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现代耽美]——BY:ranana

作者:ranana  录入:06-04

医院给冯芳芳配的饭由我和盒盒妈分着吃,我先吃,盒盒妈喂冯芳芳吃她带的饭菜,一开始她很不熟练,总也喂不好,汤汤水水漏了冯芳芳满身,王阿姨看不过去,抢过来说:“怎么能这么喂呢?”
王阿姨一手掰开冯芳芳的下巴,一手抓勺子,勺子塞进去,手往上一抬,冯芳芳闭紧了嘴巴,王阿姨再把冯芳芳抓起来,一拍她的背,一瞅我,满目得意。我笑着点头。王阿姨这套喂饭的功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护工中的一绝。
王阿姨被别床叫开后,盒盒妈问我:“你一个月给这个王阿姨多少钱?”
我说:“之前不打算用了,但是有人帮忙付到了用到年底的钱。”
盒盒妈坐在冯芳芳床头,忽然眼眶湿了,哽咽道:“芳芳姐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我吞了口口水,她倒自来熟,见了没几次,话都没说上过就成“芳芳姐”了。不过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就冲她和好再来势不两立那股劲,誓要和范经理拼个你死我活的做派,她和冯芳芳实在相似,她们是同类,一旦相遇,迅速产生某种同病相怜的情愫也不是没有可能。
盒盒妈会捏着冯芳芳的手感慨:“作孽啊。”
我说:“生病了是这样的。”
盒盒妈说:“人要活得体面。”
为了照顾冯芳芳的体面,她会在王阿姨给冯芳芳擦身的时候试水温,勤快地换水,水温不能过高,不能过低,要和人的体温差不多,这样才刚好。每次去医院,她总揣着一支温度计。
她会在王阿姨给冯芳芳喂饭的时候,扶住冯芳芳,让她靠着自己,王阿姨伸手去掰冯芳芳的下巴,她就叫一声,叫得隔壁床的人频频侧目。王阿姨被她弄得很尴尬,私下里找我谈话,问我:“你这个阿姨是怎么回事?”
我说:“王阿姨,您别生气,不然您看这样,您就让她弄,回头她弄得不好,我正好有理由数落她,您再让她瞅瞅您的实力。”
王阿姨鼻子里出气,抬高了下巴看我,我光是笑。
盒盒妈真取代了王阿姨,成了冯芳芳的陪护了。她还在一幢写字楼找了个清洁卫生的工作,每每都是凌晨上班,我们两个的作息逐渐重合,统一。我们一块儿在晚上吃早饭,白天去医院,待个一个小时,再回来睡觉。有时候,我会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闷哼声,我起身去看,看到盒盒妈缩在盒盒的床上,身体在发抖。她始终不去做手术,我想,她是想活得体面。
10月3号,小宝回来吃饭。还带了个人,肖灼。2号晚上他和我提了句,我问他,肖灼最近身体还好吧,看上去还健康吧?没病没灾的吧?小宝回了我很多问号。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肖灼真人,他比我想象中高,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凶,眼睛下面一道疤,小宝说,就是因为这道疤,他打不了职业比赛了。他的视力不是很好。
我介绍盒盒妈和他认识,说:“这是我们一个朋友的妈妈。”
“这是小宝的朋友。”
他们到时,盒盒妈还在做饭,忙里忙外的,就和肖灼点了点头。小宝拉着肖灼去看电视,我帮忙摆碗筷,端菜,布置酒水。我也忙里忙外的,忙碌的间隙,我和同样忙碌的盒盒妈搭话,我说:“小宝这个朋友认识很久了,是健身教练。“
抽油烟机响声巨大,盒盒妈没接话。到了饭桌上,大家坐定了,吃饭了,小宝嘴甜,一个劲夸盒盒妈的手艺,她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吃饭。
小宝和肖灼说:“蜀雪像我哥哥一样。”
我和肖灼笑笑,盒盒妈冒出来一句:“你是小宝的男朋友?”

小宝呛到了,肖灼的反应倒不大,眼神一闪,咽下嘴里的饭菜,说:“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小宝咳得更厉害了,我在桌下踢他,他狠狠踩住我的脚。我点香烟,掩住嘴偷笑,小宝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他的耳朵,脖子,脸都红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盒盒妈又问:“你们爸妈知道你们的事吗?他们怎么说?你们将来什么打算?你们老了怎么办?谁给你们养老?房子呢?打算买房子吗?”
我拿纸巾擦嘴,小宝干眨眼睛,还是肖灼说话了,他说:“我是孤儿。”
肖灼又说:“我想赚很多钱,以后我们可以去住很好的养老院,或者找人照顾我们。”
小宝吞了口唾沫,眼里闪闪亮,嘴角往上翘起来,笑着看着盒盒妈,不停给她夹菜,道:“阿姨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啊?您问,您问!您多问问!”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盒盒妈看我,问我:“你呢?你怎么不谈朋友?”
我说:“他在吉隆坡。”
她问:“外国人?”
我摇头,说:“驻外工作,会回来的。”
小宝说:“他那个男朋友,有和没有差不多!!一年见两次,就比牛郎织女多一次!”
我说:“一年见两次才能保证每次见到的都是最好的。”
小宝呜呼哀哉,说:“蜀雪,你该去信佛!信耶稣!信个随便什么谁都好,这些大人物别说一年见两次了,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永永远远都是最好的!”
当晚,我发消息给阿槟。在干吗呢?我问他。他打字,我往上翻了翻,我们最近一次的微信聊天记录是五月份。阿槟打完了,消息发出来了。他回:在想你。
我回:我也想你,晚安。我们互相发飞吻的表情,我点开朋友圈,看他喂过的野猫,看他吃过的美食,看他喝过的美酒,看过的美景。
云雾缭绕的山顶,到处都是矮矮的茶树,我不知道吉隆坡还有这样的风景。
10月13号凌晨三点,我在好再来,才送走一个客人,盒盒妈打电话给我,说家里遭贼了,女飞贼,她已经报警了。接着她说,这个贼说认识我,要和我说话,她开了扩音器,电话里传来秀秀的声音,她问我怎么家里多了个不讲道理的钟点工。我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请了假,往回赶。
秀秀回来了,头发留长了,染黑了,一条白裙子,裙摆脏兮兮的,没有手机,没有钱包,甚至没有鞋,两只脚上又是血污又是泥巴。她爬厨房窗户进来的,还没从窗台上翻下来就惊动了盒盒妈,两人对峙,秀秀说来找我,盒盒妈警惕性极高,反问她找我怎么不直接敲门,从窗户翻进来是不是想偷东西。两人在电话里互不相让,可等我到了家看到的却是她们这一老一少,一人坐在餐桌一边,秀秀哧溜哧溜吃面条,盒盒妈关切地问她:“再煮点?饿坏了吧?慢慢吃,慢慢吃。“

她甚至伸手抚秀秀的背。
四下不见警察,地上只有一串黑脚印,我问道:“警察呢?来过了?”
盒盒妈起身去拿拖把,边拖地边说:“咳,我没报警,我吓唬吓唬她的。”她抬起头,笑着看秀秀,口吻亲和,“没吓着你吧?”
我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我看秀秀,秀秀也冲我笑,笑得和盒盒妈一模一样,客气,殷勤,她和我说话,口吻也是亲和的。她道:“一开始阿姨拿我当贼,我报了你的身高体重,星座血型,说你爱吃青椒肉丝,爱喝紫菜蛋花汤,爱用手机写日记,玩蜘蛛纸牌,她就知道我不是贼了。”
盒盒妈拖地拖到了我边上,讪讪地说:“误会,纯属误会。”
我靠在桌边,看她们两人,这两人倒吃得乐呵,笑得自在,一个拖地,一个就在拖把上擦脚,还抱歉呢:“真不好意思,把地弄得这么脏。“另一个就说:“你吃,你吃,吃完洗澡,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着,把拖把放一把,使劲冲我使眼色,我领会了,跟着盒盒妈进了房间。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挑了条花裙子给我,和我说:“你女朋友不会嫌弃的吧?我看小姑娘样子蛮洋气的,我的衣服她会不会看不上。”
我心里那不详的预感成真了,哭笑不得,解释道:“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像我妹妹一样的。”
盒盒妈点点头,转身拿内衣裤,说着:“你们年轻人很流行认妹妹的,我知道的。”
她问我:“还是我去买条纸内裤给她,那个二十四小时的小超市里有的,明天再去超市买新的。”
我说:“不是什么认的妹妹,我和她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盒盒妈不信,眼睛瞪得老大:“不然她大半夜的鞋也不穿,一看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她直接来投奔你?”
“她没别的地方去。”我说,说完我一拍脑门,盒盒妈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不就结了!”她笑着说。
我无奈,只好开了门,直接问秀秀:“你和方阿姨说你是我女朋友??”
秀秀说:“我没有啊,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她伸长脖子往房间这里看,补了句:“阿姨,蜀雪以前是我老公的男朋友!!”
我眼皮狂跳,脑门发胀,关上了门。盒盒妈看我,我看她,我说:“我不是她老公的男朋友。”
盒盒妈一言不发,我拿过她手里的干净衣服说:“您先休息吧,才下班吧?我去买纸内裤。”
盒盒妈坐在了床上,低着头小声说:“那她是你的女性朋友……”

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她觉得我还有个女性朋友,说不定还有得治。我说:“我就是喜欢男的,真没得治!”
我开了门出去,看到秀秀,脑门还是胀痛,我把手上的衣服放进了浴室,往门口走,和秀秀说:“我出去给你买点个人用品,你好好洗洗脚。”
秀秀吃着面条,点着头。我说:“那是盒盒的妈妈,盒盒走了之后她住进来了。”
我开门,又说:“我和业皓文不是那种关系,你别乱说。”我还道:“盒盒妈以前被同性恋骗婚生下的盒盒,你不要勾起她的伤心事。”
秀秀端起碗喝了口汤,脸朝着我,她的手指也很脏,头发乱糟糟的,她冲我点头,我理了理她的头发,出门了。
走出公寓楼后,我给业皓文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我就和他说:“秀秀在我这里。”
业皓文说:“我就猜她去了你那里。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声音干哑,他接着说:“你不要和她说打过电话给我,就当我不知道她在你那里。”
我说:“知道了。”
我问他:“她怎么了?”
业皓文说:“她在医院住了段时间,前天自己从医院跑出来了。”
我说:“不是医院是精神病院吧。”
“那也是医院。”他咳了两声,嗓子亮了些,但听上去还是干巴巴的,他道,“她自己要住进去的。”
我说:“那有一天她要去死,你也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他也生气了,说:“她是想变好,她有这个意愿,她愿意去努力,她还有这个斗志……”他一顿,音量高了,“你和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押着她去的!我还劝她说可以每天去看心理医生,不用去住院!”
我更气了:“你才心里有病!你才需要什么斗志!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得不到的东西就是得不到!”
我挂了电话,站在路边点了根烟。抽烟的时候,我把秀秀回来的事告诉了他,以免哪天他回家,又吓一跳。小宝近来作息愈发健康,早睡早起,到了早上才回我消息,下午他就来看秀秀了,两人见到,热情相拥,拉着手聊个不停。
盒盒妈留小宝下来吃饭,她去厨房忙活,秀秀帮忙。小宝张着手臂,岔着腿坐在沙发上,桂花桂圆茶呷呷,话梅抿抿,好不惬意,感慨道:“你看啊,我们这里啊,以前除了四个同性恋,什么都没有,现在好了,有了个妈,妹妹也回来了。”

他掰着手指说话,我看他,他继续数:“你嘛,就是家里的大哥,”他指自己,“我嘛,就是是家里不太靠谱的弟弟,工作了,恋爱了,搬了出去,偶尔回来吃个饭,感受下家庭的温暖,亲情的慰藉,啊,大哥!“
他一拍我:“你瞧瞧咱们这一大家子人!”
他一拱我:“咱们这儿啊还缺个……”
我说:“爸?”
小宝瞪眼:“缺个大嫂!”
我打他,他揉着后脑勺嬉皮笑脸,一拍大腿:“怎么缺个爸呢?老范啊,这不现成的爸嘛!“
我说:“老范怎么成现成的爸了?”
“只给钱,从不回家啊!”小宝说。
我笑开了,一摸胳膊,边笑边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小宝也起鸡皮疙瘩,抓着胳膊,笑得比我还欢。
不过盒盒妈从不把秀秀当成这个临时家庭里的“妹妹”,她还惦记着撮合我俩,我说什么都没用,秀秀索性放弃解释,还把盒盒妈的撮合当成了一种娱乐,每次出门,都是一边挽着我,一边挽着盒盒妈,和谁都亲亲热热的。她还反过来教育我:“你让老人家开心开心不行吗?”
我想反驳,她就要哭,说着:“你看盒盒妈说不定也没几天了。”
盒盒妈的胸口痛得愈发频繁,她们睡一间房间,她的感受应该比我更强烈。盒盒妈还是坚持不做手术,但是她开始每个礼拜抽两天去医院做化疗。
她开始头晕,呕吐,吃得药比以前多了,她买了好多绒线,开始织帽子。秀秀跟着学,跟着织。这次回来,她不去河塘里挖泥巴了,她每天只是吃饭,看电视,陪盒盒妈买菜,逛卖场,在家时经常出神,走在外面时,眼神飘忽。她不搞艺术了,
11月11号,我们三个凑光棍节的热闹,去大卖场捡便宜货,我们经过卖场一楼的一家杂货店时,突然有人喊了秀秀一声,喊的还是全名。
“钟灵秀!”
喊她的是个女人,年龄和她相仿,穿吊带碎花连衣裙,脚踩尖头高跟皮鞋,挎着皮包,手腕上一块绿表盘的手表,她由远及近走过来,戴手表的那只手在空中使劲挥舞,一声声喊秀秀的全名。
秀秀看了看她,转身要进那间杂货店。那女人一个箭步到了我们跟前,一把抓住秀秀,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侧,贴着她,笑盈盈地看我们,说着:“哎呀我老远看到就想,怎么这么像钟灵秀!原来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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