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惊叫一声:“封、封年!”
男人伸出两根指头在下颌比划,做出一副很帅的样子。
程澈痛苦地抱着阿忠裤管干呕,百忙之中说道:“他不是,你认错了。”
阿忠对封年的了解自然没他深入,并不怀疑,只狐疑地望着车里的男人:“那你是谁?”
“我是阿瓜呀。”
“小名?哪有人自报小名的。”
“有啊。”男人反手指指自己,“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这样很没礼貌……”
阿忠还要再说,被程澈拖住。
“算啦,反正也不会再见。”
“谁说不会?”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程记那块奢华的招牌,“我知道你住这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程澈:“……”
睡觉不好吗,他并不想玩啊!
甩开阿忠,他急追出去。
阿瓜扔下这句话,立刻跳进车里,呼啸而去。
徒留程澈和阿忠大眼瞪小眼。
“明天他敢来,你就打电话报警!”程澈气鼓鼓上楼,一面吩咐阿忠。
“知道了。”阿忠作为茶楼管事,尽管一头雾水,还是尽责应答。
结果第二天,阿瓜没来。
反倒有人送来一张封年演唱会的门票。
第9章
高子山言而有信,差人送来封年演唱会内场的门票,尽管签合同当天,程澈明确表示,自己无意进军娱乐圈。
当天的合同只签了一部MTV,程澈在其中出演一个不到三十秒的精灵角色,双方合约便完成。
三十秒,报酬是天王演唱会门票。
听起来似乎很划算。
但程澈自己清楚,拍摄过程并不愉快。
他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在程记混一辈子。前世没得选,踏错行,自己也不是那块料,操劳一生,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还被歹人自高楼推下,粉身碎骨。
犹记得那天,细密的雨丝自天鹅绒般的天空落下,整个维港彩灯闪耀,圣诞树装点街道,码头上有街头艺人在表演,欢声笑语伴随着轮渡的汽笛,传向极远极远的天边。
他站在数百层的高楼顶,俯瞰脚下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每个人都比他活得轻松,笑容真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那样,玻璃镜面中的自己,面容憔悴,恍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他站在露台边。
眼前是对面大楼巨大的电子广告。
天王封年为某国际品牌代言的香水广告。
一身黑色燕尾服,手持一根银色绅士手杖。封年背对着镜头,侧脸,眼睛微微向下,望向包裹在粉色水晶瓶中的高雅香水。
底下一排白色花体英文:Be Yourself
做你自己。
程澈凄然一笑。
他何尝不想做自己,可自己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身后有一双手,慢慢靠近。
他没有回头,却清楚那是谁。
商场上的对手,永远把他踩在脚下的胜利者。
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指尖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他便如同破碎的蝶,自那个世界坠落了。
眼前是缤纷的彩灯,细密的雨,以及封年,悲悯却漠然的眼。
……
轮渡到站,程澈随着人流走出码头。
1989年的维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周围的高楼还不太密集,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海风咸腻,轻轻吹动栏杆上的旗帜。
那是封年演唱会的海报。
封年一身漆黑,负手走在幽暗小巷,一抹月光映在他侧脸,整个画面因此而点亮。
底下是演唱会的主题:问路。
——不问出身,不问归处。
无数粉丝自四面八方涌来,高举写有封年名字的灯牌,还有荧光棒,红红绿绿染遍整个海面。
就连今日的街头艺人也相当应景,弹奏吉他,哼唱封年的成名曲《天王》。
可比程澈唱得好。
他忍不住驻足,在人头攒动里,随着节拍轻轻拍手。
一曲终了,街头艺人向观众鞠躬:“谢谢大家,祝愿所有风筝都有个美好的夜晚。”
风筝是封年后援会的名称,不少人自制了应援T恤,正面写着:神爱世人,背面则是:我爱天王。
路边有兜售荧光棒的,程澈买了一把,想了想,见隔壁小烟摊有润喉糖卖,一并买下,揣进口袋。
随着人群,剪票,进入会场。
演出尚未开始,人声却已鼎沸。
不少人尖叫、高声说话,封年的名字无数次被提及,是这个时空里,所有人眼里,绝无仅有的唯一。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不知为何,程澈的心跳加速了。
明明前不久才见过,被注视,还被搭了一句话。
虽然毫无意义,但那句话翻来覆去,在他脑海里重复了很多遍。
这是封年,是他前世眼前,最后的记忆。
灯光渐暗,四周陷入漆黑。
程澈怀着虔诚的心,跟所有热烈的风筝一起,聚精会神望向舞台。
倒计时开始。
心脏越发剧烈地擂动。
一缕白光自天而降,打亮舞台正中的沙发。
封年着一身深紫亮片的西装,戴着绅士帽,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中。
长腿笔直,身形修长,九头身诚不欺人,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他宛如神祇。
君临天下!
全场尖叫。
荧光棒次第亮起,程澈身后,不时传来“封年我爱你”的声音。
如果不是距离舞台太近,他也想尖叫。
他的天王手握话筒,缓缓吟唱。
声音富有磁性,如吹过竹林的清风,既低,且柔,林中虫鱼鸟兽皆尽吸引,忍不住驻足。泉水不再响,雪亦不再落,世间万物,都不及他一个清浅的鼻音。
音乐响起,封年自沙发中起身,迈着轻快的舞姿,向舞台边缘滑步而来。
身后的粉丝激动异常,高声尖叫着,如人形的波浪,争先恐后向前挤。
程澈随波逐流,被人推到了台前。
封年正沉醉吟唱。
鼻音清浅,收尾略有些沙。
惹得粉丝又是兴奋叫喊。
渐渐有人随着音律,与他合起声来,他索性将话筒对准观众,邀他们同唱。
这时,冷不丁脚下蹿出一个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他愣了一下。
程澈也愣住。
封年高高在上,身体的每一寸线条清晰无比。即使在程澈的死亡视线下,他依然毫无瑕疵。
妈妈呀,舞台上的封年好看到发光!
他正深情脑内大喊,封年却移开目光,像不认识他。
他不免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他和天王四目相对了啊,第三次!
妈妈我太幸运了!
忽然,灯光一暗,封年声音嘎然而止。
电力系统不堪重荷,也或许是被数以千计的粉丝热度震慑,停电了。
整个会场出现短暂的慌乱,但风筝们素质向来被封年教育得很好,有条不紊。
大家纷纷点亮手中的荧光棒,用这点萤火之光,为偶像照亮整个世界。
程澈把那一大把荧光棒都掏出来,随手分给身边几个没有准备的粉丝。
封年向台下深深鞠躬,再次开嗓。
音响也不能用了,他扬高声音,用原声嘶吼。
有些破音,但不妨碍大家聆听,偌大的会场回荡着他的歌声,伴着维港海浪声声,亦别有一番风味。
渐渐地,粉丝自发跟随偶像的歌声,开始合唱,一首隽永的舒情曲,硬是被唱出黄河大合唱的感觉。
然而无人笑场,大家都被封年的敬业感动,跟随着他,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
至尾声,封年面向观众席,展臂,弯腰,在无数的目光中鞠躬,诚挚地大声说道:“谢谢,感谢大家。如果没有你们,我唱不到最后!”
这就是封年,他们的偶像。声音已经沙哑,仍不忘感恩。
少女低低啜泣,男性则纷纷叫喊:“封年加油!”
这是天王的演唱会,亦是属于所有粉丝的演唱会。
掌声擂动。
为天王,亦为自己。
唯有程澈,想起口袋里的润喉糖,毫不犹豫地掏出来,揉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向舞台丢去。
啪!
润喉糖正中封年面门。
“……”
“……”
全场死寂。
第10章
程澈亦是怔住。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想过渎神。
不过是记起前世的新闻,以防万一,随手为偶像准备了一包润喉糖。
然而公然用硬物打砸天王,不是渎神又是什么!
身后两名女孩反应奇快,一左一右架着他胳膊,瞬间将他控制在地。
程澈:“……”
其中一名圆脸的女孩扬声大喊:“大胆歹徒,我一看你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还不报上名来?”
两位女孩,身材微胖,压在程澈身上足有上百斤。
他脸着地,几乎变形,说话也不利索:
“两位姐姐,先从我身上下来呀!”
“大胆,天王面前,乱攀什么亲戚!”另一名鹅蛋脸的姑娘似乎练过武术,手轻轻用力,差点把程澈胳膊卸下来。
程澈哇哇大叫,只盼着声音再大点,引来更多人注目,好把他解救出来。
奈何运气不好,头顶一亮,来电了。
音乐再度从喇叭里传出,后排的观众越渐疯狂,封年的目光也不再留连这边,歌曲再次开唱。
程澈只好任由姑娘们五花大绑。
老实说,他能理解自己带润喉糖,却不能理解对方随身携带健身弹力绳。
挣了挣,挣不脱,只好做小伏低,弱弱地求道:“两位姐姐,我真的是风筝,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满口胡言!”鹅蛋脸吊下眼角,声色俱厉地道,“你回头看看,所有到场的粉丝哪个像你这么没修养,你还风筝,我看你分明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程澈叫苦不迭:“天王怎会有敌人,世人皆知,他天下无敌!”
“彩虹屁也没用。我听说泰国那个谁谁谁最近要跟他争亚洲歌王的地位!”
程澈无语:“你看我像泰国人吗?”
姑娘捏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想说不像,又不愿否定自己先前的看法。
倒是圆脸姑娘诚实地道:“看着更像欧洲人。”
程澈连忙点头:“我妈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
“那你有多少?”
“六分之一?八分之一?”程澈不太确定,“姐姐,我数学不好。”
圆脸姑娘满眼兴奋,正要再说,鹅蛋脸打断道:“别废话,意大利人最讨厌了,满嘴跑火车的就是他们!走,我们带他去见封年,请天王定夺!”
程澈一个瑟缩。
他虽是封年铁杆粉丝,但几次接触,天王对他的印象已然不好。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愿再给偶像添堵,趁女孩们不备,拔腿就跑。
此时演唱会已近尾声,封年几首安可皆已唱完,正在工作人员护送下向后台走去。
人群有些骚动。
散场离去的,追着封年去的,混成一团。
程澈融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尽量蜷缩身体,犹如一颗渺小的尖头炮,横冲直撞。
那个鹅蛋脸果真是练过的,几个步伐交叠,宛如电影中的轻功,轻飘飘就截住了他的去路。
“还敢跑!姐妹们,抓住他!”
一声令下,呼啦啦十数个女生围拢过来,将程澈团团围住。
程澈:“……”
他求饶:“姑奶奶,你们到底是谁啊?”
鹅蛋脸傲然凌霜,“我们是风筝后援会坚定的外援,编外人士……”
“行了我知道了。”程澈叹气,这听起来就是混不成大V的小粉丝,估计想利用他做敲门砖,去后台要封年的签名。
众所周知,封年很少举办签售会,拿他一张签名,比登天还难。
索性程澈经历了外卖的事,对天王签名已不报有希望,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向封年好好致歉,澄清误会。
他顺从地低头:“走吧。”
“去哪?”鹅蛋脸惊道。
“不是你说要去后台?”
“你愿意?”
程澈坦然冲她笑笑:“都是风筝,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少女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拉下,用力推他:“少花言巧语,走!”
圆脸女孩同她一道,押解着程澈向后台走去。
道路漫长,程澈忍不住跟她俩聊天,才知道鹅蛋脸的姑娘叫阿花,是荆城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算起来,还是他的学妹。另一个圆脸的叫阿珍,跟阿花是同学。
程澈试图攀亲戚,但两位姑娘刚正不阿,并不爱搭理他。
他只好闭嘴,在后台工作人员惊诧的目光中,走到封年的休息区。
门口矗着两名铁塔似的保镖,没有封年的允许,绝不放任一只苍蝇进去。
阿花说明来意,保镖问她要证件。
她没有,三人只能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程澈双手被弹力绳勒得生疼,试图谈条件:“两位姐姐,你们行行好,反正大家也进不去,不如给我松松绑?”
“你闭嘴!”阿花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阿珍则走到戒严区,抓着黄色的警戒绳,踮脚伸脖,偷看里面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