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言躲开宋延宁的吻,眼神躲闪,推开宋延宁,起身下了床。
宋延宁静静的躺回床上,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失了魂。
陆云言近乎落荒而逃的逃出门去,在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宋延宁一眼。
宋延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手脚的链子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目得很,睡衣搭在身上,陆云言甚至能看到他肩胛骨的起伏。
他低着头,黑发垂下来遮住脸庞。
陆云言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飞快的走出门去,头也不敢回。
第二天,宋延宁收到了程岚的礼品盒。
那里面只有药,其他什么都没有。
魏秋在公园里等了一宿。
下了一夜的大雨,魏秋死心眼的等了一整晚,程岚始终没来。
早上的时候,桃花狼狈的打落了一地。
魏秋等来了魏应然的电话。
“小秋,你听话,你先回来。”魏应然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程岚死了。”
第17章 他留下的腐朽时光
程岚死了。
车祸,死不见尸。
那辆车直直的冲出弯道护栏,在悬崖上飞腾了几秒钟,然后重重的砸进海里,最终产生巨大的热浪和火花。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生还。
并且沿途的监控显示,程岚确实在那辆车上。
程岚他……死得太突然,太不合情理了。
程岚甚至都没有见宋延宁一面。
但如果是程岚自己设计的假死,他又怎么舍得抛下宋延宁?他可是为了宋延宁,跟在陆墨身边十一年,又怎么会抛下宋延宁离开呢?
除非……
程岚被人胁迫,又或者,他真的死了。
不过……以程岚的本事,即使去澄州都是顶尖的技术人才,一个宋延宁,真的可以困住他这么久吗?只要他愿意与随便一个大家族合作,不管是什么,没有家族会拒绝他。
他为什么留在钦州陆家?
陆墨和程岚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程岚的死讯让陆墨这么紧张?
难道程岚跟宋锦的失踪有关吗?
陆云言看着手里的死亡报告,抬手捏了捏眉心。其实这种事情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陆墨放给他的权力并不多,这些事情他并不用管。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怎么告诉宋延宁程岚的死讯。
他已经躲了宋延宁三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着宋延宁,只知道有那么一瞬间……
他害怕了。
害怕宋延宁失神的眼眸,害怕宋延宁那种伤心失落的神情,害怕宋延宁就此对他失望。
陆云言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会失去宋延宁。
整整十一年,宋延宁始终跟在他身旁,任劳任怨,从来没有离去的意图。
在宋延宁看他的目光里,陆云言能感受到依赖与羞赧的爱意。
他拥有他,宋延宁是他的所属物。
但是好像……这个所有物变得不一样了。
陆云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害怕宋延宁离开,还是更害怕宋延宁不再爱他。
但他知道一点,他心乱如麻。
仆人敲门进来,给他放下咖啡。
陆云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问道:“宋延宁怎么样了?”
仆人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陆云言脸色,探头探脑问道:“少爷,您不是不让宋管家出来吗?”
陆云言听出了他暗藏的意思:所以他们也没管他。
陆云言手一抖,把手边的咖啡碰倒了地上。
瓷杯破碎一地,深色的咖啡四处迸溅成花朵。
仆人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陆云言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腕,笑了。
“我说他不许出来,你们就可以作践他了?”陆云言皮笑肉不笑,抬手把桌子上的台历扔了出去。
台历擦着仆人的耳朵飞过去,仆人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陆云言最初不给宋延宁药,只是因为一时生气,想给他留个深刻教训,没想到这群仆人最会的竟是落井下石。
陆云言当下快步走出书房,冲到了卧室,他的手放到了门上,却还是没有推开门。
推开门,会看到什么?
他的眼睛好了吗?还会那样失魂落魄的看他吗?他还会静默的坐在床上,抱着膝头,素净的手指摩挲着链子吗?
不管怎么,他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冲着他笑了。
他肯定不会再露出灿烂却柔软的笑容,也不会有些傻气的冲着他眨眼睛。
陆云言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把宋延宁,叫成了宋延止。
陆云言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延宁对宋延止的态度。
宋延宁不喜欢宋延止,并且因为宋延止而内心委屈,陆云言都知道。
他利用宋延止来折磨宋延宁,又用虚假的温情让宋延宁沉迷其中,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是还是出了差池。
至于喜欢,他当然喜欢宋延止,宋延宁不过是……玩玩而已。
而现在,一切都一团乱麻。
宋延止因为他临时标记了宋延宁而闹脾气,冷战一个多月就算了,宋延止居然真的去跟那个叫魏怅然的混蛋约会。
陆云言心里憋着火气,不过是用宋延宁泻火而已。
“不过是玩玩而已。”陆云言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为什么要担心他的反应?”
反正他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陆云言深吸一口气,踹开了房门。
“宋延宁,收拾一下自己,跟我——”陆云言的声音被他自己断在喉咙里。
房间空空荡荡,地上胡乱扔着宋延宁的睡衣,床单被撕烂,链子被扔在一旁,阳台的门大开着,窗帘在风中一动一动的。
阳光怯弱的从窗台探入房间内。
陆云言冲到阳台,看见被撕成条状的床单在围栏上打了好几个死结,下摆垂到一楼后花园的草丛里。
一旁鹅卵石小径上还隐约可见鲜红的血迹。
宋延宁跑了。
陆云言差点儿就忘了,宋延宁一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陆云言愣愣的看着楼下鹅卵石小径上的潦草血迹,神色明灭不定,许久,他冷笑出声。
“谁给他打开链子的?”陆云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仆人脸都吓白了,这位少爷看起来总是玩世不恭,实际上生气起来是真正的狠辣。
“昨,昨天,昨天宋少爷来过。”仆人结结巴巴,“宋少爷可能是可怜他,就,就,就给他打开了。”
宋延止。
宋延止视宋延宁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宋延止来过了,那么宋延宁肯定知道程岚的死讯了。
宋延止不会放过任何刺激宋延宁的机会。
虽然陆云言也想折磨宋延宁,但莫名的,他似乎更生气宋延宁逃跑这件事。
陆云言磨了磨牙,一脚踹在阳台的玻璃门上,玻璃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找!”陆云言咬牙切齿,“找不着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仆人慌张往外跑,陆云言却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找不到,你们都不用出现在钦州了。”陆云言逆着光,表情隐在昏暗中,但能听见他笑了笑,“找到他,你们才能平安的从这里滚出去,懂吗?”
仆人打了个寒噤,却还是心有不甘的问道:“少爷,我们是做错什么了吗?”
陆云言敛了笑容:“我再怎么讨厌宋延宁,他也不是你们能动的,懂吗?”
仆人额头的汗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们欺侮了十一年,陆云言不管不顾,现在却突然护着宋延宁,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被翻出旧账,一时间人人自危。
陆云言的别墅在一座小丘陵上,周围满是茂盛的树林和灌木丛。
宋延宁换了陆云言的衬衣和牛仔裤,踉踉跄跄的在树林中奔跑。
树枝划伤他的手臂和脸庞,衬衣和裤子都被划得破烂不堪,他赤着脚,脚底早就满是血迹。
可他浑然不觉。
眼前的世界满是扭曲的枝杈,仿佛荆棘丛生,他无力的奔跑其中,努力的试图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
他拼尽全力的奔向一片早已散去的雾气。
程岚。
“告诉你个好消息,程岚死了。”宋延止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听说啊,他留在陆家,是为了你呢,宋延宁。”
程岚留在陆家,是为了他。
原来……陆墨之所以让他学东西,是因为那是程岚唯一接触他的方法。
程岚对他总是若即若离,明明对他倾囊相授,可是又从不碰他。
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没有捏脸,就连揉揉头发,都是奢望。哪怕宋延宁在程岚面前摔倒,程岚都不会扶他。
宋延宁一直以为老师对他很失望。
所以其实……他只是不敢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辞而别?
程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宋延宁跑出树林,沿着马路磕磕绊绊的跑下去,沿途有车流不息和人声鼎沸,他不在其中。
宋延宁沿着马路一直跑,跑到眼泪全都因为奔跑而溢出,跑到他脚底一绊,摔在地上。
“宋延宁,别天真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吧。”宋延止优雅的在他身前坐下,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脸,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
宋延宁看不懂宋延止的笑容。
“宋锦,也就是你母亲。她跟程岚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是同一所学校,后来进了同一个药物研究所,是程岚第一个项目的唯一助手。”
“宋锦失踪之前,程岚的实验室失火,程岚被陆墨救出来捡回一条命。”
“程岚怎么看都不像一个Omega吧?他对任何信息素都没有反应,也从来不用抑制剂,甚至没有发热期。”宋延宁怜悯的看着他,手上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宋锦跟谁的野种?”
宋延宁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把眼睛埋进胳膊里,放声大叫。
不可能。
不可能的。
程岚就是Omega,程岚百分之百是Omega。
宋延止是在误导他。
宋延止就是在误导他,说不定,就连老师的死讯,也是假的。
程岚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一句话都不留给他就走了。
宋延宁想到这,又狼狈的爬起来,沿着马路继续跑下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可是他顾不上了。
沿着马路跑下去,第三个岔口右拐,再跑一段长长的上坡,就会来到普化寺。
程岚跟主持是很好的书友,宋延宁记得很清楚,程岚亲口说的。
“如果我要留遗言,就留在普化寺。”程岚一边检查他的作业,一边蛮不讲理的说,“顺便给你布置一大堆作业,再叫你作业敷衍了事,专门气我。”
宋延宁一直记着他说的这句话,因为他那次的作业一点儿错误都没有,程岚从来都不是没事找事的人。
宋延宁一直觉得,程岚是想告诉他什么的。
只是他一直不明白。
如今他明白了,却宁愿自己不明白。
宋延宁狼狈的摔到普化寺门口,穿着僧衣的和蔼主持坐在台阶上等着他。
宋延宁抬头望向他,主持把他扶起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上面有程岚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延宁亲启”。
宋延宁胡乱撕开,手抖个不停,信封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是一张硬质卡片。
宋延宁捡起卡片,只一眼,就呼吸困难。
卡片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角度很奇怪,似乎拍摄人倒在地上,周围全是破败和熊熊烈火。
照片中间那人笑得疯狂而病态,手里拿着一把满是血液的刀,她脸上有喷溅上的血迹。
她望向拍摄人的方向,眼里的偏执疯狂让人心生寒意。
十一年。
哪怕过去的时光早已腐朽得面目模糊,宋延宁依旧无法把这个人和自己模糊记忆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照片里的人。
是宋锦。
【作者有话说:孟生(正经严肃):程岚绝对是Omega。
孟生(光速跑远):啊哈!要不要猜猜程岚和宋锦,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第18章 你要不要带我回家
卡片背面粘着程岚用钢笔写的两封信。
宋延宁看了看主持,主持揉了揉他头发,缓缓走上台阶。
长长的台阶之上,是佛门净地,高墙厚门隔开世间。
普化寺几百年历史一直低调,如今也从不开放,旅游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大概这就是程岚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吧。
“主持师父!”宋延宁大喊,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老师有没有联系过您啊!”
住持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宋延宁,和蔼的笑了一下,柔声道:“孩子,回家吧。”
“程岚太天才,毁于天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宋延宁不甘心,还想要继续问,可是主持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台阶,始终没有回头。
前几天下过雨,风中带着潮湿的凉意,宋延宁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的拆开了叠起来的那张纸。
程岚最后的温度,似乎只能从墨迹上传递。
第一张就是给宋延宁的。
延宁亲启:
岚年少荒诞,行差踏错,所做所创皆偏激所在,然事到如今,纵十一年暗中相护,终无法弥补当年之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