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他更能明白挣扎生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陈景焕,你这么做只是在逼我。”刚被折磨过喉咙,易澄的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带着哭腔,“我可以找到各种办法离开你,你关不住我。”
“你大可以试试看。”
“死也不过是一抹脖子的事。”
易澄说完这一句就躺在了床上,翻身背对着窗户,一言不发。
他可以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从他的后颈一直向下滑到尾椎骨,他睁着眼睛,一下一下在心里数着数,他在赌陈景焕会妥协,他一定会。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就在第二天,之前停掉的课程就又莫名恢复了正常,仿佛昨天还因为“身体抱恙”而连门都不能出的病患,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开始弹琴,只不过上课的地点全部改在了家里。
“你好好吃饭,这些课程就都继续,如果你不好好吃……”陈景焕坐在餐桌对面,手里面的餐具非常没品地在餐盘上划拉出声,每一次用的力气大了,陈景焕都会皱一下眉头,最终他为自己不能够抑制情绪而感到生气,撂下了餐具,提前结束早餐。
易澄反倒是因为陈景焕的妥协而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他切割着手底下的吐司,动作轻盈:“我会好好吃饭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仿佛是要证明给男人看一样,将梅子果酱抹了一大块放在吐司上,全部送入口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曲线救国,经过之前的那么一出,易澄很聪明地意识到了,凭借他自己,很难和陈景焕直接硬碰硬。他原先只想着陈景焕不会伤他,却没想到那男人还有这么多手段。
一场博弈仿佛在两个人中间拉开帷幕……又或者只有易澄一个人的想法,总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外界保持联系,不能等着陈景焕真的将他与周围的所有切断。
然后,他要找个机会,让他和陈景焕之间的关系彻底完蛋。
作者有话说:
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发烧,今天晚上给睡过去了,所以晚了QWQ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嗷
第62章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天上午。
阳光透过一层轻纱柔化成了羽翼,披在黑白琴键前面的男孩身上,易澄坐在琴凳上,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犹如煽动翅膀的蝴蝶。霍尔教授站在他的身边,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着脑袋。
他对这个学生越来越满意了。
在剔除掉原先自己胡乱摸索出来的陋习之后,易澄的钢琴水平突飞猛进,甚至超过了不少专业学习的学生——勤勉二字在任何领域都有用,只不过在一些艺术领域里,它的用处相较于天赋就不尽如人意了些。就像是老话里面说的,有些人,就是老天给饭吃。
霍尔已经期待起易澄能够登上真正音乐舞台的那一天。
忽然,流畅的旋律中出现了一些磕绊,一个装饰音的处理变得毛糙起来。霍尔教授皱起了眉头,他用手里面充当教鞭的指挥棒敲了敲谱台。
霍尔的本意是提醒易澄专注些,却没想到,男孩直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霍尔教授有些不满。
“有人来了。”易澄笑了笑,他听见楼道里刚刚发出了“咚”的一声,很熟悉的声音。
“教授,我们明天再继续吧。”易澄主动提出来。
霍尔教授睁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这个一直很听话的学生竟然会主动结束课程,刚想要拒绝,又听见易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
虽然常年的教学经验告诉霍尔教授这八成是个谎言,但是他却不能够拒绝。于是再三叮嘱易澄要记得私底下多练多弹之后,霍尔教授收拾好琴谱离开了别墅。
自己的老师前脚刚走,易澄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鸟雀,难得提起了兴致扬着笑下了楼。
果不其然,他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郁子尧。惊诧有余,他小跑了两步凑过去,拧着眉头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期间还如同防贼一样,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没有陈景焕的身影。
他还记得陈景焕得知艾文存在时的那个眼神,真是可笑,直到现在易澄才想明白那男人的深意——他只想让男孩做他一个人的所有物,他想让易澄眼里只有他一个,偏执得令人害怕。
“那个老男人过来和陈什么玩意儿谈生意。”郁子尧说话一向不讲究,尤其是当着易澄的面,他根本不顾虑自己目前还在口中“老男人”的家里寄宿,张口就是自己在心底给他起得绰号,“我要他带上我的,我说要过来找你。”他嘿嘿一笑。
易澄却是心下一惊,多问了一句:“陈景焕知道是你要求的吗?”
“知道啊。”郁子尧挠了挠头,“他说等你上完课就放我上去玩。”
易澄沉思了一会,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看样子陈景焕并不太排斥自己和郁子尧的接触,说不准……这就会是他的计划中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诶,问你话呢。”
直到郁子尧撞了一下易澄的肩膀,他才总算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我说,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郁子尧有点担忧地捏了捏易澄的手腕,明明两个人年龄没差几岁,易澄却瘦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那个陈什么玩意儿的虐待你?”
易澄沉默地摇了摇头。
“走吧。”他不太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拽着郁子尧上了楼。
郁子尧被易澄拽着上了楼梯,单手插兜凝视着易澄的后脑勺,直到易澄停下,他差点撞上他的后背,郁子尧才总算回过神来。他知道易澄这个男孩看上去不谙世事,实际上却是心思敏感又细腻的,他本来想开口问问他,关于之前易澄和他说过他喜欢陈景焕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什么进展。
但是,郁子尧已经从易澄模棱两可的回答里面明白了答案。
那天,两个人在打游戏的时候,郁子尧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易澄游戏技术本来就烂,加上郁子尧又频繁走神,简简单单的关卡两个人来回打了十几遍也没打过去。
不过易澄还是挺开心的,只要脑子里面没有了陈景焕的身影,他就会感到由内而外挥发出来的明快气息。
他又想起来郁子尧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如果你觉得压抑大过了快乐的话,这个家,不要也罢。”
陈景焕就是他的家,现在,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能让郁子尧经常到家里来玩吗?”易澄在晚饭时间询问着陈景焕的意见,他两只圆圆的眼睛看向男人的时候,就像是头天真的幼鹿,渴望着能和同伴玩耍,“我一个人,很闷,你又不愿意让我出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了些控诉的意味,可听在陈景焕的耳朵里,毫无威胁地控诉仿佛就成了撒娇。他喜欢易澄征求他的意见,在各种事情上都是如此,给予男孩他想要的一切,会让这个男人在心中升起一种隐秘地快感。
“你会好好吃饭吗?”陈景焕这几天一直压抑着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他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触击着桌板,“如果你能保证好好吃饭,我可以考虑。”
接着,他就看到易澄在他的一句话说完之后,扒拉着饭碗里面的米饭,就着炒菜吃下去了整整一碗。这个饭量对于一个普通成年男性来说,是非常正常甚至还有些偏少的,可是,对于易澄来说,简直就是个突破。
就连在一旁守着的女佣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栋别墅里面的人不会知道,易澄在吃完这顿饭之后就跑去楼上,对着池子呕了很久,虽然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但忽然逼迫自己吃下这么多食物还是让他觉得非常不适。
而他脸上的神情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也就变得暗淡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会骗人的坏孩子,他既要欺骗陈景焕,还有利用郁子尧……利用他的朋友。
实际上,他也并非有意要将郁子尧扯进他和陈景焕之间的漩涡之中,可他必须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去跟外界保持联络。虽然计划在脑海中还没有成型,但是他已经想好了究竟要怎么做。
既然他没有能力从笼子里面跳出来,但是,他可以让笼子的主人主动用钥匙打开笼子的锁。
他要让陈景焕主动放弃他,为此,哪怕陈景焕会记恨他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挨个亲亲~
第63章
“我一直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就像他也离不开我……所以我就在想,这种关系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我觉得是,但是,每次我跟陈景焕提起来这件事,他好像都很抵触。”易澄的声音不大,男孩说话的习惯还是没怎么改,一直是不急不慢的软糯语调。
他和郁子尧坐在庭院的秋千椅上,两条腿耷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这一年的夏季就快要接近尾声,灰蓝色的云层笼罩着天空,蜻蜓扇动着翅膀低空飞过,掠过耳畔一阵细小的风声。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都没用了。”
喃喃自语了一阵,易澄闭上了嘴巴。
郁子尧坐在秋千椅的另一头,和他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他对易澄的发言“啧”了一声:“喜欢,你还舍得从他身边逃开,要我说,你也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弱了吧唧的嘛。”他对着风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手法不怎么温柔,一头乌黑的发被郁子尧弄得乱七八糟的。
这一阵子,易澄将他和陈景焕最近发生的各种摩擦全部告诉了郁子尧。当易澄一脸认真地告诉郁子尧,他打算让陈景焕主动放弃的时候,郁子尧惊得半天没合上下巴。
他看得出来易澄对那个陈景焕的依赖,眼神不会作假,这两个人望向彼此的目光简直再明显不过了。说实话,郁子尧现在非常不能理解陈景焕“大艺术家”的想法,不就是上个床吗?哪来那么多叽叽歪歪的事情。
更何况两个人还都是男的,试一下谁也吃不了亏,大不了床上不和就一拍俩散呗。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郁子尧站起来活动了两**体,随后以蹲着的姿势待在秋千椅上,看着非常危险。
易澄已经习惯了这个男孩上蹿下跳的性格,没与他纠结安全的问题。他愣怔了一会,思考着郁子尧提出来的问题,随后,试探地说道:“我,我可以把自己弄脏……”拖着软绵绵的延音,易澄说得认真又小心。
郁子尧听了差点从秋千上栽下来:“什么?!”
“……”易澄半垂着眼,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再重复一遍。
“不是,你说清楚,什么叫弄脏?”郁子尧也怕自己摔下来,正襟危坐侧身看着眼前豆芽菜一样的男生,似乎惊诧于他大胆激进的想法,“你是说,你要跟别人上床吗?”
“嗯。”
易澄浅浅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喃喃了两句:“他只喜欢一个神圣纯洁的天使,如果……如果我已经被别人玷污了,那,那他也就没必要再留着我在身边。”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被人在喉咙里堵了棉花,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看着说话之间就要打退堂鼓一样。
男孩向郁子尧抛出一个紧张万分的眼神,仿佛只要郁子尧对他这个想法说一个“不”字,他就要立刻结束自己这个计划一般。
郁子尧咽了咽口水,在心底给易澄竖了个大拇指……这招,太狠了。
可一想到易澄近来告诉他关于陈景焕的种种,郁子尧又觉得如果易澄一直陷在那男人身边,两个人的关系只可能一直僵持,况且,易澄在陈景焕手里就给落在狼爪子下面的兔子似的,还是没长大的幼兔——没有丝毫胜算,只能任人摆布。
郁子尧忽然想起来一个说法,那就是艺术家在精神方面很多都不太正常……
易澄的想法听起来有些大胆,但万一以毒攻毒,就成功了呢?再不济,就算是陈景焕不要他了,郁子尧也觉得重新获得自由也挺好的,总比一直待在一个变态身边强……没错,他就是觉得陈景焕这人有点变态。
说不准他看着易澄难过,还会在心里一边心疼一边暗爽呢;说不准他就是沉溺于这种拧巴的关系,无法自拔;说不准他就是那种准备将生命献给艺术的狂热信徒,任何可能会威胁到他内心虚构起的圣殿的行为,都会被他抹杀在摇篮里,哪怕结果可能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郁子尧是个脑子灵活的,经常想什么事情,一想就拉不回来了。正当他的思路犹如脱缰的马一样飞奔出去的时候,身旁的男孩推了推他的肩膀,总算让他回过神来。
“那个……”易澄红着脸问他,“你能帮我吗?”
“呃,怎么帮?”郁子尧向来是个不怕惹事的主儿,但他看着易澄的表情,总觉得两个人讨论的话题莫名要冲着色情的方向去了。
“我应该找谁……”易澄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根本听不见了。
他承认之前联系瑞安的时候,对于这件事上还心存侥幸,故意约在了陈景焕能找到的地方,其中一大目的就是故意惹陈景焕生气。那会,易澄还对两个人的未来抱有些许希望,但是,这次决定已经完全不同。
他是真的死心了。
倘若他不能离开陈景焕,他就不可能放弃对男人的幻想,他会一天比一天沦陷得更深。他必须要鼓起最后一点勇气,趁着还算理智的时候,自断后路。既然决定要冲破荆棘围成的笼子,那么受伤是无法避免的,易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