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你睡了一天多了。”宋妍笑了笑:“睡得香吗?”
  许暮洲愣了。
  他只感觉这一觉睡得既沉且香,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过了一天一夜。
  宋妍抱着书从窗台上跳下来,转身坐在了床边,探身过去摸了摸许暮洲的额头。
  “还好,没傻。”宋妍说:“明天晚上就是罗贝尔的婚礼宴会了……许暮洲,这个任务世界要结束了。”
  “结束了?”许暮洲诧异地问。他只觉得自己就在床上睡了一觉,怎么进度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坐了火箭一般地飞速窜了起来。
  “严岑找到了重要的时间节点。”宋妍略过了严岑违规操作的环节,把许暮洲被人掳走那晚的事简洁明了地说了说。
  “不对啊。”许暮洲听完了前因后果,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么几个小时,就把之前一直没什么进度的任务拉满了?”
  “感谢凯瑟琳吧。”宋妍耸了耸肩:“她对‘罗贝尔’过分坦诚了——当然,其实跳开这个主观视角来看,这次事件很好懂。只是我们在找到切入点的时候费了些功夫,总体来说,除了复杂一点,没什么别的难度。”
  话是这么说,钟璐挑这个任务给他们,却不是无缘无故的。
  宋妍细想就知道,钟璐那句“精挑细选”绝不是说说而已——宋妍本身是从引导系统借调过来的,对罗贝尔本来就有印象。如果不是她在这,光凭严岑和许暮洲,对着那本日记就得走不少弯路。
  何况这两个对女人一窍不通的男人还要面对一个情感依恋完全畸形的凯瑟琳。
  如果不是克林脑子糊涂抓走了许暮洲,凭严岑的性格,还不会那么快对凯瑟琳服软。
  这些林林总总的因素加在一起,加上严岑的兵行险招,才把一个原本时效七天的任务提前完成。
  “真是……”许暮洲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苦笑道:“出乎意料,逻辑之中。”
  “至于剩下的,严岑说他会搞定。”宋妍说。
  “那严哥去干什么了?”许暮洲问。
  “大约是去处理克林了吧。”宋妍也不太确定:“克林是罗贝尔身边的重要人员,不能贸然处理,约莫是先支到其他地方,只要月圆之夜回不来就行。”
  一提起月圆之夜,许暮洲免不了想到玫瑰花丛下那些尸骨无存的失败品。
  “罗贝尔……”许暮洲顿了顿,试图找到一个委婉的问法:“有过多少供养品?”
  “很难具体界定。”宋妍说:“我昨天在罗贝尔的书房中寻找到了一张牛皮卷,上面记载了这个治疗方法。罗贝尔在上面做过批注,第一次批注日期是在五年前,上面写着失败。”
  “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年,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杀害十三个少女?”许暮洲问。
  “可能不止这些。”宋妍说:“他应该经历了很多次尝试——虽然这些尝试没什么用。羊皮卷上的信息比我们获取的更加模棱两可,罗贝尔想要达成现在这种有规律的供养流程,应该还选用过其他规格的供养品。”
  许暮洲沉默下来。
  他明白这是个无法用现代道德来约束的历史世界,也明白在这个贵族掌握一切话语权的地方,那些姑娘是讨不到公道的。
  严岑曾经对他说过,永无乡会评判一个人的功与过,然后从中计算所有的正负面情绪。在正负面情绪相互抵消之后,剩下的负面情绪才会被纳入到计算中去。
  可是严岑没说出口的是,这种判定机制,在引导任务对象身上,几乎等同于无。
  许暮洲心知肚明,这些任务对象踩在时间线发展的节点上,无意中肩负了扛起历史的重担,于是只要这条世界线还在正常运转,那么他们活着时所接收到的正面反馈就会源源不断。
  ——至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这些人来说,怕不是杯水车薪,压根不会对他们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产生任何影响。
  换言之,罗贝尔不会受到任何来源于公道本身的惩罚。
  道理许暮洲都明白,他不会对此感觉义愤填膺,非要替无辜者讨一个说法,他只是感到无力。
  而这种无力感恰恰源于永无乡——永无乡的机制确实是完全公平的,这种公平不掺杂任何情感和道德,是一种绝对的平衡。
  许暮洲默不作声地琢磨了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从刚才以来就疏漏的一件事。
  “我一直睡在这?”许暮洲问。
  “对啊。”宋妍说:“不然呢?”
  “那凯瑟琳呢?”许暮洲说:“她昨天晚上没有来吗?”
  宋妍一时被他问住了。
  “来了。”正巧进门的严岑接下这个话头。
  许暮洲回过头,发现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清爽的白色衬衣,表情轻松。
  “我答应了她一件事。”严岑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宋妍很有眼色地往床尾挪了挪,给严岑让出地方。
  “什么事?”许暮洲问。
  严岑笑而不答,只是说:“是跟任务有关的事。”
  许暮洲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严岑神神秘秘的,像是瞒着些什么。
  “任务的事……”许暮洲说:“不能跟我说吗?”
  “我答应会达成她的愿望。”严岑说:“……或者说,我是代替罗贝尔答应的。从此以后,罗贝尔伯爵只有她一个人,唯一且永恒。”
  “你这……一言不合就答应这种殉情一样的愿望,不用问问罗贝尔的意见吗?”许暮洲震惊地说。
  “不用。”宋妍支着脑袋,笑眯眯地替严岑解释:“永无乡给他的任务限制是保证罗贝尔的生命安全,剩下的事,他有自主权。”
  严岑又问:“关于任务进度的事情,宋妍跟你说了吗?”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许暮洲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回答才对。他的眼神在严岑和宋妍两个人之间乱飘,含糊地回答道:“说了……吧。”
  “那就好。”严岑握上许暮洲的手,用拇指在他的虎口摩挲了一下,才说道:“罗贝尔的婚礼宴会安排在明晚九点正式开始,我为你们安排了七点的马车——离开庄园。”
  “离开?”许暮洲第一时间看了看宋妍,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不解道:“你是要自己做完这个任务?”
  “接下来的事你们帮不上忙了。”严岑见许暮洲还是一副怀疑的神色,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解释道:“记得那首童谣吗?”
  “记得。”许暮洲点点头。
  “那首童谣映射了这个故事,所以你只要像套公式一样把各个角色代入进去,就能明白了。”严岑说:“凯瑟琳是那只知更鸟,罗贝尔是杀害她的麻雀,其余的宾客则是参与葬礼的鸟儿们……而且在这首童谣里,有三个特殊的存在。”
  “苍蝇,鱼,甲虫。”许暮洲说:“他们并不是鸟。”
  “凯瑟琳为少女们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上一个满月时,城堡里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所以是那些少女们取走了凯瑟琳的血。”严岑用手指点了点许暮洲的心口,说道:“苍蝇是旁观者——也就是你和宋妍。记得吗,旁观者不参加葬礼。”
  许暮洲明白了。
  在这场盛会中,他和宋妍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场盛大的宴会开始之前,他们必须离开。
  因为他们本不该在宴会名单上。
  许暮洲自己的身份是由永无乡优化生成的,而宋妍作为罗贝尔的私人医生,本来也没有参加这次宴会的资格。
  “还有一个。”许暮洲说:“还有法官。”
  严岑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法官是……”许暮洲恍然大悟:“是‘你’!”
  在这首被凯瑟琳视作重要信息的童谣中,法官并没有正面出现在这首童谣中,它跟知更鸟一样,只是活在文字侧面的一个影子。至于麻雀,它并没有在这次法庭上接受审判,这次法庭审判的则是知更鸟。
  法官审判了有罪的凯瑟琳,却也因此获罪。在这个过程中,严岑作为外来者短暂地占用了罗贝尔的身份,也获取了原本该落在罗贝尔身上的另一个头衔。
  换言之,麻雀是杀害了凯瑟琳的罗贝尔,而法官则变成了目睹了全部罪恶的‘严岑’。
  “太厉害了。”许暮洲说:“钟璐确实给你们俩找了个很有趣的世界。”
  时至今日,凯瑟琳的死也终于有了答案。
  凯瑟琳的潜意识中依旧认为自己有罪,她本能地对那些女孩子表现排斥,不光是因为她对罗贝尔的占有欲作祟,或许还有那些深埋在灵魂深处的罪恶感的缘故。
  她的嫉妒和罪恶感并不冲突,两个愿望交织在一起,最终共同成为了她的执念。
  凯瑟琳希望成为罗贝尔心里最为特殊的那个“爱人”,在结束这一切的同时,也成为罗贝尔生命中最后一个供养品。


第101章 静夜(二十九)
  四月十五日,天气晴。
  罗贝尔庄园内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庄园内的白玫瑰在一夜间被晚风吹开,馥郁的花香笼罩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女仆们用昂贵的香皂洗了手,端着银盘子和银剪刀小心翼翼地排着队走进玫瑰花丛,将每一朵盛开的花朵从花枝上剪了下来。
  无人在意地上已经和泥土混为一体的碎骨,它们被人深深地踩入泥中,玫瑰上的花露落下来,将这些血肉践踏成一条路。
  女仆和厨娘热火朝天地为了晚宴忙活着,那些娇艳欲滴的白玫瑰被送入城堡,缠在了每一座烛台上,悄然侵占了这个城堡的各个角落。
  罗贝尔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堡焕然一新,似乎也直到这时候,这城堡中才终于有了些“女主人”的气息。
  史密斯探长醒得很晚,他前一夜被一瓶好酒绊住了脚步,就着月光喝到了凌晨两点半。
  宿醉之后的头疼令他整个人昏沉又暴躁,他扶着墙站起来,在盥洗室中匆匆掬了两把水泼在脸上,又用毛巾擦了两把,就算作洗漱完毕了。
  城堡中的留声机从早上九点就在不断循环播放着黑胶碟片,这张碟大概是伯爵夫人非常喜欢的一张,这几天史密斯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了。
  同住一屋的助手不知去了哪里,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已经没有余温了。
  史密斯骂了一声,最后在房门的玄关前找到了给他的早饭。银盘子上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骨瓷碟,他没有使用刀子,而是用叉子胡乱地卷起上面冷却的煎蛋,塞进了口中。
  冷却的油脂在煎蛋上凝结成薄薄的一层油衣,口感非常难以下咽,史密斯丢下叉子,拿起旁边的茶杯咕咚咚灌了半杯,连煎蛋带茶水一起吞了下去。
  囫囵吃完这顿早餐,史密斯才仿佛真正连灵魂带肉体一起醒来,他抹了把脸,装模作样地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他皱皱巴巴的衣领,准备出门去恭贺一下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款待。
  只是史密斯探长被酒精糊住的眼睛还没瞎得太彻底,穿衣镜不但映出了他的模样,还连带着他身后的餐盘一起。方才他着急对付早饭,一时竟然没发现餐盘中还放着一张扎着缎带的精致卡片。
  史密斯疑惑地回过头,将那张卡面从托盘中取了出来,扯开上面浅蓝色的缎带结。
  卡片封面用金箔印上字迹,又下角粘着一片玫瑰花瓣,不知是用什么手段处理过了,看模样还异常新鲜,用手摸一摸,能摸出上面不同于鲜活花瓣的干涩触感。
  许暮洲正站在主卧宽大的木窗前,看着外面那片支离破碎的玫瑰花丛。
  在他身后,宋妍斜靠在床头,一边读着晨报,一边见缝插针地往嘴里塞新出炉的曲奇饼干,悠哉得活像个来旅游的。
  严岑从一早就没了踪影,约莫是去处理罗贝尔的人际关系了。
  许暮洲望着庄园中来来往往的仆人,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宋妍翻过一页报纸,咔嚓咔嚓地把嘴里的小饼干咽下去,才继续说道:“担心任务完不成?”
  “严哥说,直到现在,庄园中的客人都不知道凯瑟琳已经不在了,那他准备拿什么出去举办晚宴?”许暮洲说:“临到头了才告诉大家这次宴会是伯爵夫人的遗愿吗?”
  “小暮洲,你看过这个年代的戏剧吗?”宋妍问。
  “嗯?”许暮洲回过头:“……社畜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也是,你们清理任务每次都跟猫追狗撵一样,哪有闲心干这个。”宋妍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将纸张按折痕重新叠好,放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地说:“在舞台上,很多情况是不可控的,场务人员哪怕检查过了所有细节,可是在正式表演的过程中,还是会出现很多问题,有时候是钨丝灯坏了一盏,有时候是幕布拉到一半会卡在半空中。”
  许暮洲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起这个。
  “可是无论出现什么突**况,演出都还要继续,至于要怎么继续下去……就要看台上演员自己的经验和能力了。”宋妍说:“我大概能理解严岑为什么不把任务完成的流程告诉你,因为既然我们已经要提前离开这场大戏,那知道的越少,其实越适合他发挥。”
  “也是。”许暮洲叹息道:“反正也就只有今天一晚上了。”
  越临近傍晚,城堡中就越热闹,楼下的黑胶碟片换到了第三张,庄园中到处都点起了风灯,连这些庄园中的灯柱上也缠满了白玫瑰的茎叶。许暮洲闻了整整一天花香味儿,现在闻见这个还有点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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