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飞砖

作者:飞砖  录入:12-21

心念一定,扬羽立刻变招。
顺手捞来桌上的毛笔,运气凝神,以笔为剑,在闪开近身的攻击後马上戳向长歌心口。
凤长歌也知道一旦被戳中後果不堪设想,於是急退,司徒扬羽立刻打蛇棍上地跟进,左手衣袖一挥,转眼缠住了长歌手中的匕首。
脸色发青地後退一步,长歌知道今天自己又要失败了。
眼看著那如利刃般的笔锋向自己指来,他後退一步闭上眼,控制不去去势地撞翻了书桌上的茶壶。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司徒扬羽只是俯下身,将他完全罩进自己的阴影中。
"看来,趁其不备的这招不用我教,你也早就学得很好。"他眼神变化诡谲,不知是怒还是有其他情绪。"不过你做得还是欠了些火候,暗杀最重要的,是杀人於无形,比如说......用毒。"
说完,司徒扬羽的视线貌似漫不经心地转向地面。
长歌顺著他的视线看去,面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至少也要做到这样才行啊......"毫不在意地看著地上茶壶的碎片,司徒扬羽脸上的笑意分明是在讥讽。
方才那茶壶落下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溅在地面的茶水......染成了黑色!
房间里一片死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外面听见方才打斗声的侍卫们却已经不经通报地冲了进来,这一下,司徒扬羽被人下毒的事再也瞒不住。
埋首在凤长歌颈间发出懊恼的叹息,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这件事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太子殿下!这是......?!"殷子期目光定住地上那摊碎片──刚才他听见响动时知道是凤长歌在里面也就没有管,後来跟著侍卫进来,这才看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不是他。"
先不管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首先得给嫌疑最大的人撇清关系才行。
"臣知道。"没人傻到直接冲来和人打了半天还下毒,更何况凤长歌压根没有接近这里的机会。"要立刻查吗?"
"别太张扬。"苦笑,这个状况已经不是他想不想查的问题了。
司徒扬羽退开一步让长歌起来,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明天一大早那些忠心的老臣们跪一排劝自己多加小心的情景。
殷子期先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後才忽然想起般慢吞吞地说:"但是,臣恐怕做不到。"
"怎麽说?"
"因为,方才皇上上山了,臣就是来告诉您这件事的。"现在恐怕已经有人把这边的事传过去了。
头疼。看来今晚是别想好睡了。
"你派几个人送这家夥回栖霞阁,今晚别让任何人接近他。"手指了指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凤长歌,司徒扬羽不再停留地走出门。
要见父皇不能太随便,他总得准备一下。
"凤公子。"走到犹自发呆的人身边低唤一句,殷子期作出请的动作。"在下送你回去。"
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惊愕中,长歌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直觉地跟上去。
是谁......也想杀司徒扬羽?还有为什麽,司徒扬羽知道有人要杀他,还能笑得那麽开心──的确是开心。刚才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和司徒扬羽靠得那麽近,足以看清楚对方眼底真实的感情......司徒扬羽知道有人要毒杀自己时,眼中闪过的,分明是兴奋的光。
最後回头看一眼那块在整片青色地面中唯一的黑斑,长歌忽然觉得有些冷。
抱紧手臂,他像在逃避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一般,匆匆地走出门去。
坐在浅黄色垂帘後面的龙椅之中的,是当今玉照皇朝的天宝帝,他曾经是带领玉照铁骑踏遍大江南北,走尽荒漠孤山,叫左右邻国无法望其项背,甘愿俯首称臣。
但是,那也只是曾经。
如今的天宝帝,早在八、九年前就已经很少理事,成了一个安享晚年的老人,当初的英雄气概已经不复得见。
咳嗽几声,他这才睁开眼看著下方坐著的长子。
"朕听说,今晚有人对你下毒。"
"是有这麽一回事。"垂眼,仿佛很老实的样子。
"朕已经派人去替你查了......你心太软,总是不下狠手。"在他眼里,这个儿子很有才华,也善於手段周旋,却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手软。
"父皇,您该不会是......"想到对方心里的人选,司徒扬羽不自觉地皱眉。
"没错,就是啸雷。"对於这个麽儿的手段,天宝帝一贯是十分欣赏。
扬羽只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很疼的头现在疼得更厉害了──司徒啸雷?谁不知道那小子办起案来一贯六亲不认,直来直往之间会捅出多少乱子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只记得以前帮对方收拾善後时每一次的经历都是血和泪的帐。
"父皇,儿臣感谢您的关心,不过这件事儿臣自己会处理,就不必麻烦六弟了。"
"帮自己的兄长怎麽能说是麻烦?再说我看那小子最近挺闲的,都查到户部去了。"说著,天宝帝咳了两声,听起来倒像是因为尴尬而发出的声音。
扬羽拼了命才忍住当著父皇的面翻白眼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啸雷太过六亲不认查起了他们老爹的帐来,所以心虚的天宝帝才会借扬羽被人行刺的这个机会转移焦点──换言之,他成了牺牲品了。
知道再说下去已无用,司徒扬羽站起来欲告辞,忽然又被叫住。
"你等一下,朕最近还听到一个奇怪的传闻。"
又是什麽传闻?现在宫里爱到处乱传消息的人怎麽越来越多了?还是他太久没清理身边,所以那些宫女侍卫们,就都忘了他的习惯?
冷光闪过眸底,司徒扬羽很小心地把它借低头的动作掩饰过去。
"儿臣愿闻其详。"
"你把一个刺客养在身边?"
愣了一下,司徒扬羽大笑:"什麽刺客,那是开玩笑的,不过是儿臣以前的一个朋友而已,最近借著他也到了这附近的机会邀他上山,偶尔互相过过招,大概是旁人误会了。"
"......当真?"
"绝无谎言。"笑得无比诚恳,司徒扬羽连眼也没眨一下。
"算了,你们的事朕也不多管,你自己拿捏得住分寸就行。"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天宝帝再也没有说话。
行礼退出,扬羽从刚才那番话知道父皇并没有真的信了自己的说法。
不过,信何妨?不信又何妨?只要给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父皇根本不会多管......他总不会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得罪帮自己做事的人。年老的狮子,也只能是尽量地守住自己的领域罢了,即使看到幼狮在他旁边做点什麽出格的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麽应付啸雷的盘查。
以自家小弟刨根究底的习惯,扬羽知道自己刚才拿来应对父皇的那一套,对他根本行不通。
真是,那种死脑筋的性子,到底是遗传自谁呢?
摇著头,司徒扬羽全心记著怎麽让凤长歌在这离宫中的身份合理化,倒忘了要怎麽收拾敢在自己的茶里动手脚的人了。

第四章

"谁教你们这麽做的?嗯?下毒?那司徒扬羽是什麽人,会被你们这麽容易放倒的话他能在那太子位置上牢牢坐这麽多年?愚蠢!"
冠玉般的面容上剑眉纠结,这次属下的擅自行动著实让他很费了一番工夫才掩饰过去。
地上跪的一群人现在脸色早已变成和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样深青色,分明是对座上这位年轻公子畏惧不已。
"你们险些坏我大计!"一掌拍上座面,震得底下的人都全身发抖。
"主子,这次是淑妃自作主张,他们也是无奈。"一边的夜鸠见时机也差不多了,出声提醒。"现在最重要的是怎麽把一切证据毁掉。"
"我知道!"那个蠢女人!以为他当初费那麽大劲让她当上太子侧室是为了什麽?如果不是要在司徒扬羽身边安一个合理的眼线,他压根不会管那女人死活──如今却没想到,她胆子居然大到擅自行动的地步。
甩手像要挥开缠绕自己的烦恼,年轻公子沈默了一段时间,这才恢复冷静地开口。
"下毒一事暂时就别管了,反正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的人下的手,实在查得太紧的时候就随便推一个人出去顶著,淑妃还有用,暂时得想办法保住她。"否则多年辛苦就全成白费了,叫人如何接受?"然後我要你亲自去办一件事。"
"请吩咐。"
"去栖霞阁盗回凤长歌手上的‘太子令'。"
夜鸠愕然,不明白此举对於他们未来要做的事有什麽意义。
"司徒扬羽也不是笨蛋,既然知道凤长歌手上有‘证据'他当然会想办法一探究竟──能够伪造太子令的人没几个,如果被他查出来了,我们也就会被名正言顺地定罪,他连借口都不用想。"但是他也不会让对方那麽容易除掉自己。"所以,你趁凤长歌还不相信他们,不肯把‘太子令'拿出来之前,把它偷回来。"
"是。但是即使属下成功把东西拿回来,日後凤长歌若对他们提到此事,不也是全部白费了麽?"
"不会白费。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们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一面之辞根本不足为惧。"
"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做得漂亮点,别又像这些家夥一样留一堆烂摊子给我收。"目光扫过依然跪倒的那群人,冰冷得像要直接把他们给冻结住。
夜鸠启唇,本来想劝说上几句,最後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闭了嘴。
好在他们的主子也没有继续在处罚上费心思。
"呆会我也要奉召上山,届时我会借机引开其他多余的人,你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胸有成竹地微笑,他相信对方不会让自己失望。
"......是。"迎上那双信任的眼,只得把所有的为难都咽回心中。
夜鸠微微垂下头行了个礼,悄然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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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趁著把来传递多余关心的老臣们打发掉,没有多余的人来干扰的时机,司徒扬羽带了一壶好酒,和往常一样来到长歌所住之地晃悠。
正在写字的人一脸专注,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
被人忽略的感觉不太好,扬羽不禁走过去看看对方都在写什麽,这才发现原来长歌却是在绘图。
三千里田园风光刹那间尽收眼底,无穷青山万点新绿,好一幅扣人心弦的春日图!
"好画功。"司徒扬羽本身也是爱画之人,自然看得出长歌技艺不俗。而对於有才华的人,他一贯不吝惜称赞的词汇。"这世间可是真有这样的风光?又或者,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抬眸看这个明知自己对他何等厌恶还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长歌深吸一口气,拿过一张空白宣纸沈稳书写──
(此乃我家故园。)
田园尽荒芜,青山皆已枯。故人孤魂寻不见,空遗恨,残梦中。
扬羽迎上那双如今已经变得比初见时稳重的眼,心里眨眼间划过一丝疼痛。
眨了眨眼,他尚来不及抓住方才在心中闪过的情绪,就见凤长歌已开始收拾起画具纸砚。
"不画了?"
换得对方回视自己一眼,似在问有你在我哪来的兴致继续画一般,惹得扬羽好气亦好笑──真不知道他还得为那不知身份的凶手背多久的黑锅才算。
"这麽说来,今天你见到我,怎麽都不动手?"老实得像换了个人一般。
(既知打不赢,何必多费力气?)他也没那种精力次次见面次次动手,盲目攻击根本没有用处。
"让我提醒你一句,你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收拾纸笔的手一僵。
(你若赢赌,究竟准备让我做什麽?)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扬羽淡淡勾起唇角,道:"佛曰:不可说。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他说这话时少了平日里的捉弄,也少了平日里的霸气,整个人变得飘逸起来,一如那玉树临风一句所形容的翩翩佳公子一般。
长歌看他良久,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是和自己差距十万八千里的人中之龙,傲然不可方物。
"不然,我找个什麽人指点下你的武艺?"
怒。
即使自己功夫不佳,也受不得他如此羞辱!长歌咬唇,一脸怒容。
扬羽见到他这表情却反而放松了──这才像那个他想要留在身边的凤长歌嘛,要生气就生气,要动手就动手,干干脆脆才是他的本色,太过冷静,岂不是无趣?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不少木头人,不需要再多凤长歌一个。
"不过照我说,你压根不是习武的材料,为何你父母却定要让你出门从师?留在家里安心苦读,拿一个功名不是更好。"
长歌顿住身形。
这样的事情他比谁也清楚,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但是却都被爹娘以笑容敷衍过去,什麽也问不出来。即使如此,他也不想告诉司徒扬羽这些。
"你自己也不知道?"从他的安静里猜出个八分,司徒扬羽不禁有些称奇,直想见见养出像凤长歌这样纯粹的儿子的父母是什麽模样,也想问问他们到底作的什麽打算,只可惜是麽一机会了,除非他太子殿下愿意屈尊跑去阴曹地府。"也罢你要是不会武功,我说不定还不会遇见你。"
洒脱一笑,扬羽骨子里其实自有一种和江湖人很像的豪气。
"......太子殿下。"侍卫神情古怪地,慢慢走进园子里来。
"什麽事?瞧你这脸色。"说起来,他还没处理那些到处闲言碎语的人来著。
"那个......祈王殿下来了。"
祈王司徒啸雷,天宝帝的小皇子,官场皇宫里人见人怕的鬼见愁,正直到过了头的六亲不认,为律法是瞻,一遇到就怕什麽时候会被他抓到什麽错漏揪你到刑部大牢里去吃免费的牢饭了。所以这个小侍卫会出现青白的脸色也是正常。
仰天长叹,他都险些忘了要对付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弟。
"请他在祈福殿等我吧,反正还有其他一些人也该到了。"正好一次全部解决,省得再多费自己的精力。
回头对正要进屋的凤长歌一笑,补充上一句:"改日我有空再来陪你玩。"说完迅速闪到一边,刚才所站之处已经砸了满地杯盘碎片。
摇摇头似乎在感叹对方一切尽在预料中,司徒扬羽在下一波攻势到来前走了出去,徒留长歌站在原地有气无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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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扬羽进了祈福殿,这才发现今天来到场的人还真不少──只见一堆青年才俊、国家栋梁都聚在这殿堂之内,见他进来,齐刷刷扫过的目光像是会吃人。
仔细观之,各种心态的人皆有──坐在靠门边的椅子里半打著盹的司徒聿日摆明了是刚被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凑热闹,所以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对面坐的殷子期则只是在扬羽来到之前代替他接待这些人......端坐著低眸不语的玉世子暂时还看不出他安的什麽心思,旁边的云方小候爷则是摆明了来看戏。
但是上面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用分析疑案冤案般严肃的目光,死死盯著手中茶杯的那个年轻人──司徒啸雷。
众多兄弟里面能够和他应对自如,面色不改的,到如今也只有朔月和未央二人而已,其他的包括扬羽在内,都是一见啸雷就头疼。
原因无他,即使扬羽从来不会落什麽把柄或错漏给啸雷收拾,却得替啸雷去安抚那些被他的铁面无私伤害到脆弱心灵的大臣们,从小到大,历来如此。这就是长兄的悲哀,也是皇位继承人的悲哀......他总不能让将来要替自己处理繁琐事务的大臣们,为官场上必然会有的一些风气全被塞进大牢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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