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许暮洲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按了免提扔在床上,赤着脚走下床,从床边的地毯上捡起自己的衣服裤子。
  “什么案子。”许暮洲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凶杀案。”电话对面的雨声小了些,应该是对方选了个僻静的地方。没了雨声的干扰,男人的声音就变得非常真切,他语调微沉,说道:“死者只有一个人……但是案情有点恶劣。”
  一般情况下,出了刑事案件会就近分配给附近的刑侦支队进行初期处理,非大案要案不会直接上报总队。
  换言之,许暮洲从三年前调上来做副队长,办过的人命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几乎就没有不“恶劣”的。
  ——所以这个案子明明只有一个死者,凭什么要被单独拿出来感慨一下。
  许暮洲心里有了数,他皱了皱眉,把裤子胡乱往身上一套,从床头柜上抄起自己的蓝牙耳机。
  “地址。”许暮洲说。
  电话那边回答得很利索:“山源区临三街道嘉禾小区。”
  山源区的地理位置有点尴尬——山源区在申城的偏西南方位,临近申城市中心,因为市内高架桥端口大多设在这里的缘故,去哪都很方便,离郊区也只有半小时车程。最初进行城市规划时,因为交通便利,所以山源区原本被纳入了市中心的开发范畴,可惜后来开发计划一直没成型,就这么搁置了。
  五年前申城重新规划了一次市内区域,原本被算作市中心范围的山源区也被划分了出去。
  许暮洲租的小公寓跟山源区之间隔着一整个市区,申城人口基数不小,哪怕是周日的早高峰也十分恐怖,许暮洲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堵了两个红绿灯还没过去,身前身后的车喇叭此起彼伏,谁也过不去。
  车载广播在播放着早高峰的拥堵路段,许暮洲按下窗户,探头出去看了看,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出了个小型车祸,违规驾驶的三轮车被直行的小轿车刮了个正着,三轮车侧翻在一边,旁边围了一圈的人,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外面寒风凛冽,雨丝打得脸颊生疼,许暮洲嘶了一声,收回脑袋摇上车窗,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把暖气打高了一档。
  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还在左右摇摆地跟水滴做着斗争,许暮洲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捞起手机解锁,点开屏幕上的微信“新消息”。许暮洲的社交圈很窄,置顶是一大一小两个工作群,现在都安安静静的没什么新消息,许暮洲看了两眼,就点开了最顶上备注为“刑侦-沈双”的新对话窗口。对话窗里是一排地址,沈双大约是怕他找错地方,细心地又给他打了个文字版过来,底下附赠一个具体定位。
  许暮洲随手将这个定位设置成导航目的地,又向下翻了半页,点开了备注为“妈”的对话框,想跟对方说一声今天没法回家了。
  对话框上的最后一次通话停留在一周前,对方发来消息说让许暮洲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把老家做好的腊肉拿回去一份。
  这对话家常又温馨,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暮洲的视线落在对话末尾那个微信自带的玫瑰花表情上,觉得有点怪异。
  【妈——】他在对话框里这么写道。
  他打字手指顿了顿,皱了皱眉,莫名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于是又把这行字删掉了。
  许暮洲一句话删了打打了删,怎么开头都觉得不对,最后干脆省略了开头的寒暄,直奔主题。
  【今天有案子,不回去吃饭了。】
  那边的在线状态很快变成“正在说话中”,随即嗖的弹出了一条足有六十秒长的整条语音。
  “又有案子?你总也不休假,本来我今晚还约了你刘伯伯一家来家里呢,他家女儿上次就说想认识认识你,你总也没空,人家小姑娘脸皮很薄的,你总这样放鸽子不好的……哎,那你晚上如果实在赶不及,记得给你刘伯伯说一声哦。”
  女人说着一口软糯的方言,哪怕是埋怨也不显得咄咄逼人。
  许暮洲摩挲了一下手机,觉得有点头疼。
  可能普天下的所有父母都有着“催婚”的宏伟计划,许暮洲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顿时消失得烟消云散,头疼地看着这个“庞大”的语音条,想着要怎么推了这件事。
  还不等许暮洲想出个什么,他身后的车喇叭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许暮洲抬头一看,才发现堵塞路口的肇事车辆已经挪到了路旁,可以通行了。
  许暮洲想了想,按上了锁屏,没有再回复。
  好在接下来的路程都一路绿灯顺顺当当,老旧小区的保安岗亭里空无一人,许暮洲将车直接开进了小区内,就停在D区旁边的公共停车场。
  3栋离停车场隔着一个约一米高三宽的花坛,许暮洲懒得绕路,他躬身抬手挡着雨,轻巧地跃上花坛边缘,踩着窄窄的大理石砖三步两步地跳了过去。
  3栋楼下不知道从哪聚了一小撮大爷大妈,正一个个打着伞探着头往里瞅,活像是一群花花绿绿的五彩小蘑菇。
  许暮洲一边说着借过一边从这群大妈身侧穿过去,期间听了满耳朵的“哎呀小伙子里面这是怎么了呀”,听得头都大了。
  还好楼洞里穿着制服的警察看见了他,连忙出来解了个围。
  许暮洲得空抽身,他拍着身上的水,走到电梯旁边,往里看了看。
  其中一部电梯已经架上了“正在维修”的牌子,里头有个年轻警员半跪在地上,在地上划了一条白线,在发觉许暮洲之后,对方抬头冲他打了个招呼道:“许副队,来啦?”
  “堵车,来晚了。”许暮洲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问道:“几楼啊。”
  “二十四楼。”对方说:“2401。”
  许暮洲点了点头,转头走上隔壁那间运行正常的电梯,抬手按亮了二十四层的楼层键。
  老式电梯内部包着一层厚厚的木板,一运作起来吱嘎吱嘎响。靠近门边的木板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空白处还有用黑色油性笔写的“重金求子”。
  许暮洲随意瞥了一眼,把上面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准备回头把这事儿告诉片区公安局。
  电梯在二十四楼停下,电梯门打开,外面顿时热闹起来。
  许暮洲抬脚跨过一只金属箱,颔首应付过几声招呼,向里面的走廊走了过去,他先是看了看隔壁2402和2403两扇门,见没什么动静,才转头走向2401。
  2401的房门大开着,门外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技侦队的人比许暮洲先到一步,已经进去采证了。
  沈双正巧从2401的房间里出来,正看见许暮洲,于是招呼了一声,冲他挥了挥手。
  “许哥,来啦。”
  许暮洲嗯了一声,走过去在门口的软垫上擦干净鞋底的污泥和水渍,又从沈双手里接过一双薄薄的塑胶手套。
  沈双帮他把警戒线拉高,把人放进来。
  “死者是独居,自由职业,应该是个画画的,出不出名的暂时还不知道。”沈双语速很快:“这房子是租的,房主出国了,暂时只联系上了中介。死者的生活交际圈和社交关系都已经去查了,一会儿应该能有结果。两部电梯里的监控坏了一个,另一个已经去物业调了……不过这种老小区,难。”
  “尸体呢,送走没。”许暮洲问。
  “还没。”沈双的表情有些为难:“这个尸体有点特殊,得等法医来看过才能送回去。”
  “在哪呢?”许暮洲问。
  “卧室。”沈双说着往里面指了指,走在前面许暮洲引着方向,说道:“这边来。”
  租房的客厅面积不大,但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破碎的画框和血迹,技侦的警员小心翼翼地取着证,许暮洲踮着脚,艰难地寻找着干净的落脚点往里走。
  卧室在这栋房子的最里面,房门大开着,许暮洲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里头的“尸体”。
  ——或者说,“一团碎肉”要更贴切点。


第165章 天黑请闭眼(三)
  卧室内的那副“骨架”跪坐在地板上,身体后仰靠着床沿,上半身仰在床上,身上挂着稀疏的碎肉。
  这句男尸目测身高一米七左右,头部和四肢的肌肉组织完好无损,正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但胸口的肌肉被全部剖开,伤口凌乱狰狞,外翻的皮肉大敞着,露出里面黑洞一样的躯壳,他躯干部位的皮肉被整个划开戳烂,碎肉堪堪挂在骨架上垂落在地板上。
  许暮洲站在卧室门口,都能透过那伤口看见里头白花花的脊椎骨。
  许暮洲皱了皱眉,明白了沈双嘴里那句“得等法医”是什么意思——这具尸体被人开膛破肚地放在这,究竟是“完好”的,还是残缺的,恐怕这一眼也很难断定。
  尸体的形态会直接影响到立案情况,许暮洲没有贸然进入卧室,而是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
  “法医呢。”许暮洲随口问:“什么时候来。”
  “在路上了。”沈双说:“但是外面雨太大了,先到市局再折过来,可能有点堵。”
  许暮洲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卧室的面积一半,约莫只有客厅的一半大小,进门左手边靠近墙角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单人床,尺寸跟学生宿舍那种差不了多少,尸体倚在床边,满地都是血。
  正对着卧室门的窗户被黑色的双层窗帘挡得死死的,屋内一丝光都投不进来,显得异常压抑,只有床尾昏黄的夜灯还在发着光,大约是前夜忘记关了。
  卧室里跟客厅一样,有几幅被撞倒的画作,画架旁的油彩罐打翻在地,里面的暗黄色颜料流了出来,跟地上的部分血迹混合在一起,干涸成一道丑陋的凸状痕迹。
  ——看起来就像一道疤痕。
  只有靠近窗边角落的一副画架因为位置原因幸免于难,那副画架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看不清底下是什么东西。
  许暮洲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回头问了一声,确定技侦在这屋已经取证完毕之后,带上了塑胶手套,准备进去看看情况。
  然而还不等他迈步进门,沈双就从他身后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
  “许哥,死者身份确定了。”沈双招呼他:“死者叫许康,本地人,今年二十八岁,自由职业……嗯,应该是个画家。独居,很少出门,看起来为人应该有点孤僻,怕人。物业那边对他还有印象,有几个物业大妈说,之前夏天的时候经常接到有人投诉,说他门口的外卖盒子堆了好几个都不扔,影响楼道卫生,物业来敲了几次门说明情况,家里明明有动静,但就是没人开门。”
  “可能有一定的社交障碍。”许暮洲说。
  其实也看得出来,这房子里有窗的地方都被窗帘挡得死死的,一屋子颜料味道,许暮洲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搞艺术的都要特立独行,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反正这屋子里到处都充满着一股“艺术家风格”的阴郁气息。
  “联系死者家属没?”许暮洲说。
  “还没。”沈双合上本子:“就是这件事有点难办……许康没有家属。”
  “什么意思?”许暮洲侧身问道:“家里老人都过世了?”
  “户籍那边查了他的身份信息,是临市孤儿院的孩子。”沈双说:“没爹没妈,二十年前孤儿院倒闭,被安排转来申城的。”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等于社交圈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许暮洲皱着眉,觉得这事儿可能有点麻烦。
  “知道了。”许暮洲说。
  他弯腰在鞋上套好了鞋套,紧了紧手上的塑胶手套,走进了卧室。
  地面上的血迹量太大了,还有部分没有完全干透,许暮洲尽可能绕开了血液最密集的区域,走到了尸体旁边。
  许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老一些,他胡子拉碴,头发杂乱,整个人蓬头垢面,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收拾过自己了。
  ——以后也没机会收拾了。
  许暮洲在他身旁半跪下来,伸手翻看了一下他的伤口。
  许康的伤口太过狰狞,凶手也不知道使得多大力,连肋骨都弄断好几根,里面的脏器也被搅乱得一塌糊涂,一碰就往外渗血水。
  他后仰的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面前空门大露,也不知道是被凶手刻意摆成这样的还是就死成这样。
  许康右手还死死攥着一把铁制的裁纸刀——这种裁纸刀是绘画常用的,跟普通塑料壳收缩制的那种不太一样,这种刀的刀刃加上木质刀柄一共足有二十厘米,没有刀鞘,杀伤力约等于一把小型西瓜刀。
  许暮洲从兜里摸出一只大号的证物袋,将这把刀从许康手里拿出来,放进袋子里。
  裁纸刀上的血需要拿去化验,这屋里的搏斗痕迹太过明显,这刀上保不齐就是凶手的血也说不定。
  许暮洲维持着跪在他身边的姿势,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在跟许康保持平行的基础上观察了一下附近的血液情况。
  地上的血迹大多以滴落状为主,还有部分血迹被抹得有些凌乱,许暮洲在许康身前二十公分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非常不明显的脚印,他伸手一比,约有个四十码左右。
  这枚脚印的花纹跟许康的拖鞋花纹完全一致,是他自己的。
  许暮洲站起身来,用自己的身高比着那枚脚印的位置,然后略微退后一步,正好是许康倒下的位置。
  技侦二队的队长温浩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说道:“许副队,外面的取证差不多了。”
  “嗯。”许暮洲抬起头:“外面的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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