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怪不得你那么确定游乐场不是她的主观世界。”许暮洲揪着领子在寒风下瑟瑟发抖,他跺了跺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风声淹没:“所以你想说,我们找错了任务对象?”
  “不,我直觉没有。”严岑否认了:“而且这两个精神世界之间,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共同点。”
  许暮洲追问道:“什么?”
  “都有光。”严岑说。
  严岑说完这句话,通话忽然毫无预兆地断了,许暮洲尝试着重新打过去,发现对面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
  大概是没电了。
  毕竟这是个正常的现实环境,许暮洲没有多想,他在寒风中打了好几分钟的电话,手指都冻得发僵。许暮洲看着不远处的楼门,决定还是先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他给严岑发了一条短信,十二点钟约他在食堂见面。然后像一只轴承缺油的老旧机器般颤颤巍巍地拉开衣领,将手机揣回病号服的内兜里。
  许暮洲狼狈地搓了搓手,才裹紧了衣服,往楼门走去。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游击战的准备,却没想到所谓的“监护区”里,居然没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一楼空荡荡的,许暮洲径直走向楼梯间。一间空电梯正静静地停留在一楼,电梯门大开着。许暮洲站在外头看了看,确认电梯里的监控设备在正常运转,才迈步走了进去,按下了关门键。
  疗养院中的三座楼都是一样的层数,许暮洲看着电梯控制板上的一到十二,选了个最为稳妥的数字。
  控制板上七楼的按钮亮起,电梯轻轻晃动一下,开始上升。从进入A座开始,许暮洲就觉得哪都不舒服,这间电梯的**都是镜面材质,哪怕许暮洲已经贴着轿厢角落站,也还是会有无孔不入的被窥伺感。
  许暮洲甚至觉得别说需要监控的重症患者,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中呆久了恐怕对精神状态也有损伤。
  不过好在七层的高度转瞬即逝,电梯稳当地停在七楼,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许暮洲拽了拽衣服,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让右上角的监控摄像头可以拍到他的表情。
  电梯门缓缓开启的一瞬间,许暮洲迈步向前——但他却没有立刻出门,他站在电梯门口和走廊的交界处,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茫然。
  他前后踌躇了足有四五秒,才迟疑地向前迈了几步,走出了电梯的监控范围。
  A座走廊中不设立监控帮了许暮洲大忙,他想要了解这个环境,但也需要一个时间差来让A座的医护人员发现他。
  走出电梯时,许暮洲回头扫了一眼电梯门旁边贴着的楼层指引,除了1楼大厅和3楼的治疗室和器材室之外,剩下的楼层都是住院部。
  除了楼层指引,两架电梯门之间还竖着一个一米高的透明塑料板,上面是本层的平面图,主要是用来标注安全出口和紧急通道的。
  许暮洲上学的时候,建筑平面图摸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只往安全出口和紧急通道两个地方大致看了一眼,又将整体布局图与一楼的平面图一比对,就知道每一层的房间设置都是一样的。
  许暮洲的速记能力很可观,在旁人眼里他似乎只是随意那么扫了两眼周围的环境,但在许暮洲心里,那两张图已经印在了他脑子里。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走廊里走去。
  与开放区截然相反,A区不但没有态度良好的医护人员,连内部的装修也跟C座不一样,冰冷的钢制栏杆锁在窗户和每间病房门前,墙面刷成了不详的惨白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腐臭的味道混杂着高浓度的消毒水,是那种非常呛人的刺鼻感。
  与“尊重隐私”相悖的是,在监控区所有的病房门都是大开的,只有外面一层极密的铁栅栏隔着病房和走廊,铁门上无一例外挂着大锁,只有靠近房门顶上的一小块空隙做成了可供向外拉开的活动门。
  小活动门后头是一块钢制的平台,大概是用来放饭盒和药品的。
  许暮洲从走廊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每间房间里面的情形,大部分病人都被拘束带扣在床上,有的人沉沉地睡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也有的人正在徒劳无功地扭动挣扎,毫无意义的吼叫声被压舌板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监控区和开放区像是两个世界,开放区那里生机盎然,每个人脸上都是友善的温和笑意。但仅仅几十米外的另一栋楼,这里的所有人都像牲畜一样被集中处理,被捆扎在一块冰冷的床板上,毫无尊严地像肉虫一样挣扎着。
  房间另一侧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公告板,除了医疗病症的科普板报之外,就是监控区的所有医务人员名录,许暮洲多留了个心眼,发现这上面居然没有一个护士。
  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不同的公告板,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走廊尽头。
  许暮洲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毫无预兆的尖叫,他被这种突发事件吓得一个激灵,心跳骤然加快,他惊恐地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病房里的男人正握着钢制铁门的栏杆大力摇晃着。
  他力气极大,钢管被他捏得吱嘎作响。许暮洲下意识退后两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病房里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毛病,正偏执地盯着他,嘴像两边裂开一个极为僵硬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猎物。
  从实习任务出来后,许暮洲已经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腿软了,他不偏不倚地跟男人对视着,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然而还不等他贴着墙壁原路返回,走廊对面就传来一声暴喝。
  “——那边的什么人!”


第49章 望乡(九)
  托永无乡的福,许暮洲拿了一个好设定。
  如果非要对这个设定做个评级,许暮洲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它SSR。
  他此时就坐在A座七楼的医生办公室里,满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副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模样。
  “……间歇性失忆症。”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捏着他的信息卡看完了,又转手交给另一个人,低声嘀咕着:“C楼那边走错了的吧。”
  接过信息卡的男人岁数要更大一些,A座的医护人员皆带着厚厚的口罩,许暮洲看不太全他们的脸,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那帮人有没有点正事儿干。”男人不耐烦的说:“不知道看好患者吗,跑到这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
  A座的医生办公室比C座要大一些,光看面积的话,大概比C座多出一倍,应该是将护士站的面积一并算了进来。
  墙面上挂着与走廊规格大致相等的挂图,上面是各个房间的住院人员姓名。
  许暮洲从医生身上收回目光,大咧咧地往墙上看,一副什么也不记得的模样。那面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和名字,许暮洲站的角度有些歪,想要看清上面的全部信息还是很吃力。
  那两个说话的医生几句话的功夫就确定了情况,年轻的那个攥着许暮洲的信息卡,转身向他走来。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医生问。
  “记得。”许暮洲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还记得这里是疗养院,我本来是想去食堂吃饭,但是出来之后,我好像忘了食堂在哪,就想回去问问。”
  许暮洲越说声越小,他微微拧着眉,手指神经质地绞紧在一起。年轻的医生站在他面前,看着许暮洲脆弱白皙的脖颈,觉得对方冷汗都要下来了。
  毕竟是疗养院中的患者,医生也不好说什么。年轻医生把信息卡重新塞回卡套中递给许暮洲,语气僵硬地说:“我给C座打电话找人来领你。”
  “不不,不用了。”许暮洲连忙站起来,局促地摆着手:“我,我自己走就是了……就,麻烦您指一下路,食堂怎么走。”
  开放区的患者有着完全独立的自主决定权,年轻医生不能强迫许暮洲。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往窗外走了几步,指着窗外不远处的B座大楼,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患者是吃外送的,食堂的话,B座那有个半公开的员工食堂……B座,中间那栋楼,知道吗。”
  许暮洲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因为他的眼神已经正落在墙面上的那副挂画上——刚才他随着年轻医生的动作往窗外看时,余光正好扫到了旁边的墙面上。
  然后他在靠近窗边的挂画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纪筠。
  那张病历卡上贴着白底的二寸免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姑娘唇角抿得很紧,眼神定定地落在镜头上,是一种极专注的冷淡。
  许暮洲没见过纪筠本人,不能确定这张照片是不是她,但光看照片年龄,觉得大概大差不差,就是他隔壁那位“邻居”。
  靠近窗边的那一排是“暂停使用”的病房,许暮洲发现那一排并没有插满信息卡,还有很多空位,只有角落里的纪筠孤零零地呆在那里。
  窗边的年轻男人没听见许暮洲的回应,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你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许暮洲连忙收回目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
  他攥紧了衣领,弓着肩从办公桌旁边绕过去往窗边走,像是要去确定一下年轻男人指明的方向。
  年轻医生不耐烦地站在窗边,手指哒哒哒地敲着窗台,等着许暮洲自己走过去。屋中其余的几个医生也没有再过多注意许暮洲,大多数人都各自回了办公桌旁,盖着外套准备午睡了。
  许暮洲在转弯时借着外套的遮挡从桌上摸了一只油性笔握在手中,办公桌和墙面只有个两人宽的过道,墙边摆了两盆膝盖高的金钱树。
  许暮洲在路过第二盆金钱树时,将手中的油性笔往地上一丢,然后踩了上去,整个人脚下一滑,身体不稳地故意往旁边倒去。
  太做作了——在倒下去的瞬间,许暮洲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自己这种强行平地摔的碰瓷行为。
  但时间太紧,屋里人又太多,许暮洲一时也只能想到这种蠢办法。
  大概是跟严岑在一起待久了耳濡目染,许暮洲戏做得很足,他满脸惊慌失措地伸手一拽,墙上的挂画顿时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许暮洲之前在走廊里就着重看过,疗养院这个规格的挂画背后其实就是一层塑料布,上面是一格一格的信息卡套,整块背景布的内框架在两枚钉子上,平时不去动倒无所谓,但只要一扯就会叮咣地砸一地下来。
  写着患者信息的卡面从卡套中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许暮洲早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纪筠的那一张,反手塞进了袖口里。
  挂画从墙壁上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原本准备午睡的医生们皆被吵醒,一个两个地朝这边看过来。
  “你干什么呢!”年轻医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狠狠拽着他胳膊往后一扯。
  这些监护区的医生人高马大,手劲儿也不小,隔着一件厚厚的外套许暮洲都觉得皮肉一紧,被扯得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许暮洲连声道着歉,弯**来一起捡那些写着患者信息的卡片。
  年轻男人一把将他手中的信息卡抢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人喝止了。
  “小李!”年长的医生已经走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着一边跟许暮洲说:“不用您弄了,您先忙您的去吧。”
  许暮洲正等着这句话呢,他将手中剩余的信息卡理成一摞放在地上,站起来沉默地鞠了个躬,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走廊里没有监控摄像头,许暮洲刚一拐出去就从袖口抖落下来四五张信息卡。
  毕竟只丢单一信息对许暮洲太扎眼了,所以除了纪筠的信息卡之外,许暮洲又随手摸了几张,一并揣了起来。
  许暮洲低头翻找着,挑出纪筠的那张揣在兜里,然后把剩下的几张卡叠在一起,三两下撕成了碎片,随手扔进了电梯旁边的垃圾篓中。
  到达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提示,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等到许暮洲再走出电梯时,脸上方才那副诚惶诚恐的自责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那张被偷渡出来的信息卡,现在就在严岑手中。
  “是她。”严岑放下手中的卡片,用指尖点了点,确认道:“是纪筠本人。”
  “我之前还想过,是不是重名或者是双胞胎,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许暮洲说着舀出最后一块猪肚,合着汤一口吞了,然后把餐盘往旁边一推,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摊,开始消食。
  许暮洲冲着严岑桌上的卡片抬了抬下巴,又说:“我来的路上看了一下背面的信息,上面写着的住院日期是去年的六月三十号。”
  “比C座的录入信息晚整整一个月。”严岑说:“我昨晚看了一下纪筠的信息……在开放区的病例里,纪筠是去年五月三十号入院的。”
  “所以为什么纪筠的病例会在A座出现?”许暮洲揉着肚子问:“如果说她是病情好转之后才转移到C座的,为什么A座还留着她的病房。”
  “那就说明她在A区也有信息存档,她的失控症状是随机的,不确定的,所以才会并存两份档案。”严岑靠在椅背上,随手将烟灰弹在窗外,才开口道:“……怪不得她在吃碳酸锂片和利培酮。”
  碳酸锂片许暮洲听说过,这是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常规处方药,许暮洲曾经有个同事患有轻微的双相障碍,就用这种药来进行控制。
  “利培酮是什么?”许暮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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