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抒感觉不到疼,只有透过毛孔侵入身体的凉意。
“再加一针麻醉。”新进来的产科医生跟麻醉师说了话,又和俞抒说:“放松,你这样我们没办法抢救。”
俞抒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麻醉师又加了一针麻醉,俞抒渐渐睡了过去。
医生看俞抒睡过去,这才说:“孩子保不住了,救大人。”
冥冥之中,俞抒像是被一根细线牵着神经,哪怕是打了麻醉睡过去,脑子也像是醒着一样。
孩子,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似乎要离开自己了,俞抒有种强烈的感觉,无端的感觉。
再不醒过来,他就要走了。
医生刚停下手,正在止血,俞抒忽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灯。
做手术的医生手上一顿,示意麻醉师再打麻醉。
“不要。”俞抒摇摇头,转过头去看着旁边。
盘子里红彤彤的一团泡在丝丝血水里,俞抒觉得自己的心啪的一声,就碎了。
“这是什么?”俞抒问。
“冷静。”医生一边说一边对着麻醉师招了招手。
“不要!”俞抒突然吼了一声:“这是什么?!”
“冷静。”医生拉住俞抒的手:“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啊……!”俞抒叫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旁边的护士赶紧帮着一起按住他:“你现在不能动。”
“啊!啊!”俞抒嘶吼着,眼里只有不远处那个刚刚长出鼻子眼睛的小肉团。
俞抒情绪太激动,再这样下去连大人都救不了,主刀医生按住他,让麻醉师赶紧打了麻醉。
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俞抒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不准。”俞抒说:“不准把他丢掉,不要……求你。”
主刀的医生是个女性beta,被俞抒这样弄得眼眶都红了,等俞抒睡着之后抬头吸了口气,继续手术。
手术结束之后,昏迷中的俞抒被送回病房,刚刚参加手术的护士问:“医生,那孩子……。”
“先留着,等他的家人来。”
徐桓陵赶到医院,俞抒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医生从病房出来,摘下口罩,和徐桓陵说:“孩子没保住,他摔下楼梯,孩子根本保不住。”
“他怎么会摔下楼梯?”徐桓陵问。
医生摇了摇头说:“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护士听见喊叫声,又看到有人从楼梯间跑出来,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失血太多。”
徐桓陵闭了闭眼睛,本来就没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要死的,死在自己手上,可现在他却死在了别人手上,徐桓陵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人还好吗?”徐桓陵吸了口气问。
“很不好,手术中挣脱麻醉醒过来了,很激动。让我们……不准把孩子丢掉,徐总你看……?”
徐桓陵透过小窗看了一眼里面,和医生说:“给他留着吧。”
俞抒想留着,那就留着吧,这对他,或许也是一种折磨。
俞抒那么在乎这个孩子,现在孩子还是意外的死了,让他看着这个孩子,就算是给他最后的折磨,让他看着自己没成型的孩子忏悔做过的错事。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结束了,徐桓陵有一种一切走到终点的感觉。
徐桓陵转身去了吸烟区,点了根烟。
外面刚刚升起的晨光照亮了这座城市,徐桓陵感觉吸进去的烟,全都跑进了心里,辛辣得让人喘不上气。
元昇办完手续上来,也点了根烟陪徐桓陵抽着。
“趁现在,把他送去海边的别墅吧,派两个医生照顾他。”徐桓陵吐着烟说:“我不想再看见他。”
到此为止吧,俞抒醒过来之后,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徐桓陵不想看见他那个样子。
就让俞抒在自己生命里的出现,到此为止吧。
该结束了,他做了错事,付出了他该付的代价,徐桓陵觉得平衡了,也释然了。
……
俞抒在醒过来,眼前不再是手术室,也不是病房,而是一间粉刷成淡蓝色的房间。
空气里有香味,俞抒愣神几秒。猛地坐起来,焦急的检查自己的肚子。
小腹感觉空荡荡的,俞抒拉开衣服,眼前是一团柔软的肉。
孩子没了。
“不要……。”俞抒撑着想下床,一转头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里淡黄色的液体透着血色,里面是一个还没成型的婴儿,刚刚长出鼻子眼睛,蜷缩在一起漂浮在液体里。
俞抒感觉眼前一阵泛黑,努力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抖着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小瓶子抱在自己怀里。
“宝宝……。”俞抒小声嘟囔着,嘴角露出个笑:“别怕,爸爸保护你。”
俞抒抱着瓶子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着瓶子,嘴上咿咿呀呀的念着:“小宝宝,乖乖睡,马上天就亮……。”
这是俞抒小时候经常听燕青唱的儿歌,每次睡觉,燕青都唱这首歌哄俞抒。
照顾俞抒的护士听见里面有动静,推开门进来,看俞抒这样,顿了顿又转身出去,去院子里找到了医生,和他说:“医生,病人醒了,情况好像不是很好,抱着孩子在唱歌。”
医生看着海水,顿了顿说:“随他吧,徐总只是让我们照顾他恢复,没说其他的,别管那么多,送到这里来,你还不明白吗……。”
护士低着头叹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回去倒了杯水端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给俞抒拉了拉被子。
俞抒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嘴里的歌,像是一个没有了其他感觉的行尸走肉。
【作者有话说:我不说话……。
昨天重复的那章,我已经申请删除了,网站处理之后虫币会退回你们的账户。】
第38章 宝宝乖乖睡
徐桓陵从医院离开,直接去找了周闵嘉。
周闵嘉没有在自己家,徐桓陵想了想又回了徐家老宅,周闵嘉果然在周琦那里。
闯了祸,周闵嘉从来都只会来找周琦。
周琦搂着他正在安慰,周闵嘉缩在她怀里已经哭成了泪人,眼神惊慌。
见徐桓陵进来,周闵嘉又往周琦怀里缩了缩。
“桓陵,你来了啊。”周琦拍拍周闵嘉说:“闵嘉他不是故意的……。”
徐桓陵皱了皱眉,周琦又说:“反正孩子也是个孽种,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我没打算怎么他。”徐桓陵说:“你为什么要推俞抒……?”
周琦又拍了拍周闵嘉:“闵嘉,好好和你桓陵哥认错,他会原谅你的。”
周闵嘉听见这话,赶紧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拉着徐桓陵的裤腿:“桓陵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听说俞抒怀孕了,我以为那是你的孩子。你知道的,我……我那么喜欢你,我看到俞抒就,就忍不住。求你了,桓陵哥,原谅我。”
现在不是收拾周闵嘉的时候,徐桓陵拉着他的衣领把人推开,看了一眼周琦,和在场的两个人说:“安静些,俞抒和老爷子过世的事情已经让我很烦躁,不要在这个关头上惹我。”
“我,我知道了。”周琦说。
“俞抒害了老爷子,他有现在的结局,我就当是你帮我惩罚他了。”徐桓陵又对着周闵嘉说:“从今天起,不要再来徐家,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周闵嘉愣了,反应了半天又去拉徐桓陵的手。
徐桓陵这是再也不想和自己往来的意思,以后还怎么和他结婚?
“桓陵哥……。”
“滚!”徐桓陵怒吼了一声,甩开周闵嘉的手转身出去。
徐桓陵回了主楼,在二楼的客厅坐着,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外面飘起了小雨,没多会儿窗子外面的树就开始滴水,管家上楼来,和徐桓陵说俞瀚来了。
“不见。”徐桓陵说:“告诉他,俞抒不在徐家。”
外面的俞瀚得到这句话,推搡着想闯门,一边和管家周旋一边骂:“徐桓陵,俞抒到底怎么了,你这个畜生,你出来见我!”
“俞少。”管家堵着俞瀚把门关上:“你这样不合适,还是赶快回去处理俞氏的事情才好。”
管家说完这句话鞠躬离开,俞瀚没有再骂的人,咬牙站了一会儿之后只好离开了。
俞瀚回家的路上给齐舫打电话,齐舫还没从外地回来,也说不知道俞抒去哪儿了,最近忙,都没和俞抒联系。
“那好,我派人找找。”俞瀚说着挂了电话。
其实俞瀚确实分不开神,俞氏树倒猢狲散,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还有家里的程旭,俞瀚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哪怕再恨,他也还怀着自己的孩子,而且一大笔资金已经被程旭转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俞瀚回到家,只能出钱雇了两个人去找俞抒,自己又忙着处理俞氏的事情。
俞抒休养的别墅在海边,徐桓陵把人送得很远,就是不想再看见他。
外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俞抒抱着瓶子躺在床上,也不吃东西,医生只好给他挂营养针。
瓶子里的肉团像是俞抒的命,谁也不让动。
俞抒怕海,外面海浪一响,俞抒就抱紧怀里的瓶子,悄悄的安慰:“别怕,别怕,爸爸在这里。”
每次护士都听得心惊肉跳,久而久之,也很少进俞抒的房间,每天把准备好的饭菜端进去,随俞抒吃不吃,第二天不吃了,再端出来换新的。
天黑的时候,俞抒会准时给孩子唱安眠曲,小心的哄他睡觉。怀里的小瓶子似乎会回应,俞抒觉得,孩子还在。
医生把俞抒的状态告诉徐桓陵,徐桓陵沉默了很久,沉声说:“随他吧。”
俞抒躺了半个月,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唱歌,搂着孩子睡觉,偶尔吃一点东西。
早上,护士照例端着吃的进屋,发现俞抒不在屋里。
“俞抒。”护士叫着俞抒的名字跑出房间去找,最后在别墅外的草坪上找到了俞抒。
别墅的背面对着海,正面是一片大草坪,对着一个小湖,湖边的椰子树成熟了没人采摘,落了一地。
俞抒抱着瓶子坐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指着远处的椰子笑着说:“那是椰子,很甜,爸爸去给你拿一个好不好?”
阳光照在俞抒身上,俞抒瘦得像个只剩骨架的干尸,站起来欢快的跑到树下抱了一个椰子回来放在瓶子旁边:“你现在还太小,不可以吃,等你长大了,爸爸带你去摘椰子,带你去海边度假,到时候有你在爸爸就不怕海了。”
寂静的空气没有回应,俞抒又说:“对了,爸爸给你想好名字了,你觉得俞橙好不好,小名叫橙橙,爸爸喜欢吃橙子。”
俞抒在自言自语,护士觉得俞抒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心里不忍,小心的走过去柔声和俞抒说:“你在陪孩子说话啊?”
“是啊。”俞抒抬头露出个明媚的笑:“他还没有名字呢,你觉得他叫俞橙好不好?”
“好,风太大了。”护士说:“我们带橙橙回去好不好。”
“好。”俞抒点点头,抱起地上的瓶子,一只手拿着捡回来的椰子回了别墅。
护士把俞抒送回床上,又给徐桓陵打了电话。
徐桓陵正在开会,接到电话沉默了很久,和护士说:“照顾好他,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我抽时间过去看看他。”
听见护士说俞抒的情况,徐桓陵总感觉心牵着痛,却又不知道怎么处理。
明明对俞抒,不应该这样的。
他自私、虚伪、阴郁、恶毒,为什么要为他心疼。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徐桓陵没有心思再开会,让助理组织会议,提前回了家。
车刚停进车库走出来,徐桓陵就看见徐安菱满头是汗的跑过来,浑身透着兴奋。
“哥,哥……!”徐安菱口齿不清的说:“俞,俞……。”
“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
“俞楚回来了。”徐安菱说。
“什么?”徐桓陵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俞抒的名字。
“是俞楚,哥,俞楚他没死,他回来了,就在客厅呢。”
徐桓陵直挺的身子一颤,推开徐安菱就往主楼跑。
俞楚?
俞楚回来了?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两年了,他怎么可能回来?
客厅里欢声笑语,周琦和徐琛都在,正在和一个徐桓陵刻在脑子里的人说话。
“桓陵哥!”俞楚兴奋的抬手对着徐桓陵挥了挥。
徐桓陵浑身酥麻,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俞楚。
可那确实是俞楚。
俞楚变了,以前俞楚留着利落的短发,现在留了半长的碎发,在后面扎起了一个小发揪,脸上的轮廓也比以前更分明。
留了长发的俞楚,让徐桓陵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俞抒的样子。
面前的是俞楚,鼻尖上没有那颗痣,而且整个人透出来的阳光,和俞抒大相径庭。
可徐桓陵却想起了俞抒。
俞楚看他愣了,蹦跶着过来紧紧抱住徐桓陵蹭了蹭:“桓陵哥,你怎么了,看见我不高兴吗?”
“你,怎么……?”徐桓陵愣了半天,才搂着俞楚的肩拍了拍。
“说来话长,我正在和叔叔阿姨讲这个事情呢。”
徐桓陵被拉着坐在沙发上,听着俞楚叽里咕噜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