在韩恕脚边盘腿坐下,他真是苦恼极了,“你不觉得吗?你不觉得他其实……他好像不喜欢女人吗?”
“所以呢?”韩恕盯着蒋英哲,“如果他喜欢男人,你会因此就讨厌他,不跟他做兄弟吗?”
“当然不会!”蒋英哲义正词严,“别说他喜欢男人了,他就是喜欢我,我也不会讨厌他啊!”
韩恕眸光闪烁,神情复杂:“为什么?”
“这他妈有什么为什么,兄弟当假的吗?”
韩恕有一瞬间的心潮澎湃,他觉得如果自己这辈子有一个机会能够对蒋英哲和盘托出,那就只有这个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
然而韩恕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英哲就忽然涨红了脸,他局促地低下了头去,怀里抱着刚才靳尧丢他的那个抱枕,小声地,却又窃喜地问韩恕:“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韩恕的心脏瞬间下沉。
尽管已经猜到了那个“他”是谁,韩恕还是不死心地,近乎自虐一般地追问:“你说谁?”
“就是……”蒋英哲别扭着,羞涩着,无措着,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就是靳尧啊……”
最后一击,让韩恕的心脏直沉到了肋骨的最后一根。
……
蒋英哲弄出来的这情感乌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三个人的相处,他们都是心胸宏阔的人,不会去钻牛角尖。
韩恕坚持我喜欢我自己的,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蒋英哲意识到自己误会靳尧后虽然撒娇撒痴缠着靳尧对他负责,但他依然流连花丛一边和女人走肾一边不要脸地想和靳尧走心,靳尧最后懒得理这两个傻逼,爱守的守,爱玩的玩,爷不管你们两个了。
那年华夏发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宏时资本联合东洲几大财阀,设立了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向西洲名企大笔发放无息贷款,国内舆论一片哗然,与周晏城同在一条船上的许泽恩蒋英哲等人都成了众矢之的。
靳尧这个保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过港城治安一向不错,群众的矛盾又大部分集中在周晏城身上,蒋英哲遭遇的最多也就是被砸鸡蛋丢青菜,偶尔会有人举着拳头往他面前冲这种小型攻击。
时光在忙碌与喧嚣中匆匆流逝,彼时岁月不算太平,但是日子充实而饱满。
有一天蒋英哲又喝多了,靳尧和韩恕把他弄回自己屋里,那时候靳尧都尽量少和蒋英哲肢体接触,韩恕给他脱衣服盖被子的时候,蒋英哲忽然抱住韩恕,模糊不清地喊:“靳尧……”
一声醉语把三个人维持许久的淡然平和敲开一道细碎的裂痕,韩恕和靳尧都当场怔住。
天台上,两人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无力,最后韩恕垂了眼,声音轻得一出口就被高空的风当做烟雾一般散去,只留余音让靳尧振聋发聩:“他玩儿真的,我知道。”
靳尧低低骂了一句“操”,舒展了一下腰:“我过两天离开港城。”
韩恕踹了一脚过去:“你说什么屁话!”
靳尧也不躲:“跟你跟他都没关系,我要去一趟G国,有点正事要办。”
“你他妈孤家寡人两袖清风,你有个屁的正事?”
“我有病啊,”靳尧笑了笑,迎着韩恕“你糊弄鬼呢”的不屑眼神,郑重点头,“真的。”
韩恕神色敛起。
靳尧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最近视力下降得厉害,你知道我在湎北待过……我是伤退,丛林里的毒气薰坏了眼睛……”
韩恕说不出话,他夹着香烟的指尖在颤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眼眶从里往外,层层浸出猩红的血丝,面庞上甚至染上狰狞。
靳尧失笑:“你那什么表情?别大惊小怪的,死不了人,搁别人身上这都跟近视一样,算不了事儿,可我是狙.击手,招子是一点不能坏,这也就是你们这儿太平,要换了个地方,我肯定不能继续干保镖。”
“本来也就是跟蒋英哲请个假的事,”靳尧拧了拧脖子,颇有点头疼地说,“但那小子最近抽风,我怕他跟我胡搅蛮缠,所以就跟你说下,明天就走。”
韩恕颤着嗓音:“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再实不过。”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你是想要回避我跟蒋英哲吧?靳尧我跟你说……”
“拉倒吧!”靳尧受不了地趴到护栏栏杆上,“你他妈怎么娘们唧唧的?你以为演狗血苦情剧呢?我是半年前约的这个医生,他昨天刚给我回复……”
“我跟英哲陪你一起去。”
靳尧叹了口气:“韩恕啊,你怎么也不懂事儿了?别人不明白,你我却是清楚的,这个时候你让蒋英哲离开港城,去西洲地界找死吗?”
韩恕愣住了。
“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去看望一个战友,很快会回来的。”
“你保证一定回来!”韩恕再三确认。
“一定回来。”
靳尧孤身离开了港城求医,那个全世界最权威的眼科医生告诉他,他的视神经损害已经无可救治,最多三年他就会彻底失明。
确诊的那天他站在医院长廊的窗边,外面正是黄昏,红霞铺满整个天边,夕阳把他的身影投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碎金流光浅浅摇曳。
那时他很平静,意料之中的判决,没有不甘和愤怒,也没有呜咽和绝望,这世间没有红颜不老没有英雄不殇,他有过盖世武勋有过声名赫赫,他有过年少轻狂有过激.烈情.爱,他这一生得到与失去是一个正比,他认为老天公道,给予他的和即将收回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那时候只是想,三年,这三年里他要多看看,把他想看的一切都看个够。
那个被他强行锁进记忆最深处的名字悄然探出头,像是一滴水珠滴在他白绢做底的心脏上,一点一点晕染开来,最后整张白绢上都潮湿一片。
许泽恩,他默念着那个名字,眼前是那个人清俊白皙,冰雕玉琢的脸,那张脸自他出生就融在他的血液里,浸在他的骨髓里,印在他的细胞里,他无数次在梦里牵挂着,他在濒死时始终念想着,许泽恩的那张脸。
让我再看看他。
想知道许泽恩的消息太容易了,彼时许四公子已经是海恩集团旗下最具商业价值的企业海恩Mart的执行CEO,打开任何一份报纸和杂志,都能轻易找到关于他的消息。
许泽恩在港城。
靳尧这才知道,原来许泽恩和蒋英哲早就熟识,宏时海恩和道本那时候是铁杆盟友,他们彼此本来就有许多商业往来,只是这次的签约比较重要,许泽恩必须亲自来港城。
当靳尧推开蒋英哲办公室的大门,落地窗边的人转过身来,时光定格,他好像一瞬间跌入了梦境里。
同样是宽阔的室内明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玻璃窗边,分手那年满室苦涩的昏暗,如今这个空间亮堂得刺痛人眼,靳尧只觉得有一道绵长的无边无际的光带在他眼前缓缓流动着。
光带尽头的许泽恩静静立着,面上无波无澜,只有眼睛像浸了水的琥珀,光华流转,先是细细碎碎,继而有大片星辰在他眸中绽开。
流年经转,一别多年,昔日相濡以沫,如今咫尺之距,依然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靳尧无话可说,许泽恩欲言又止。
五年时光磨砺了他们的容颜,淬炼出与当年迥异的气质,许泽恩冷得像经年沉寂的潭,靳尧锐得像出鞘铮鸣的剑。
只是当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寂潭涌动,宝剑藏锋,许泽恩跨前了一步,靳尧往门边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撞到了身后的人,蒋英哲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出远门一声招呼不跟我说,你当我死了啊!”
……
第40章
靳尧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见到周边围了一圈男人。
他视线缓缓莸移在每个人的脸上, 许泽恩, 蒋英哲, 韩恕,钟燃……
他此刻躺在钟燃办公室的那张弗洛伊德床上, 靳尧哑声问:“我又晕过去了?”
许泽恩红着眼眶, 想伸手抚摸靳尧的脸,然而靳尧冷冷看着他,无声却锋锐。
许泽恩无措地垂下了手, 靳尧的眼神像是长满了倒钩的藤蔓,密密麻麻扎进他的五脏六腑, 把里面的血肉骨髓都勾缠出来,疼得他无法呼吸。
“靳尧,你还好吗?”蒋英哲蹲在另一边, 又是难过又是担心。
靳尧对蒋英哲微笑了下,脸色有些疲惫, 笑容却很明亮, 发自内心的, 漾着浅浅的柔软, 蒋英哲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双眼渐渐涌起潮润,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想起来了,”靳尧轻笑了声,“差点被你糊弄过去, 什么前男友,你个二货……”
蒋英哲也笑了:“我怎么糊弄你了?本来就是你暗恋我,掰弯我,然后撩完就跑了!你敢说不是呢!”
靳尧坐起身,看着韩恕,韩恕也正看着他微笑:“你一看到我,就什么都想起来,看来你对我的感情比对英哲还深。”
靳尧伸出拳,韩恕会意,他们对了个拳,又彼此握住对方的手掌,靳尧把韩恕轻轻拉过,韩恕倾身,和他肩膀相抵,靳尧笑道:“怎么你还是这么怂啊。”
都多久了,还他妈没搞定蒋英哲。
韩恕薄红了脸,轻咳一声站直了身。
许泽恩始终蹲在那里,仰着头静静地看,目光中尽是怅然的光影流淌。
钟燃一直抱着肩立在一旁看,此时他轻拍了下手:“现在,你愿意跟我聊一聊吗?”
靳尧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和太阳穴上都贴着磁片,几根透明管线搭在他的身上,管线另一端连接着仪器。
他在见到韩恕之后就晕了过去,许泽恩等人把他带到钟燃这里,当中他的脑电波运动十分激烈,众人看着那仪器疯狂的跳频都觉得心惊肉跳。
靳尧似笑非笑:“你这天儿一聊几十万,我可承受不起。”
他兀自下了床,四处看了一眼:“我外套呢?”
“你要去哪里?”许泽恩跟着站起来,“你最好再休息一下,或者我带你回南湖……”
靳尧转身,定定看着他:“如果你还想有命活,就离我远一点。”
许泽恩的脸色一片煞白,蒋英哲一胳膊肘隔开他:“你起开吧你!靳尧不待见你你是瞎啊!”
“靳尧,”蒋英哲拉住靳尧的手腕,“你想起了什么?是全部想起来了吗?所有的事都记起来了吗?”
钟燃也道:“你应该告诉我们,你都想起了什么,因为你也有可能出现错觉和幻觉……”
靳尧看着许泽恩:“我二十岁那年,你我分手,五年后,我们在港城又见到了,有这回事吧?”
蒋英哲和韩恕同时一怔,许泽恩僵硬地点头。
“你以为我和蒋英哲在一起,设计了一场绑架,同时绑架你和蒋英哲,绑匪让我只能选一个,有这回事吧?”
蒋英哲咬牙切齿地扭过头去,他比靳尧更早查出绑架者的身份,也是为此才和许泽恩决裂。
许泽恩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执拗地盯着靳尧,眼眸里血色弥漫。
靳尧再次逼问:“有这回事吧?”
许泽恩闭眼,再点了点头。
靳尧嗤笑:“我选了你。”
他手指着许泽恩:“我他妈怎么会选了你?蒋英哲拿你当兄弟,你把他当什么?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你不会利用的?
我告诉你许泽恩,我选你,是因为我决定如果蒋英哲死了,我给他抵命!我护你二十年,总不想看你死在我前头……你狼心狗肺也好,忘恩负义也罢,老子不想再一笔笔跟你算,你给我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