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嗓子啊,不能吃辣,也不能吃太冰的。”张权给他倒一杯热水。沈欲接过来,突然间杯中的水面开始摇晃,从幅度微不可查到晃出杯口。
沈欲放下杯子,仓促地放下他的冰淇淋蛋筒,起身冲进小店的单人洗手间。竹筷滚到桌沿,清脆地掉在地上。
张权也扔下筷子,朝洗手间跑过去。“开门!是我!”
沈欲蹲在地上急喘,汗水一点一滴往下淌。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是自己的护齿,急速塞进嘴里咬住,然后拉开了门。
张权挤了进来,第一时间将门反锁。“张嘴!把嘴张开,别把舌头咬了!”
沈欲不肯,死死地咬住护齿几乎要把橡胶咬透。张权怕他痉挛先搂住了他的腰,帮沈欲蹲下去。怀里的身体一个鲤鱼打挺,沈欲扬起下颌,背弓反方向地挺了过去。
手在痉挛,死死抓住张权的衣服不放。沈欲的大脑放空了,眼前只有白光,几道电流从头盖骨打到了尾椎骨,身体一下子软下来变成佝偻状,缩在张权怀里剧烈抖动。
护齿咬住,但不断有口水流出来。
“你多长时间没用了?”张权问,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兴奋剂这一说,因为股份很少,大老板不会让他这种小股东参与。等他发现的时候,沈欲、骨头,还有另外一个拳手已经有了兴奋剂瘾。
兴奋剂让他们易怒,麻药让他们不怕疼。
沈欲的脑垂在两膝之间,抖抖索索伸出5根手指。5个月,他已经断了快半年了,不信自己扛不过去。好在这不是毒,就连正规运动员都有偷偷上瘾的记录,可以戒断。
“你这样他妈怎么打啊?还让他赞助你?”张权想帮他脱身,“走,去医院。”
刚安静的沈欲一下子又痉挛了,他的头朝最高处伸,暴露出线条干净的脖子。胸口拼命向前,坚韧的腰成了一片弯道。嘴唇咬得很红,唇峰中间探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片,还咬着护齿。
可他一把捂住了嘴,怕自己叫出声,怕自己吐了护齿咬断舌头。马上就熬过去了,他要当个干干净净的人。
阿洛盯着那扇门。“伊戈,你不过去看看?”
“我去看什么?”乔佚手里的筷子迟迟不动,最后掰断在手心里,站了起来。
阿洛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碗,粉丝一根都没碰,雷打不动地控制主食摄入量。用这点极度克制下的体重交换瞬间的车速。
因为作为一个要快不要命的摩托手,伊戈的身高太高了……虽然没有死线规定,但大部分赛手都在1米78以下,过高的身高增加了不必要的体重。
除了控制主食,伊戈还把酒给戒了。阿洛刨心挖肺地佩服,生长在俄罗斯苦寒地带,高度酒精和高热量的俄罗斯食品几乎是保证他们活下来的主要因素。
可伊戈为了跑摩托,说戒就戒掉了,痛快得如同放弃大烤饼,再喜欢也不碰。可这个沈哥……阿洛一笑,究竟被沈哥宠过是什么滋味,让他这么放不下。
想着,阿洛偷偷拧开一瓶小二,尝一口辣得直冒眼泪。可以,这很钢铁洪流。
门就在眼前,乔佚戴着手套的右手在动。尾指动得幅度很小,弯曲一下又绷回来,因为两根手指间的韧带连接,还捎带无名指动一下。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还没开始转动又收回来。再抬,还没碰到门把又收回来。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是隔着一扇门根本听不清楚。乔佚调转方向往左走,牛杂店是最普通的瓷砖地,他一步能迈过两块砖,两块、四块、六块……一块块朝着桌的方向走。
忽然又转回来,很快地来到门前,右手抓上去,使劲儿拧。反锁,拧不开。他开始敲门,敲不开的时候开始用肘撞,门没撞开倒是把牛杂老板从前台撞过来了。
“干嘛呢干嘛呢!”老板的脸色布满愁云。
“有没有钥匙?”乔佚问。
老板没听清:“什么?”
“我他妈问你有没有钥匙!”乔佚指着门,“没有我就踹了。”
门就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开了,张权在前面:“几个意思啊?上个厕所还催?”
乔佚的视线穿透张权,全部刺在沈欲身上。他的T恤湿了一大半,头发是刚梳好的,嘴唇很红,被咬过。
“你滚出去。”他冲张权说。
“不是,你他妈算老几啊?”张权很高,甚至比乔佚还高一点,年龄也比他大,“小孩儿有病吧?”
“我疯的。”乔佚拽住张权的领口一拉,又因为穿着骑行服,动作格外僵硬。张权还没反应过来,短短几秒间自己从门里变成站在门外。
“开门!”张权确信这乔老板疯得不轻,怎么自己今年老碰上有病的小孩儿,“不开我踹了啊!”
老板在一旁快急哭了。“权哥,我们是小本买卖,别踹,别踹。”
门外一片混乱,门里一片死寂。沈欲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两平米的单人洗手间彻底断了他想跑的念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没睡醒一样的恍惚神色。
乔佚站在旁边,只看他,不说话。沈欲很白,以前自己曾经无数次用鼻尖贴着他的胸口,说沈哥你好白啊。
现在沈欲撑在台面上,不经意间绷出几条淡青色的血管。距离很近,近到沈欲后悔今天没穿长袖,好掩盖一下身上的训练疤痕。手背和指节简直是重灾区,都是打拳打出来的。现在什么都藏不住,以一种狼狈的方式稀里哗啦掉了出来。
“你滚出去。”沈欲不轻不重地说。
小乔转身了,沈欲一阵轻松。
突然小乔的动作像按了暂停键,扭过头没看几眼,就将他压在了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洛和张权:继续吃瓜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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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没人管我2.0
沈欲被压得一懵。牛杂店的老板有洁癖,洗手间很小但却异常干净,熏得他满鼻子消毒液和蓝月亮洗手液的味道。
“他是你什么人啊?”乔佚问,态度理所应当,问得慢条斯理。
“谁?”沈欲靠着镜面往后缩,恨不得穿墙而过。
“他!”乔佚的手摞在沈欲手背上,稍稍用力留下一片粉。
“张权?”沈欲反问,尾腔有一丝干哑,“拳场的朋友,他是股东。你不懂拳场里的事,别掺和太多。”
“哦,他能掺和,我不能。”乔佚拿掌跟顶沈欲的指节,“他懂,我不懂。”
这话说得沈欲一头雾水,过了很长时间才敢四目相对。
5年,他们都变了。自己不再是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几年刀尖舔血的日子活下来,不知不觉带出几分张扬和硬劲。已经不懂什么叫温柔。
“你长高不少。”沈欲试图找回话题,抽出左手点上烟,指节被攥得粉红。
乔佚盯着他的嘴。“你也变了不少。”
“是么?”沈欲吞云吐雾,在上升的白色烟团里藏起了自己,“没有你变化大,要是走在街上我可能认不出你来。”
“正好。”乔佚把眉一皱,“我也认不出你。”
“认不出就好,我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收钱,打拳。别可怜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只是我不想干了。”沈欲越说越冷,想找个干燥温暖的大被窝蜷起来,睡到死。
乔佚攥握的拳紧了又紧,松了又松。
“别可怜我,我赚得挺多的。”沈欲轻手轻脚往外挪,“而且……”
“他亲没亲过你?”
沈欲一瞬间没听真切,仿佛这句话是隔着墙问的。
“他,亲没亲过你?”乔佚再问,换气扇在他们头顶嗡嗡地转,“亲过没有?”
沈欲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小乔的脸其实没怎么变,只不过以前是深眼窝压单眼皮,现在骨相浮出皮脂,成了内眼角很尖的内双。
“你成熟点。”沈欲吐了一个烟圈,“别这么幼稚。”
“他比我成熟么?”乔佚的脑袋稍稍歪向右侧,喉结滑动很快,显然是把什么话压了下去。
“你……”沈欲一着急,喉咙里钻出一声哨音,突兀地划开两人胸口间的空气,“他是股东,和我没关系。”
乔佚哦了一声,身体却没退后,把沈欲的脸当准星对着。“沈哥,你知道么……”
沈欲下意识地往下听。
“我好几年都没冰淇淋吃了。”乔佚慢慢地说,手指在沈欲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划圈。
沈欲被杀得措手不及。
“以前你白天上课,我白天睡觉,你下课了我才醒,一睁眼就能看见你。”乔佚贴着他的耳朵,“北京没有冬天,可你怕屋里没有暖气冻着我,每天临走之前帮我穿袜子。我还睡着,你用小肚子帮我暖好脚,再给我套袜子。其实真的很热,但我不脱,以前没人给我穿过。”
沈欲撑着身子思绪不清。小乔是冬天也穿短袖的体质,北京的暖气又干又燥,他适应不了,同居第一天就流了鼻血。那年他刚满18岁,比自己矮,可鞋码足足大了自己两个号。一切都有先兆,这个漂亮的男孩正待疯长,迟早要顶破自己的身高数字。
“在俄罗斯,我们不吃冰淇淋,因为冷得要命。”乔佚像抱着一个昏迷的人,“可北京好热,我第一次吃冰淇淋,是你买给我的。”
“你……”沈欲已经沉在梦里,一不留神他们贴这么近了,“你别这样。”
乔佚捂住沈欲的左耳,对着他右边的耳尖:“这几年我没亲过别人,他亲没亲你?”
凑上来的人有可燃液体味,沈欲瞳仁像被发散,可脑海里飞速复盘一招制敌术,劈腕、推肘、打穴、提膝……
“我想亲。”乔佚把沈欲的双手放在自己肩上,“你搂我脖子。”
“你别闹。”沈欲立刻回绝,不心软,可手却没力气往回收,双腿开始想遛。
“我不伸舌头。”乔佚拱着沈欲柔韧的胸口。
沈欲的手在小乔后脑勺抓了几下,完全可以把他的头发狠狠扯向后方,但手指最终还是不作为。“你别这么幼稚。”
“我幼稚?”乔佚笑了笑,尾声拖很长,“对啊,这些年没人管我。”
沈欲僵僵地看着那个创口贴,耳边左右两只镶金属的手套把灯光打进他眼里,袖口间有一段肌骨分明的小臂。他习惯性地看这个骨截面的宽度,优于自己。
嘴角温热,沈欲对突然被亲这种事反应很大,随手就是一个标准的格挡。小乔身体往下压着,嘴角也往下压,嗓音也往下压。声音在沈欲耳朵里来回晃荡,余音颤颤,掌心出力变为肘突出力,持续发力……
“这几年都没人亲过我,没人管我。”
沈欲的意志力突然被打散了。龙拳一哥的手腕从强硬到挣扎,骨节顶起又松软,推了又推最后不设防地耷拉下去。
他微扬起头,胸口和掌心布满汗水。
牛杂店里,张权看着对面的葬爱贵族喝二锅头,特别想把这两个小孩儿收拾了。等他这碗粉丝吃完,洗手间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乔老板。
什么都没说,敲敲桌子,对面的贵族就和他走了。然后再出来的人才是沈欲。
“你俩在里头干嘛呢?”张权瞥他一眼,“你被蒸了啊,这么红?”
沈欲坐下缓缓,懊恼地捂住脸,受惊了。“谈赞助的事呢。”
“谈赞助非要去洗手间?”张权推温水过来,“沈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沈欲拎起T恤下摆忽闪几下,湿透了,“我的牛杂粉丝呢?”
“我吃了。”张权没好气地说,“说吧,刚才那个骑摩托车的,和你什么关系。”
沈欲浑身泛红。“没关系了。”
“那以前你们什么关系?”张权嗤笑。
沈欲不安地搓着手心汗。面前的蛋筒全化了,但还剩下一点保持着冰淇淋的状态。他擦干净手,珍惜地蘸了一下,在嘴里尝了尝。
“薄荷味的。”沈欲说,眼球从未有过的颤动。
张权很糟心地摇了摇头,成吧,成吧,这帅小子肯定就是从前让沈欲肠子里长毛的臭弟弟。
拳手饭量大,张权又叫了几个菜,拧开了一瓶小二。
“说吧,我听着。”他碰了碰沈欲的肩,一搂先搂到了骨头。
沈欲这把肩并不算标准拳击手的肩,厚度充其量算个中量级偏下。骨相很漂亮,薄薄一层皮肤裹在上面,很多来踢馆的人一开始并不把这个扛把子放在眼里。
确实,沈欲很像花架子。可真动起手来,很多人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一个熊猫血的拳手,3分钟一局的笼斗,别人可能还有荷尔蒙作祟的缘故,张权知道沈欲没有。他一出手,就是要攻击,要把对方摁到死。因为他输不起,他连一个小伤口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