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姚推门进来,看见毛非时惊诧地捂住了嘴,她拧着眉,一时间脑海里只剩下“完了”两个大字。
“我没事儿,”毛非难堪地捉紧笔,毫无说服力地小声道,“我写完检讨就能走了,还差大概两千字。”
占姚不信也不听,她扭头去看姜以勉,恰和姜以勉打量的目光对上。
占姚冷声问:“你们和解了?”
姜以勉反问:“你是谁?”
民警大叔帮忙答:“和解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浮躁,一言不合就打架。”
占姚沉下一口气,急切和惊讶被冷静取代,她坚决到:“不能和解!”
一切又回到原点。
毛非的检讨被占姚拿走,塞进了她的手提包里封存起来。
姜以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抿着唇,再次问:“你是他什么人?”
“他姐姐。”
“哦,亲姐?”
毛非听他讲话就好烦,况且他眼下极度内急,早上起来后空腹一杯奶茶加两壶铁观音,他已经憋了好久了,再不去就要膀胱爆炸。
他尿遁到卫生间里,把战场交给占姚他一万个放心。
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他嘟哝道:“好饿啊,想睡觉...”
淋淋水声半晌才停,尿完小腹一空,一块腹肌都没有的柔软肚皮更瘪了。
毛非没动,也不收回去,也不拉拉链,就这么扶着,晾着。
想庄周。
他会来吗?
毛非吸吸鼻子,环顾一周,看见了镜子。
他立马来了精神,抖一抖,收好,差些忘记冲水,再大步去洗手池前端详自己。
惨不忍睹。
怪不得占姚会被惊到捂住嘴。
毛非拧开水龙头,水压大,水流充足,毛非被这力道吓了一跳,他稍稍拧小一些,却还是不敢接水洗脸,既怕疼,也怕伤口被感染。
犹豫再三,毛非最终只用手指撩水,将染血的戒指仔细清洗干净。
回到审讯室,战场硝烟弥漫。
毛非站在门外听了片刻才进去,他没有理会占姚的关心,自顾拿起手机给庄周发消息。
非非:哥哥。
庄周没有回复他。
指尖悬在屏幕上,毛非的桃子眼里蓄着一汪泪,他似是元神出窍,再打字时写到:等见到我了,别激动,我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事的。
房间里陷入宁静,又猛地被推门进来民警大叔一嗓子打破:“说要私聊,聊完没?我够宽容大度了啊,就属我们片儿警最讲情理。”
占姚说:“聊完了,不和解。”
话音刚落,另一个在前厅的警察小哥像是追谁而来,满口“哎哎哎”地叫唤着。
毛非抹一把眼泪,咸涩的泪水浸得伤口发疼。
他站起来,迎上庄周,被拥进臂弯里抱了满怀。
第71章 我要告诉你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毛非埋进他熟悉的肩窝里,怀抱喜欢,味道喜欢,让他甘愿忍受被拥紧时的疼痛。
心跳透过胸腔,一下一下急促又有力。
毛非贪恋无比地将脸蛋蹭了蹭,闷声撒娇道:“想回家。”
怀抱慢慢松开,庄周多看一眼他的非非,眼睛就要多红上一分,他抬起手轻轻抚过他被擦破的唇角,心里疼得根本没办法形容。
民警大叔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对占姚使了个眼色,问道:“你是他姐姐,那这个是他哥哥?”
占姚微微勾起唇:“嗯。”
大叔朝孤家寡人姜以勉看去,看见这个闹事者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大哥的背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心下猜测,这哥哥姐姐的都来了,没一个善茬,这下估计不能善了了。
伯温的车就停在外面,庄周牵起毛非,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又拿起毛非的挎包,要走的意图十分明显。
民警大叔忍不住了,“哎”着拦到,“人多欺少要不得啊,两个人打架互殴不和解是要治安拘留的,没道理你们当哥当姐的来了就想把人带走,那他,”说着示意还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姜以勉,“他作为另一个当事人,他受的伤也---”
“不需要讲道理。”庄周沉声成打断民警的话,眼神不算友善地麻烦道,“请让一让。”
大叔正要恼火,前厅的电话响起来,追来后一直在看热闹的警察小哥又忙往回跑。
占姚适时开口道:“警察同志,我会在这里负责的。”
奔驰敞着后门,似乎知道庄周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毛非坐进后排,屁股往里挪挪,握着庄周不肯撒手:“你不上来吗?”
庄周都不敢去揉一揉他脏乎乎又不知道有多少伤口的手,他安抚道:“我进去交代一下,十分钟之内就回来。”
别说十分钟,就是十秒钟毛非也不乐意让庄周去跟那个有毒的生姜讲一句话。
司机还坐在前面,毛非不要脸面了,他计较道:“就十分钟,我、我要开始倒数了,600,599,598...”
庄周眼里终于露出一点宠爱的笑意,他低头往他手背上亲了一口,这才关上车门,大步折回到派出所里。
只是前后这么几句说话的功夫,刚刚还主持公道的民警大叔就撂挑子了,端着一杯茶坐在座位里,嘴里嘀嘀咕咕,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
接电话的警察小哥客气笑道:“庄先生,我们接到通知了。现在,这个,就是这个当事人,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庄周问:“他们在仙女路哪里闹事的?有监控记录么?”
“有,有的,在咖啡厅。”
“劳烦用U盘拷贝一份给我。”
警察小哥朝大叔看去,大叔“哼”一声:“抽屉里有U盘,挑一挑,够用就得了,看看有没有1G、2G的。”
庄周道谢,又说:“再联系拘留所,暂且按照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来拘留,最近几天我会尽快来处理这件事。”
审讯室里,占姚和姜以勉针锋相对。
占姚友情建议到:“姜先生,您有权申请律师辩护。”
姜以勉哼笑道:“会的。”
他把那张假情假意的检讨书折成了一个纸飞机,拿在手上,对着飞机头哈一口气,再丢出去。
纸飞机轻飘飘地晃悠了几下,坠机在门边,机翼卡在门缝里。
庄周推门进来,将纸飞机撕裂成碎片。
占姚拎起手提包,离开时捡起废纸,轻轻带上了门。
“我还以为你失忆了,不认识我了,还是失明了,压根儿没看见我。”
庄周拉开椅子坐在他斜前方:“嘲讽人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
他手指扣到领结上,把领带扯下来缠在手上把玩:“姜以勉,我最近新学到了一个词语,PUA。”
姜以勉沉默地转着签字笔,目光锁定在那枚简约别致的戒指上。
“再想想以前,不是我们刚认识、刚在一起的以前,那时候你还很好,乐观上进,是考研之后的以前,你处处嘲讽我,否定我,每天睡前都要跟我强调一遍我对不起你,我要对你心怀愧疚,隔三差五哭闹够了再和我说两句好听的来示弱,可谓是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惜的是什么?可惜的是不管当时你是否在PUA我,到最后你都没有成功。”
“追忆过去吗?”姜以勉抿了抿唇,“虽然这也不是我想象中再次见面的场景,但如果要回忆过去,能不能换我来说?我怀念的全部都是我们在一起时美好又愉快的事情。”
“不必了。”庄周自嘲着轻笑道,“研二上学期,你和你打工厂大老板的儿子暧昧不清,我装瞎,还暗自为你找理由开脱...不知道我回国之后,你们名正言顺了没有?”
姜以勉攥紧签字笔,神经都绷紧了,他看见庄周把领带系在手掌上,他想起他曾经学过拳击。
“我不知道的事情其实还挺多的,”庄周无视他的紧张,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后悔了没有,后悔重来一遍的话你肯定不会再这么愚蠢和无理,不然我们现在不是在携手参加我哥的订婚宴,就是在环游世界。”
“我也不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对你的喜欢被你一点点消磨干净,每天面对你就像面对陌生人。我想不通为什么你性情变得可以称得上天翻地覆,以前的你有那么多优秀的品质,之后怎么就截然相反,在外人面前依旧很好,唯独对我就是没完没了的羞辱和嫌弃。”
“我也有错,我一步步纵容你,到最后你自残,你伤害花旦...那一年多快两年的生活折磨得我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我现在看到你,其实我都很害怕。”
姜以勉把嘴唇咬出新的鲜血,他颤抖道:“阿周,我后悔了。”
房间里陷入一瞬间的安静。
姜以勉扔掉签字笔,伸长了胳膊试图要捉住庄周的手:“阿周,我一直在后悔!”
庄周躲开他,冷漠道:“上一次,你要走的是我的手机号,可你找的不是我。我当时就警告过你,再也不要去招惹他。”
庄周盯着他:“姜以勉,无论是你现在读完了博士,还是你将来会多么的前程似锦,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你若是能有非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善良,我也不会这么厌恶你。”
姜以勉如坠冰窖,他剧烈地喘息,面色苍白一片,他想开口说自己生病了,想博取他的心软和同情,可他喉结滚动,只能发出含混的音调。
姜以勉终于清楚地认识到惧怕,认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庄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边将领带一圈圈解开,一边陈述道:“接下来你会被拘留至少十天,我会安排医生来给你看看伤。这十天里,你诚心祈祷吧,如果非非想不到解气的办法而任由我来处置你,那你往后四五年就别再出来祸害人了,就在监狱里好好忏悔吧。”
占姚站在奔驰旁和毛非聊天,把他的倒数打断在第500秒。
毛非感叹:“有生之年第一次打架,第二次进派出所,我妈妈知道了要罚我跪搓衣板的。”
占姚莞尔道:“阿姨知道了,心疼都来不及。”
毛非扭身扒在车窗上:“占姚姐,今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但是真的把我急坏了,我连你被绑票都设想过了。”占姚不知是否故意开玩笑,“老板十二点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听那语气都快哭了。”
毛非鼻子一酸唇就不自觉地撅起来,他忍了忍,忍不住,一开口眼眶又要湿,他问:“占姚姐,其实我...我上完厕所回来后,站在门外听见你和---”
话没说完,就看到庄周从派出所里出来,身边不见民警大叔,倒是那警察小哥挂着笑跟庄周道别。
毛非把疑问咽回咕咕叫的肚子里,他贪恋地望着庄周,这两天发生好多事,让他难受得度分秒如年月一般,他真的好想好想庄周。
占姚看着毛非这依赖又痴情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她趁着庄周还未走近,笑叹道:“非非,你听见了?”
毛非看向她,听她温柔道:“你不要害怕,你没有听错。”
回程的路上庄周把毛非从上到下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个遍,目光落到一处伤,毛非就要说一句“不疼”。
疼不疼的,心最疼。
两个人都是心里最疼。
轿车不比SUV空间大,可庄周还是把毛非抱到大腿上抱在怀里。
毛非枕在他肩膀上:“不想去医院。”
庄周就像哄小乖一样低语道:“不去,我们把医生叫回家。”
医生到的比他们还快,站在入户走廊里欣赏壁画。
电梯门开,他看到庄周公主抱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惊讶道:“是你吗?山楂果茶?”
毛非难为情地回应他:“是我,蔓越莓小饼干。”
之前庄周车祸骨裂,就是这位医生来家里帮忙拆石膏的,那天,他喝到了毛非煮的果茶,酸甜,吃到了毛非烤的饼干,香酥。
开门进屋,还要面对两个犹豫不敢上前的猫主子。
花旦:“喵?”
小生:“喵呜?”
毛非恼羞成怒:“是我!”
先清创,消毒,从头到脚就一条四边内裤遮羞。
医生拿着碘伏棉团小心翼翼地处理,庄周就用小盆装清水,拧一条半干的毛巾为他一点点擦干净洗干净。
毛非咬着唇,不太敢看庄周。
刚刚脱掉上衣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会这样的,他一直忍着,他的腰侧很痛,青肿落在那段白皙的腰身上简直触目惊心。
还好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是软组织挫伤,云南白药就能治好。
伤口大大小小,见血的就属手腕上的那几道抓痕最严重。
医生撒了些药粉上去,再缠上两圈白纱布,叮嘱道:“不能碰水。”
不等毛非点头,庄周哑声道:“知道了。”
医生走了,过几天再来。
花旦和小生大着胆子凑上来嗅毛非,又被刺鼻的药水味熏跑。
庄周半跪在沙发旁,他托起毛非的手,指尖轻轻触摸在戒指上,明知故问道:“怎么戴上了?”
毛非嘟着嘴,又哭:“庄啊。”
庄周凑去又轻又疼惜地亲吻他。
毛非伸手抱住他,不满意那轻飘飘的力道,张开口朝着那两瓣颤抖的嘴唇咬下去。
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咸涩的泪水,谁也没停。
半晌,毛非哭得越发止不住,连接吻也安抚不了他悲伤的心情。
庄周把他拥进怀里:“对不起,又要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