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泽很听他的话,照做了。
台灯是温暖的月球,李牧泽和沈听眠这两颗渺小又孤独的星星在逐渐靠拢。
李牧泽搬来椅子,这不是与书桌相称的那一个,沈听眠盯着它看,李牧泽会错了意,说:“你想坐哪个?”
他对沈听眠很细致,沈听眠不是感觉不到:“都可以。”
沈听眠给妈妈打电话,李牧泽在旁边很紧张:“她会不会不同意?”
“不会,”沈听眠平淡地说,“她很喜欢你。”
“为什么?”
“你学习好,什么都好。”
“那你呢?”声音很小。
“什么?”
“没什么,”李牧泽脸红肉跳,“没什么,你打,你打。”
沈听眠其实听见了,他总是在佯装,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上头,无论是什么,都无法让他燃起兴趣。
但这并不是有恃无恐,他一直在即将失去的恐惧里沉溺。
喜欢的人就在旁边,真是做不好作业。
李牧泽呼吸都是乱的,桌子这么大,他偏偏要胳膊挨着沈听眠,就要挤他。
沈听眠在做数学题,他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公式,静止了片刻,开始画圈,一团又一团,笔劲越来越大。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李牧泽桌子上崭新的一块橡皮,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李牧泽感觉沈听眠也学不进去,但他似乎更烦。
“不会做啊,”李牧泽把头探过去,感觉沈听眠的呼吸喷在他头发上,“哪个题?”
沈听眠往后一靠,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不写了。”
失去了表现机会的李牧泽并不可惜,他努力和沈听眠一样平静,却吞咽了口唾沫:“那你做什么?”
沈听眠网上看了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绕日飞行》。
李牧泽喜欢把脑袋凑得离沈听眠近一些,他说,“我妈喜欢看,让我看,我看不进去。”
沈听眠翻了几页。
就是这页,他念了个句子。
他没有注意李牧泽那时已经贴得他很近了,他很显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沈听眠说:“这本书我只记住了这句话。”
李牧泽端详着他的侧脸,去看近在咫尺的毛孔:“嗯。”
沈听眠还要说什么,扭过头来,鼻尖不经意间蹭了蹭李牧泽。
很痒,李牧泽眨了下眼睛,飞快贴过去亲了下沈听眠的脸颊。
未来的某一天,李牧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长时间,他在那段时间里读完了《绕日飞行》*,找到了沈听眠当时提到的句子:
“假如你思念的人去了足够远的地方,远在地图的边缘,他们反而会和你贴的很近,近到无法遗忘。”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话出自《绕日飞行》,由保拉·麦克莱恩所著。
第12章 12 -14
沈听眠愣了两秒,把李牧泽推开了些:“等等。”
李牧泽两条胳膊撑在椅子边上,像猫拱着背,他眼里含着天真的爱意,安静乖巧地看着沈听眠,心脏咚咚在跳,欣喜若狂。
他没有拒绝!他不抗拒!
李牧泽没有忍住,红着脸对沈听眠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没错,沈听眠并不抗拒,这个事实让他快乐极了。
沈听眠不曾被人亲吻过,他脸上浮现出稚嫩的羞窘,只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恢复了平时面对李牧泽的神情,他努力用大人的口吻跟李牧泽说:“牧泽,你没必要……”
没必要因为心血来潮,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没有说完,因为李牧泽像个小猎豹,速度极快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他两手撑在沈听眠左右,眼睛又亮又大,他咬着嘴唇在笑:“你叫我什么?”
沈听眠呼吸乱了,他怔怔看着李牧泽,快要傻掉了。
李牧泽笑得更开心,眼睛亮晶晶,说话也大胆起来:“是不是也有点……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沈听眠没有回答,在昏暗的房间里,台灯发出的光芒打进他眼眶里,变成模糊又刺眼的日光,让他想要掉眼泪。
李牧泽很喜欢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他拉了沈听眠一下,去咬他的嘴唇。
少年人不懂亲吻,把他弄痛了,还有些痒,嘴唇上传来过量的热度,那热度却不足以让他融化。他好像在空中飞,又好像荡在海里,满目蓝紫交加,让他辩不清楚。模模糊糊的,沈听眠左耳的蝉又开始鸣叫,那声音越来越接近于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动静。
会有人对不喜欢的人这么纵容吗?
李牧泽知道,不会的。最起码沈听眠不讨厌他。那时他没心思想这么多了,他第一次亲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沈听眠好软,嘴唇的滋味是甜的,他不管怎么弄他,他都不拒绝。于是他把他抱在怀里,在沈听眠逐渐热起来的嘴唇上摸索,沈听眠的手掌抵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气息不足地开口说道:“行了。”
李牧泽不听,他肺活量大,不觉得有什么,沈听眠却受不了了:“行了,李牧泽!”
“不行嘛。”李牧泽在他薄薄的上唇舔了一口,用撒娇的语气缠着他,把他的唇亲得又红又亮,眨巴着眼睛,鼻尖蹭着他求商量,“再一会儿。”
这时,有人敲门。
沈听眠很快把他推开,整理着自己,李牧泽有些讶异地暗暗想道,手劲儿不小嘛。
李妈妈从门缝露出头来,对着他们俏皮地笑:“同学们,吃饭啦?”
“就来。”李牧泽答应着,手从下面勾过去,牵住沈听眠。
沈听眠愣了下,用另只手去拨开他,试了几次没成功,有些着急地瞪了李牧泽一眼。
李妈妈说:“等你们哦。”
她把门再度关上了,李牧泽卡着点凑过来,抱住沈听眠在他颈后亲了响亮的一口。
“李牧泽?”沈听眠皱着眉喊他,很不习惯他这样不停顿的亲热。
察觉到自己过了头,李牧泽调整了过来,离沈听眠稍远些:“不闹了。”
忐忑的喜悦让他后知后觉:“你不会后悔吧?”
沈听眠心情混乱,垂着眼睛不看他:“你指什么。”
指很多啊,李牧泽犹豫半天,最后带着讨好的笑意,紧张地问:“你今天晚上还会和我睡觉吗?”
他语气天真,竟让沈听眠觉得十分童趣,拙劣又可爱。
这不是对的发展,和他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在他体内,操纵着他,让他浑浑噩噩开口答:“会。”
他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拒绝李牧泽的,如果可以,那颗种子早就被他的爱灌溉起来了,他会看着他生长,而不是任由它糜烂。
李牧泽因为他的一个字乐疯了,他本来已经离开椅子,站在一旁了,听到他这句话,竟在原地蹦跳一下,对着他高兴地问:“真的吗?”
沈听眠短暂地被他这快乐所感染,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真的。”
“小眠跟妈妈说了吗?”
“说了。”
“那就好呀,”李妈妈应该是南方人,说话软糯温柔,“不知道这几个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很好吃,阿姨。”
“到家里不用这么拘束,可以把外套脱了。”
“没事,我不热。”
李牧泽一直埋头苦吃,偶尔会笑两声,把饭喷出来。
李妈妈“哎呀”着抽出纸给他,“干嘛呢,好好吃饭。”
“对不起,噗。”李牧泽捂着脸,“妈妈,我要幸福死了。”
李妈妈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今天做的饭这么好吃吗?”
沈听眠没有想到的是,李牧泽说:“不是。”
李牧泽很不好意思,又坦诚地说:“他今天陪我写作业,我很高兴。”
沈听眠愣了下,看向李妈妈,李妈妈眼珠一转,也有些腼腆地笑了:“嗐,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李牧泽是被爱泡大的,却不知道这爱如此宽容强大。
“来,小眠,吃这个。”李妈妈给沈听眠夹了点菜。
“嗯……”沈听眠有些恍惚。
李牧泽搓着脸,后知后觉地看着他:“没不高兴吧?”
“没有。”沈听眠摇摇头,他笑了笑。
李牧泽心里犯嘀咕,在我妈面前比在我面前笑得还多啊。
他乱吃飞醋,等吃完了饭,就拉着沈听眠去屋里面,门一关就把人抱住了。
沈听眠这回不再纵容他,他挣扎着说:“我要写作业。”
“不许写了,”李牧泽凶巴巴说了句,往后退了点,眼神沾到沈听眠半点样子就忍不住笑,“我给你写,你陪我玩。”
“玩什么?”
“玩憋气游……”不成,没底气了,李牧泽叹了口气,无精打采走到书桌前,“那就写呗,唉!”
沈听眠看看他,憋了半天,没憋住,把笔一甩:“不写了,明天抄他们的。”
李牧泽抬起头,眼睛好亮。
李牧泽去厨房里找可乐,李妈妈正在洗碗,往后看了眼,说:“真那么喜欢这个沈同学呀?”
“嗯,喜欢死了。”李牧泽抱出来一大瓶可乐,嘿嘿地笑。
“就是他让你闷闷不乐啊,我还说你怎么成大人了,好几天都噘着嘴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他让我挺高兴的。”
“那前几天一回家就关起来,也不爱说话……了解人家吗?”
“了解……不多!”李牧泽想起来什么,贴到妈妈耳边说,“他是单亲家庭,你得宝贝点他,有些话不许说。”
“好,”李妈妈笑了起来,“人家这次没打你?”
“没有,他人很好。”李牧泽靠在柜台边,笑着说,“他很软,嗯,还很可爱,很温柔。”
“他也喜欢你?”
“这个……不好说,”李牧泽没有什么把握,还是傻乐着,“但他不反感我诶,嘿嘿嘿。”
“傻孩子,你可不要做过分的事。”
“我怎么会!”李牧泽叫起来,怕被沈听眠听到,又捂着嘴小声说,“我最宝贝他了,他要是想打我我绝对不还手。”
“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很敏感,”李妈妈摇摇头,“他一看就是那种很懂事的小朋友,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要勉强他。要是真的也喜欢你,你们就好好学习,以后尽量一直在一起。”
“知道了,妈,爱你!”
李牧泽在李妈妈脸上亲了口,抱着可乐就跑了。
这可乐上下颠那么厉害,等会儿拧开肯定全是气泡,李妈妈叹着气。
她想起来刚刚饭桌上沈听眠的一些表现,又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呢?”
李牧泽红着脸,在喝沈听眠没有喝完的小半杯可乐,拿光着的脚碰了碰沈听眠柔软的小腿肚。
沈听眠趴在桌子上,半垂着眼睛说:“我可能喝醉了。”
李牧泽乐了,他捏了下沈听眠的脸,惊讶地说:“真醉了啊,脸这么烫。”
沈听眠抬起眼睛看他:“李牧泽,我想回到小时候。”
“几岁?”
“五岁。”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沈听眠眼神迷离,用缓慢的、沉醉的语气说,“好像每天都在笑,什么都很容易,所有人都喜欢我。”
李牧泽补充:“现在我们也喜欢你。”
沈听眠笑了下,慢慢坐起来,抓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困了。”
那天夜里,他们躺在床上,聊东聊西。
沈听眠说:“我姥姥以前养了一只小狗,有天它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很痛,一直往我姥姥脚底下凑,做着求饶的动作。”
“然后呢?”
“你知道为什么吗?”
“能为什么,希望她可以救救它,帮帮它呗。”
“它最后还是死了,因为我姥姥不是医生,她也不明白它已经快要死了,以为它只是普通的肚子痛。”
“噢……正常,农村里没有谁会带着狗去看医生。”
“不怪我姥姥,是狗太笨了,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白费力气。”
“对,”李牧泽傻乎乎地笑,侧过身来看着沈听眠,“你最聪明。”
“我不聪明。”沈听眠稍微动了动,即使躺在舒适的床上,甚至李牧泽还在他身边,他也无法放松下来,精神高度集中,神经极度敏感,他在惶恐中转移注意力,“你喜欢看书吗?”
“我就看些网络小说,看个热闹。我妈喜欢看实体的,她这几天在看《林肯传》。”
沈听眠好像没在听似的,又好像在听,他微微笑着:“林肯多酷。”
李牧泽好笑道:“他后来被暗杀了。”
“嗯,”沈听眠静静地说,“那更酷。”
李牧泽笑骂:“你有病。”
“有病不好吗?生病就可以不用去上学了。”
“那是挺好,”李牧泽向往地说,“我以前就老装病,我妈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不喜欢上学吗?”
“你喜欢?”
沈听眠犹豫半天,说:“不喜欢。”
李牧泽笑了:“我是不是知道你好多秘密了?”
“可能吧,”沈听眠呆呆地说,“我不喜欢去学校,我害怕上学的感觉。”
“是吧,我也害怕,我还没见过谁喜欢上学的,”李牧泽打了个喷嚏,“别说,你有时候还挺丧的,不过我可以陪着你丧。”
他总是会不经意间说出让沈听眠心脏紧缩的内容,只是坚强不该被歌颂,那是没有选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